44 第四十四章 悄无声息的裂缝（1 / 1）

宴会请的宾客其实并不多，都是大院里的邻居。陆虞凭大病初愈，在家静养了半个月，精神头到也渐渐好起来。生日会里里外外都是吴妈一个人操办，江苑从来都不管事，如今这样的应酬也大半都是陆虞坡帮忙担着。陆家的宅子很大，宾客们都聚在客厅里，因为是熟识，三五成群地闲话家常。

徐胤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来的，进门一眼便看见了伫立在人群中的陆虞坡，他个子很高，在一群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里俨然是一副鹤立鸡群的架势。他背对着她在跟别人交谈。穿了一件浅灰的西装，一只手举着红酒杯子，手边的袖扣闪闪发亮。徐胤盯着他看了几秒，刚要把目光移开，便听见一旁的汤茹念又在埋怨，“现在还盯着人家看什么啊？那么好一人，你都不稀罕，我都不想说你了。”正抱怨着，陆虞坡却转身发现了他们，他微笑着走上前。

“徐哥，嫂子，你们来啦。”他热情地跟俩老人打招呼，汤茹念便也热络地回应，三个人絮絮叨叨地寒暄，唯独徐胤在旁一句话都没有讲。陆虞坡倒也不介意，眼神偶尔瞟到她，随后又不经意地挪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他招呼完他们，便又匆匆去应付随之而来的宾客，这个时候，江小琼才来到徐胤身边。

“谢谢你能过来，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她拿了一杯西瓜汁，慢慢喝了一口，徐胤笑了笑，“我没那么小心眼，过去的事情既然都讲开了，就没什么好别扭。”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昔日形影不离的好友如今却生涩到让人觉得尴尬，她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舒驰也会过来，回头客人很多，你帮我好好招呼他。”江小琼拍拍徐胤的肩膀，便又回到客人中间。

陈甘霖来得有些迟，几乎跟陆家的老太太前后脚。他刚到会场，才在徐胤身边待了没多久，便看见吴妈急急匆匆地跑进来，在陆虞坡身边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又迅速地问了吴妈几句话，面色便犯青了，刚走到江小琼身边没说上几句，便见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被人推着轮椅送进客厅。她戴了一副金边的眼镜，穿着短款的瓦蓝色雕花旗袍，头发雪白挽在脑后。耳边挂着两只水晶耳坠，脖子里围着一串珍珠项链，缀着一个玛瑙坠子。手边则是翡翠玉镯。一身的雍容华贵，仿佛TVB里豪门家族里的女主人。

“妈，那是谁啊？”徐胤靠着汤茹念，轻声地问。

“啧啧，不晓得哪门子邪风，居然把这个老妖精吹来了。她是江小琼的奶奶，一直住在京城，很少回阳生，今年过年陆家又出了点事情，所以没把她接过来，估计陆虞凭中风，江小琼离婚的事情，陆家人都是瞒着她的，今天这么莫名其妙的过来，看来，这顿饭不好吃了。回头咱们早些回去。”徐胤白了一眼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汤茹念，连话都懒得回。

陆虞坡见老人家不请自来，不觉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末了才拉着江小琼，勉强撑起一脸的笑上前来。

“阿姨，您怎么来啦？”

老太太左右打量了一下陆虞坡，有四周地看看，才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今天是我孙女的生日，我不能来啊。”

陆虞坡忙陪着一脸地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担心阿姨您身体嘛，从京城赶过来。”

“你们不请我，那我只能自己来喽。”老太太说的酸不溜秋，陆虞坡却只觉得汗。“虞凭呢，怎么不见他下来？”

听此一话，江苑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她示意吴妈把老太太先推去客房，厅子里都是外人，这会儿要是让老太太晓得事情真相，指不定她会怎么闹腾呢。江苑算是领教过这婆婆的火辣脾气。当初跟着陆家老头子走南闯北，是出了名的女强人，脾气性子刚烈得很，当初她也没少遭罪。

吴妈接了指令正欲推她进屋，老太太却不依了，“干什么干什么，还使眼色，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什么话不好说，非得把我弄进屋里才罢休。”老太太哪里是那么好应付的，扒着轮椅的扶手就是不愿动。

一时间江苑跟陆虞坡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尴尬地僵持在那，不知进退。

“外婆，我爸前阵子身体不好，现在刚刚出院，所以需要静养。你要是担心，我可以叫下人送你上去看看。”一旁的江小琼是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把实情都和盘托出。

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大惊小怪，陆虞坡这下机灵了，眼神示意了身边的洪银宝，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要把老太太抱起来，可这时候，老太太却又发觉了什么不对，一个劲的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挥舞着皱巴巴的拳头，锤在洪银宝的大脑门上，洪银宝一时无法，只能又把她送回到轮椅上。

