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人情未必薄如纸（1 / 1）

徐胤的辞呈很快就批下来，她走的那天，销售部的全体员工都出来送，不管Wenny的眼珠子撑到多大，不管脸拉到多长，碎嘴们居然第一次齐心协力地造反。徐胤抱着箱子，身后的Amanda哭得是稀里哗啦，徐胤见了便要笑起来。

“Amanda，我平日里对你要求最苛刻，现在我走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她这么不说还好，一说，那姑娘哭得是越发的厉害了。

“徐总，好歹你是带着我们新人一步一步成长出来的，虽然，虽然平时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是我们都贱骨头惯了，如今你一走，我化妆的时候，谁来扔我的粉饼，我偷吃东西的时候，谁来没收我的零食。我煲电话粥的时候，谁来丢我白眼。我偷懒的时候，谁来对我河东狮吼。我们……我们私下里虽然都喊你女金刚，可我们都知道，金刚是好人。”Amanda说的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徐胤听了也不过会心得笑起来。她在御呈工作了五年，原本以为对这里不会有半点眷恋，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做事情也是特立独行，她这样的性格肯定得罪过不少人。她没指望有人会记得她，跟没指望她的这些员工能够情深意重，对她感恩戴德。毕竟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人情薄如纸这句话真的是深有体会。所以今天看到这些她往日从没给过好脸色的员工，竟然都一个个出来送她，惊都大过了喜。

“我走了以后，你这些坏毛病可真得改改，不然可直接扣工资了。”徐胤拍着Amanda的肩膀，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递给她，“行了，都别哭丧着脸了，今天晚上，大伙儿最后再聚一聚，我请客。”徐胤不知是被这氛围影响了还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也莫名有了一些舍不得，她很少参加，也很少组织部里边的活动，可今天或许是被离别的氛围感染，她也难得要矫情一回。

众人听了徐胤的提议，都点头表示赞同，有人提议，把陆虞坡一起请过来，他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员工中间却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声望到渐渐压过另外两位上了年纪的副管。徐胤想来，以后两个人交集也渐少，便点头同意下来。

地点选在塞纳河酒吧，因为都是年轻人，最后一次了，都想往疯里闹。徐胤到酒吧的时候，销售部里已经来了大半的人，工作套装一脱掉，一个个穿得花枝乱颤，一下子都年轻了好几岁。徐胤今天也是随意打扮，已经是一月份，却穿的很少，中性的格子衬衫，外边又套了一件丹宁风的牛仔衬衫，外搭今年冬天最流行的白色皮草马甲，下边是驼色的紧身裤配上一双皮草翻折的系带短靴，一下子变得帅性十足。她把头发随意地散下来，又平添了几分慵懒。部里边几个碎嘴见了都哇哇哇地鬼叫，Amanda更是一个熊扑，直喊帅瞎了眼，帅瞎了眼。

吧里因为是周末，闹腾得厉害。徐胤听着碎嘴们念叨，她刚进公司的时候，怎么怎么不懂人情世故，冲撞了别人都不晓得，后来又看她连节假日都不放过地玩命似的工作，一系列的羡慕嫉妒恨，接着有几次，部里边碰到好几个难办的案子，结果都能在她的带领下，一点点化险为夷，心里不免又要佩服。虽然徐胤的独身主义一直成了他们的话料跟谈资，但她却从来不在乎，也不生气，这份坦然倒也令他们欣赏。

大多数时候，都是碎嘴们在说，他们本来就是话唠，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有些人说得累了，便攥着啤酒瓶子进舞池里撒会儿泼儿，有些人说道动情处，触动发达的泪腺，呜咽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徐胤大多时候都是默默地听，他们的这些话如果不说出来，她永远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人唾弃，惧怕又不断想反抗着的女魔头。她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甚至觉得她的这些员工就算埋怨她，恨她，都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徐胤的确为了工作放弃过很多，也逼着手底下这批员工放弃了很多。她总觉得他们跟在自己下边，其实挺可怜的。没有约会的时间，整天加班，甚至连节假日都不愿意放过。所以，如果她离开，最开心的就应该是他们了，可是今天看来，事实却不会像想象得那样简单。徐胤觉得，自己有些低估了人情这玩意儿，有时候，它或许也要比纸厚一点点。

“哎哎哎，虞美人怎么还不来啊，说好的七点半，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真没时间观念。”刚从舞池里蹦跶回来的Amanda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正吆喝着，却是说曹操曹操到。

“叽里呱啦，说我坏话呢吧。”陆虞坡像一个幽灵，突然从聒噪的人群中冒了出来，把Amanda吓了一跳。

他难得能不穿风衣西装，一改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围了一条铁灰色的厚围巾，随意套了一件短款的黑色棉袄，里边儿浅蓝色的棒针毛衣露了出来，下边就是牛仔裤和运动鞋，这么青春靓丽的装扮，人都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徐胤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故意打扮得这么年轻，不会是来招惹小姑娘的吧。她恶趣味的想笑，却正好被陆虞坡抓了个现行。

