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一碗面的情谊（1 / 1）

徐胤醒来的时候，外边蒙蒙的天已经大亮，露台边的门半开着，冬天的早晨，冷风灌进屋内，白纱似的窗帘曼妙地飘飞着，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今天公司里休息，看看时间，也不过才六七点钟的样子。她下床，往客厅里走。徐胤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不禁有些哆嗦。

她靠着墙走，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环视了一下陆虞坡的房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洋房别墅，而是一套大户型的商品房，不过两三百坪，房间在走廊尽头，墙壁涮成淡赭色，天花板一侧嵌了小灯，长长的一排，把房间那条走廊照的灯火通明。沿着墙壁走，往右拐，便是下沉式的客厅，很宽敞，米白色的瓷砖地面，铺了浅灰色的羊绒地毯，白色沙发与其后背景墙的流线设计相得益彰，灯光的排设与走廊相似，都是客厅边缘一圈，而正上方却吊了一只水晶灯，用红色的竹节布做灯罩，下边是滴水状的水晶吊饰。

挂壁式液晶电视正放着早间新闻，几张报纸无精打采地摊在木质茶几上，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徐胤在客厅里站了会儿，却听到身后有人开口，

“起这么早，杵在这里发什么呆啊？”他手里端着一份火腿吐司，喝了一口果蔬汁，徐胤看了看他，一时想不到究竟要说什么，陆虞坡又开口，“你干嘛那么看着我，不会又要打我一巴掌吧？昨天我可什么事都没做啊。”他极力撇清，徐胤却白他一样，“谁要打你，我又不是暴力分子。”

陆虞坡见她不生气，心也稍稍安，“呐，快去洗个澡，出来吃早饭。回头还要去惠丰取车子呢。”他一面催促，一面把最后一口吐司给解决掉。

徐胤解决完了出来，便看见一大堆地女式衣服捧到她面前，厚风衣，羽绒衣，棉袄，皮草外套，长靴，绒帽，手套，应有尽有。徐胤还在纳闷陆虞坡哪来这么多女装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吩咐，“我托司机送过来的，你挑一套穿穿看，合不合适，其他的可以退回去。”徐胤刚想推辞，陆虞坡却赶在她前头，“对了，到时候，钱从你工资卡上扣。嗯……至于那套礼服，就当我送你的好了。”他说的云淡风轻，徐胤却狠得牙痒痒。他陆虞坡是请的哪门子司机，买回来的都是Louis Vuitton，donnakaran当季新款，她连去看一看标价，点一点那数字后边有几个零的勇气都没有。陆虞坡窃笑着看徐胤暗暗盘算着的样子，终是忍不住，“行了行了，别在那儿吃闷亏了。我也不过是说说，你要愿意，你就拿着，要是不愿意，回头叫人还了去。没什么……”

徐胤最后再三斟酌，只挑了一件尼格子大衣，黑色貂绒衫跟长靴。陆虞坡还在一旁笑她小家子气，她却是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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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惠丰的时候，几乎折腾了半天，徐胤的路虎被别的车拦着，倒来倒去出不了库，最后还是换了陆虞坡，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智商自然免不了再次受到鄙视。徐胤自知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索性又请陆虞坡吃饭。

这一次却是怠慢多了，竟然就在徐胤家楼下的拉面店。那家店子小，中午时分，周围几个写字楼里加班的小白领都聚到这里来。陆虞坡显然是没有到这样下档次的地方来过，塑料椅子就坐三分之一，油腻腻的桌子，他拿着餐巾纸擦了又擦，徐胤撑着头，看他一个大男人，小家碧玉似的抹着桌子，不由要笑起来，“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干净啊，回头送让保姆洗衣服，你自个儿又不用花手脚。至于嘛。”徐胤的大老爷们儿的脾气显现出来。陆虞坡却在一旁不急着反驳，等他那块桌子抹干净了，才慢悠悠开口，“徐经理，你要是记性不好呢，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昨天我那件Anderson & Sheppard的西服还送在干洗店里。这罪魁祸首是不是早忘得干干净净了？”

徐胤被他这么一提醒，倒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她撇撇嘴，“你别小看了这家馆子，人家永晔地产的老总前阵子来南方视察，还念念不忘地要来吃上一碗。味道出了名的。”

“永晔……那个叫秦褪的？”陆虞坡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问，徐胤却摇摇头，“不清楚，就听人说罢了。”

两个人正百无聊赖，伙计把面送了上来，很大的碗，分量相当足，面都是厨子现拉现烧，汤汁是熬了五六个小时的牛骨汤，面刚端上来，香菜那种肥厚的香味就钻进鼻子里，因为徐胤是老客人，又带了陆虞坡这么一个讨人喜的新面孔过来，老板娘一时高兴，又偷偷给他们两个加了一份牛肉。