陆虞坡揉着眉心，只觉得头大，这个老太婆又发什么神经，他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不觉面色也沉重了。

陈甘霖就站在徐胤的身边，他也是刚刚来，正端着一杯橙汁喝。见陆家老太太看过来，不觉放慢了动作。老太太自个颤颤巍巍地划着轮椅朝陈甘霖过来。她微低着头，眼光从镜片上方如同激光枪一般扫射着眼前亲密依偎着的两个人。

“你是……徐家的小姑娘？怎么攀着舒驰的胳膊。像什么样子？给我放下来。”老太太冷飕飕地不容分说地命令着，徐胤跟陈甘霖的脸色却都变了。徐胤没有动，她依旧固执地挽着陈甘霖的胳膊，盯着老太太，“我不要。”她只回了三个字。眼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决。

老太太见她这副样子，倒笑起来，“呵，你不觉得羞，我都觉得惭愧。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还挽着别人丈夫的胳膊。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副样子哒？”老太太的话就跟一枚刺，扎了徐胤。

“你！”她正要反驳，陈甘霖却先抽出那只被她挽着的胳膊，然后悄悄地把她的手拿了下来。他一定没有看到那时候徐胤的表情，不然他可能无法继续这种其实是在伤她心的事情。

“外婆……可能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陈甘霖面对着眼前这个年逾古稀，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老太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陆虞坡就站在老太太的身后，徐胤现在神情里一分一秒的变幻，他都看在眼里，但是这时候他没有立场能站出来维护她，他只能看着她，只能依靠眼神传递给她一点点安慰。

老太太眯眼看着陈甘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时候，江小琼实在忍不住了，一个反身挡在陈甘霖身前，“外婆，我跟舒驰已经离婚了，所以你别再误会他们了。”江小琼此话一出，会场里一下子都炸开了锅，江小琼跟陈甘霖是秘密离婚，因为考虑到女方的家庭情况，都是要面子的封建大家长，儿女离婚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多少都是不光彩的，还丢自家的颜面。所以，两个人的离婚手续办得快速而秘密。可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秘密总会有暴露到光天化日下的那一天。不过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陆虞坡知道事情已经开始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次他不管老太太反对，让洪银宝把她推进客房里。这顿饭看来是吃不下去了。他给到场的宾客陪了不是，便请他们都先散了去，回头这生日宴再补办。客人们都是识大体的人，见着这阵势也晓得定是有家事要谈，便纷纷识趣的打道回府。

汤茹念本要拉着徐胤一块走，她却死命的不依，两个老人也拿她没法，只是叹了气，临走时，汤茹念还不忘招呼陆虞坡好生关照徐胤些。

一下子又空荡荡的客厅，只有陆虞坡跟徐胤两个人。他走到她身边，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应该站在怎么样的立场，应该说怎样的话。他只能这么安静地陪着，除此以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徒劳。

————————————————————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离婚？没我同意，你们居然就这么自说自话的离婚了？谁的主意？”老太太狠命拍着轮椅扶手，翡翠镯子碰得叮当响。

江小琼，江苑跟陈甘霖三个人沉默地站着，隔了半晌，陈甘霖才开口，“离婚是我的意思。我们性格不合，我也一直有喜欢的人，所以……”

“放肆。”老太太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要结婚就结婚，要离婚就离婚。你当是在玩游戏啊？你当陆家人都是蠢货？舒驰，你真让人心寒。”

“当初你们刚结婚，我知道两个人不对。别以为总是糊弄我，我就真什么都不知道。在我面前相亲相爱，一回家，各自该干啥干啥。那时候，我还想或许两个人处久了说不定就有感情了。可你们倒好，连个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说离婚就离婚。舒驰，你不是小孩子了，婚姻这样事情，结了就要负责任，怎么就这么儿戏呢？”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等他们回话，又开口，

“当初我就觉得这门亲事不好。你爸那时候刚犯事，贪污受贿，我就知道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太太！”

“外婆！”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事响起来的，屋里的众人回过头去，便见着徐胤就站在房门口，身后便是陆虞坡。

“您怎么能这么说甘霖，上一辈的事情，跟后辈有什么关系。老奶奶您是不是年纪大了事情搞不清楚了。您去问问你陆家人，当初强逼着要人结婚的到底是谁？什么都还没有弄明白就这么含血喷人，这就是大家族的做派？”

“够了，胤子。”一旁的陈甘霖喝止了她，他依然背对着，“你先出去。”他毫不留情地命令，徐胤却再也没开口，仿佛是不相信，傻傻地盯着他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