“徐经理好像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给大伙儿分享分享吧。”他笑眯眯地盯着徐胤，她却自我解嘲，“什么经理不经理的，人家都辞职了，你也就别挖苦我了。”

徐胤也跟他对视了会儿，两个人都是微微一笑。陆虞坡自那个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拥抱之后，没有再跟徐胤联系。仿佛是知道自己做得有一些出格，人也一时消停了会儿，连到辞职信的审批都让Andy处理。徐胤原以为今天他不会来，可想不到陆虞坡不但来了，并且又回到了最初两人插科打诨，贫嘴饶舌的状态来。这反倒让徐胤稍稍宽心。他们毕竟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足够了。销售部的人，见两个老大都不夹生，气氛也开始越发地活跃起来。有人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但立马遭到周围人的唾弃，“都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纯情啊？”“当写小说啦，我们要不要搞些香艳的桥段出来啊。”众人虽然叽里呱啦的一通批判，可到最后，竟然还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众人围坐在中央，随意拿了一个酒瓶子，并口指到谁，谁就出来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第一轮，酒瓶子指在部里的小年轻，冯妹妹身上。他其实是一个伪娘，众人见状，一阵□□，冯妹妹选了大冒险，于是Amanda出了馊主意，要他模仿古代特殊职业女子拉客，冯妹妹本来就胖，妖娆的姿势一摆，大伙儿都笑喷。游戏接着就试了几轮，大伙儿似乎都潜意识里地避免去说真心话，于是一时间，笑料百出。比如男生摸着自己的胸高喊着太小了，对着舞池里大喊我好寂寞，随便抓个人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之类。大伙儿玩得甚是尽兴，却都遗憾着，一次还没逮到徐胤。各自都在纳闷着，酒瓶子却仿佛知道众人所想，转转悠悠地滑到陆虞坡跟徐胤中间。这下，众人来了兴致，嘘声笑声一片。

“哈哈，徐老大跟虞美人也有今天，今儿最后一次机会了，哥几个还不往死里整。”几个男同胞像野兽一样得意忘形地咆哮着，徐胤跟陆虞坡都不自觉地去抹了抹额头。因为就瓶子指在两人中间，于是，大伙儿一致认为，他们两个必须同时受罚。徐胤跟陆虞坡寡不敌众，拗不过这帮子铁了心要活整他们的祸害，也只好低头认命。

徐胤选择了真心话，刚一开始，众人便七嘴八舌的问开了，“老大的三围是多少？”“老大内裤是什么颜色的？”“老大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之类云云。徐胤一时对这些生猛的问题招架不住，显得手足无措。最后还是Amanda左右协调了一下，

“那好吧，经过我们的深思熟虑，细致讨论，我们也不为难老大。这样吧，老大自从进公司以来，一致都崇尚独身主义，那跟大伙儿说说你的初恋吧……我们一帮子八婆非常非常非常，好奇。”

徐胤其实预感到了他们这帮子碎嘴，就是最后一天，都不会放过八卦她的机会，真是将娱乐精神做到最实处。一旁的陆虞坡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徐胤，这种问题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晓得徐胤应该怎么来打这个太极拳，刚准备开口替她解围，徐胤却抢他一步。

“其实，我的初恋也没什么特别，从小青梅竹马，一起从小学一直上到高中。”众人刚听到这，都是嘘声一片，“哇，青梅竹马诶。”“最理想的恋爱模式了。”“对对对，这个好，超梦幻。”徐胤笑着看了看周围人夸张的反应，继续说，“我们是高中时候在一起的，然后大三分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哇，六年，爱情长跑啊。”“那怎么会分手的？”“后来呢，男的有没有找过你。”大伙儿的胃口被完全吊了出来，徐胤却像是得逞得笑起来。

“好了，这就是我的初恋，没有然后了。”众人又是一阵不乐意，然而规则定在那里，他们也只好把不平气撒到陆虞坡身上。他选择大冒险，一帮幺蛾子□□着，出了一个馊主意。他们要他跟徐胤十指紧扣，四目相望，神情地朗诵骆宾王的《鹅》。陆虞坡起初听了不愿意，忸怩过了，却又显得矫情，到头来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当他深情地握着徐胤的手，四目毫不避忌地相望时，鬼知道他这个久经沙场，坐怀不乱，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新世纪柳下惠，这心脏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频率快了那么多。那个时候，他一边神情并茂地朗诵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边却踌躇着，是不是要约一约自己的私人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