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所谓世事弄人(1 / 1)
“现在感觉怎么样?”
“恩,还好,没什么感觉。”
“那这样呢?”
“恩,还是没什么感觉。”
“我说坡坡,你是不是嫌我平时太闲了?!!”这个净穗第一人民医院心脏外科的一把刀把听诊器往桌上一扔,怒了。
陆虞坡见他要翻脸,陪着一脸谄笑,“来来,别生气嘛,我这不是为了健康着想嘛。”
“健康?心电图,超声心脏图,胸部X线,心脏CT和三维成像,核磁共振,核素心机显像,你没事情,把差不多所有的心脏检查都做了,你脑子没病吧?”尉迟泰来在主任办公室里几乎要咆哮起来。上个礼拜,陆虞坡便拖着一张苦脸来找他,说是心脏得了病,看他面如土色,一脸病恹恹的样子,居然信以为真地推掉了三台手术,亲自陪他去做检查。结果,如今单子一拿回来,所有的数据都显示正常,他的血压一下子就升上来。
“来来,可我心脏真的感觉不舒服啊,有时候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厉害。”
“你一般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情况。”尉迟泰来眯着眼睛凑近他,奸诈地问。
陆虞坡见他不怀好意,人也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都是别人追着你跑,金发碧眼的洋妞,随手一搂就是一大叠儿,现在不会是遭报应了吧?”尉迟泰来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陆虞坡却被他说的心惊肉跳。
他脑子里想起某人的身影,遭报应……呸呸呸,他摇摇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拼命地甩掉。
“你的意思说,遇到心仪的对象的时候,心跳会加快?”陆虞坡装作白痴状,天真地看着尉迟泰来。
“主要是脑供血量加快造成的,因为大脑由单项常规思维变成多项联想式模糊思维,后者调动人体的功能器官较多,所以使心脏工作量加大。其次就是见到喜欢的人,肾上腺素及其他激素会加速分泌,心跳也会加快”尉迟泰来讲得头头是道,从一个专业人员角度解释得清清楚楚。
陆虞坡若有所思得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见着王鸽,说话都打颤,敢情是供血不足啊。”
尉迟泰来听他这话,像是踩着尾巴的猫咪,人一骨碌从椅子上跳起来,作势要将眼前的畜生就地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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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虞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头阳光正烈,温度却依旧低。还好是在南方,比起阳生来,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看着暖洋洋的日头,忽然想起某人的笑脸。那天宴席开到很晚,散了时候,一大半人都喝得七荤八素,唱着荒腔走板的庸俗歌曲,还不是恶声恶气地笑两声。徐胤跟陆虞坡倒是还好,虽然也被人三番五次挖空了心思的灌酒,但胜在酒力尚可,徐胤是喝惯了白酒的,啤酒这类的骚尿权当饮料解乏。一帮子喝高的都陆陆续续送走以后,只剩了俩人。
“今后有什么打算?”两个人肩并着肩,从闹腾的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马路上路灯橙亮,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深冬的夜风瑟瑟地吹来,人一下就清醒了好多。
徐胤走在他身边,朝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回家看看,毕竟五年没有回去了。”
陆虞坡挑眉看了看她,有一些小小的惊讶,“难得呀,这么久没回,当初绑着都死倔着不回去,现在想通了?”
“嗯,想通了。”徐胤点点头,经过那件事情以后,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五年来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做得对不对?她因为逃避而来到净穗,独自生活了五年,以为能够足以独当一面,能够与过去断得干干净净,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依旧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依旧逃不开过去的回忆,依旧不能和以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她的逃避始终是徒劳无货。却反倒伤了自己又伤了别人。这样的傻事,徐胤不能再干了,不然会遭天谴的。
“你可要好好坚守阵地啊,净穗算是我第二个故乡,没准哪天我就跑回来了。到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徐胤用胳膊肘抵了抵陆虞坡的手臂。
他笑起来,“别说的咱俩像是苦大仇深似的,我在净穗这儿也呆不长,毕竟像我这样的,最后还得回归家族企业。说不定,以后在阳生,咱还能碰的上面。”说到此,两个人都是相视一笑,徐胤的虎牙又露了出来,陆虞坡又开始心率不整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从胡思乱想里跳脱回来,随手把自己的风衣领竖了竖。准备去地下车场取车子,而这个时候,手机却响起来。
“喂,是二爷吗?”那是陆家的老管家,年纪很大了,脑子里还是上世纪的旧观念。陆虞坡一听就有意见。
“洪叔,都什么年代了,还爷不爷的,你年纪比我大,你怎么好喊我爷啊,叫我虞坡就行了。”
电话里的老人才不管那么多,语气里火急火燎的,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二爷,我就长话短说,大爷今天因为小姐的事情,大发雷霆,结果中风犯了,这会儿在医院呢。公司那边一直都是大爷在操持,现在人进了医院,一时群龙无首。”
陆虞坡最烦的就是家族企业,老大不行,老二上,一代人都框死在一条行业上。他揉了揉眉,“那陈甘霖呢,那人去哪里了?”