“原先，我们大院那个路口有一个面摊，我爸那时候刚坐上省里的二把手，天天不是加班就是应酬，不然就是出差，而我妈呢，一有讲座就到处飞，今天还替我炒着糖醋排骨，明天人就在哈佛讲堂里吹牛扯淡。”

陆虞坡很少听徐胤说自己过去的事情，总以为她是寡言的人，现在看来，不是不会讲，而是不想讲。他很乐于看到徐胤有这样的改变，这证明，她并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周围所有的人都充满防备跟敌意，能稍微敞开心扉，哪怕是一下下，都是好的。

“你也别那么说他们，毕竟工作家庭不能兼顾，要说独守空房之类的，我可比你更深有体会。大房子里，就我跟保姆两个，她做的饭菜又不合胃口，那多难受啊。”

徐胤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就不喜欢我们家厨子烧的东西，还说是什么国宾馆的特级，我看，吃起来就不如爹妈烧的好。”

“所以，你就跑到面摊上去吃？”陆虞坡挑眉问

“嗯，只要乘家里的保姆一不注意，就溜出去。面摊很小的，就摆了几张桌子，和长条板凳。做面的是一个老头，年纪跟我爷爷差不多，笑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特别像。所以就会感觉是我爷爷在做面条儿，会很亲切。老头是江南一代的人，一个人的时候，会自顾自的哼小曲儿，有时候会变戏法逗我玩，他烧的面又好吃。哦，对了。”

徐胤像是想起什么，低头拨了一筷面，送进嘴里，然后狠狠地大吸一口，汤汁四溅却不管不顾，“老头儿说过，吃面一定要吸出声儿，声音大了，才是对做面人的尊重。”陆虞坡听了，也学徐胤的样子，狠狠吸了一口，他有些尴尬地四下张望，像是做贼心虚。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哈，有样学样的。”徐胤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陆虞坡跟徐胤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两个人见了面，不是冷言冷语，就是冷嘲热讽，再不然就是针锋相对，很少会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些童年的过往，以及对阳生的回忆。陆虞坡见徐胤笑起来，不觉有一些发愣。是不是面太烫了，还是今天穿的有一点多，要不就是这店里的温度打得太高，他只是觉得怎么会莫名的热起来，而且心跳如鼓。

他又往嘴里扒了口面，说道，

“你既然那么怀念那个面摊子，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他的话，正好戳中了徐胤的痛处，她一口面吃了一般，便呛住了，“咳咳咳……现在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人都不在了。”

陆虞坡挑眉，等她继续。

“老头前年就过世了，后来才知道，他儿子是在南方也是个军区的干部，不过两个人合不来，后来连儿子搬到阳生，他都不知道。唉……老头走了以后，面摊让一个外地人接手，结果去年搞什么狗屁的城市文明建设，直接给取缔了。”徐胤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筷面送进嘴里。

陆虞坡也不知为何，随了她一般叹了叹气。他本是要劝她回阳生，可现在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阳生那座城市，似乎留给徐胤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跟回忆，也许是因为五味杂陈，所以尝过一次便是足矣。她选择逃避，或许也并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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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解决了中饭，便各有各的事情要忙。琦裕雅苑的项目才刚刚起了个头，环羽建工那边还没有信息回馈过来，也不知道具体下一步操作怎么样。徐胤跟陆虞坡作了别，便一门心思地扑到工作上，她向来都是认真投入，眼看着都快晚上九点了，才想起来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她真四下收拾这，准备下楼，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知道徐胤住处的，公司里出了毛丽丽就只有陆虞坡了，陆虞坡下午才送走，想必这个时候也只有毛丽丽了。徐胤猜着是她，便连睡衣都懒得换，披头散发地出来开门。当盼盼防盗门大敞着的时候，徐胤彻底石化了。

“你……你，你”她讲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陈甘霖站在橘黄色的声控灯下，穿着长风衣，围着浅灰色的抓绒围巾，徐胤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20岁生日的时候，她给他的生日礼物。想不到那么多年，他还固执地收好着，这又是何必呢。徐胤叹了口气，看着门外的人，

“你先进来吧。”

她转身去房间换衣服，而陈甘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坐在客厅里。

“我知道你还没吃饭，所以给你带了夜宵来。隆丰楼的蟹粉小笼，还有开洋蛋羹和皮蛋瘦肉粥，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陈甘霖把方便盒打开，客厅里没一会儿便香气四溢。

徐胤穿了一件套头毛衣，头发稍稍理了理，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眼前一桌子的夜宵，叹了叹气，“陈甘霖，你这又是何必。”她把打开的方便盒一个个都又扣起来，“皮蛋跟鸡蛋自从我阑尾开过刀以后就一直过敏，不能吃了，而蟹粉小笼，你是不是忘记了，那是琼琼的最爱，而我对海鲜也过敏。”她把夜宵有重新装进方便袋里，原封不动地交回到陈甘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