“唉,二爷还不知道啊,陈先生虽然跟了大爷那么多年,但他毕竟是外人,现在又跟小姐离婚了,大爷准备遣他一笔款子,这次跟御呈的项目,不管结果怎么样,他虽然以环羽建工的名义合作,但最后的这笔钱,大爷不会要,就当是遣散费。”
陆虞坡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当初他选择来净穗发展,就是不想让家族企业束缚自己的手脚。他当这个CEO顺风顺水,好端端的现在又突然要他回去,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
“二爷,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来,跟老夫人关系也不是很好,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一家人怎么会有隔夜仇,况且现在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就当是……”
“好了好了,洪叔,别念叨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回来就是了。”陆虞坡眼见着老人家在电话里声泪俱下,连忙喊他打住。他最受不了歇斯底里,好端端的心情都变得乌糟糟的。
“好好,二爷愿意回来就成,我已经喊了银宝去接你,回头他会打你电话的。”洪叔这会儿心满意足,目的达成,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而陆虞坡却恰恰相反,“二爷,二爷,别人还真以为我有多二呢。这一家子遗老遗少,真没得治。”他恶声恶气地抱怨着,居然还派了个人过来盯梢,看来,他是一辈子都不能跟那个封建大家庭脱离关系。正要仰天长叹,手机又没停歇地响起来。
“喂,坡哥,我是银宝啊,我到净穗了,你家怎滴没人呐?”电话里传来中气很足的男声,陆虞坡一听,脚趾头都知道定是那洪叔的傻儿子,取什么名字不好,叫洪银宝,当初怎么没送去TVB学员班培训培训,说不定,现在就跟洪金宝一块儿拍电影了。
陆虞坡恶趣味地笑了笑,“啊,我在外边呢,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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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到阳生机场的时候,陆虞坡觉得空气里都开始飘散出熟悉的味道,天已经黑透。他是尽可能地搭了最早的班机回来,公司里的事情都跟两位副管安排好,手头上的事情全部联系秘书暂缓,在这些全部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后,他才回来。
陆虞坡透过舷窗,看着外边熟悉又陌生的机场跑道,以及更远开来的夜景,人有些恍惚。他对阳生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情感,十岁之前,他都和母亲在英国生活,后来家庭变故,他才被陆家人接回来。陆虞坡是私生子,他有爸爸,但那是别人的爸爸。这件事情,他八岁的时候就明明白白。与此同时,陆家人也对此毫不避讳。
陆虞凭比他要大很多,家里老头子死得早,老太太又身体不好,所以都是陆虞凭在做主。十岁的陆虞坡刚刚接到阳生的时候,完全不能适应,人生地不熟,家里佣人很多,却都是一个个低声下气的活死人。这个不能做,那个太危险,没事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喊二爷。陆虞坡都纳闷了,他怎么就跟爷爷辈搭上介。他原本生活在国外,生活自由得几乎处于放养状态,如今倒好,大门懒得出,二门懒得迈。出去玩吧,满院子小破孩,裤子都没穿牢呢,鬼吼鬼叫地在弄堂里乱窜。十岁的陆虞坡自从到了阳生以后,就真跟二爷一样,没了什么生气。他的童年之后就是空荡荡偌大的房子,旧式的西洋家具,咯吱咯吱乱想的木头楼梯。
“坡哥,您是先回去休息呢,还是去医院看大爷。”洪银宝打断了陆虞坡对于过去的胡思乱想,他看了一眼窗外亮如白昼的夜景,悠悠地叹了口气,“算了,先去医院吧。”
“恩,好嘞。”洪银宝接了指令,便发动车子。
陆虞坡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窗外,他不禁觉得好笑,不久之前,徐胤还说要他坚守阵地,这没几天,他竟然也这么屁颠颠地回来了,所谓世事弄人,也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