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鹅黄绸裙(1 / 1)
两名阴差又盘恒片刻,忽如两桶水被猛力倒出一般,两条影子哗地流到地上,顷刻无影无踪。
紫芫惟恐他们没有走远,仍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那野鬼虽胆大包天,但料想没什么本事,迟早要被英明神武的阴差大人捉住。”
又念了一会儿阿弥陀佛,直到确信两名阴差已经远离此地,这才放出梅果。梅果一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神色,默不作声地望着茫茫天际。
紫芫知道她心中惶恐,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们一起走,阴差一来我就将你藏起来,不就没事了么?”梅果勉强笑了笑,“是啊,那便没事了。”
紫芫在附近寻了一个山洞,将洞中铺满干草,随后侧身躺在干草堆上。梅果坐在一边,单薄的身影仿佛一缕即将飘散的轻烟。夜色已深,紫芫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晨,她揉揉双眼,含糊不清地道:“天亮了。”侧头去寻梅果,那缕模糊的少女魂魄却已不在,只剩下一张淡白的薄纸,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站在洞口挥手做别。梅果不识字,她用这副画告诉紫芫:我走了,你多保重!
紫芫寻找多时也没看到梅果,知道她走得远了,不由一阵难过,暗想,“她必定是怕连累了我,可是朋友不就是应该患难与共的么?唉,她的心实在太善良了。”接着思索片刻,料想梅果是回应天府去找李二公子了,急忙动身向应天府方向走去,生怕迟了一步她便会被阴差捉去。
次日中午,紫芫走到一座废弃的古宅附近,这座古宅虽已荒废多年,当初的幽雅端丽依然隐约可见。紫芫信步走进院中,在半塌的东墙上看到一副茶花图,花枝花叶已因年代久远颜色尽褪,唯余聘婷婀娜之姿,妩媚含羞之态。画这副画的人必然对这株茶花爱极,笔笔含情,怜惜不尽。紫芫凝视良久,忍不住浮想联翩,这个宅院里曾经住过什么人呢?他,或者是她,为什么如此偏爱这画上的茶花?
她转目望去,目光在各个家落搜寻,所见只是荒草野花,断壁残垣。片刻之后,她乍然醒悟过来,摇头笑道:“我这是在发什么傻,不知多少年过去了,那株茶花只怕早化成了尘土。”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老妇的声音道:“慧正法师,我听说你前几日去应天捉鬼去了,那女鬼捉到没有?”紫芫心里一抖,暗暗叫苦,“真是糟糕透顶,夏侯蝉怎么也来了这里。”夏侯蝉见她没有说话,嘿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道:“莫非法师失手了?看来那女鬼本事不小啊,要不要我夏侯蝉助你一臂之力?”
紫芫知道再不说话必然令夏侯蝉起疑,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说道:“那女鬼本领虽然不小,贫僧却不将她看在眼里。”夏侯蝉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对方几眼,慢慢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法师是不需帮忙了?”紫芫道:“多谢夏侯施主美意,这件事贫僧自行了解即可。”夏侯蝉笑道:“我今早看见令师兄慧善大师,法师与慧善大师也有两三年不见了吧?”紫芫哪里知道什么慧善大师,含糊应道:“贫僧与师兄是很久未见了。”夏侯蝉点了点头,“好。”退后几步施礼道:“我先告辞。”紫芫心下一松,正躬身还礼,夏侯蝉突然出手,数十只法器从衣袖里疾飞而出射向紫芫,紫芫未及防备之下身上被几十处被法器击中,剧痛袭来,“啊”的一声倒在身上。
夏侯蝉上前在紫芫脸上一抹,将那块易容膏拿到手中,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妖物,原来是你。”紫芫全身瘫软,有气无力地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慧正法师的?”夏侯蝉面露得意之色,“慧正那秃驴总是故做谦虚,怎么会说出‘贫僧却不将她看在眼里’这样的话?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于是灵机一动,编出来个不存在的慧善大师,你这蠢物果然上当了。还说什么‘贫僧与师兄是很久未见’,真是笑掉了我的大牙,试问天下还有和你一样蠢的人么?”紫芫早已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也不跟她争辩,只道:“师傅,你捉了我,就可以去跟刘公公邀功了。”夏侯蝉脸色一沉,“你还敢叫我师傅?我夏侯蝉可没有你这个孽徒。”紫芫道:“师傅,你将弟子交给朝廷,弟子无话可说,不过若是他们问起我是何人门下,你想叫我如何做答?”夏侯蝉也在担心这件事,她万没想到王大人会选紫芫做替罪羊。她深恐紫芫牵连自己,扬起左掌,厉声道:“我现在就一掌打死你。”紫芫愿意是激她放了自己,没想到却勾起她杀人灭口之心,不由暗骂自己糊涂,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师傅且慢动手,你老人家与其一掌打死她,还不如用她做饵引那个树妖上钩。”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一名身着玫红缎袄,鹅黄绸裙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一头乌发输理得纹丝不乱,整个人比水还要柔软几分。
夏侯蝉一怔,缓缓收回左掌,她刚才一时情急,竟忘了这招妙计,当下冷声道:“你以为我真要打死她么?我自然知道可以利用她钓出顾怀璟这条大鱼,要你多嘴?”
夏侯蝉那位新收的女弟子绣灵笑吟吟地站在一边,娇滴滴地道:“是,师傅想得周到,是弟子多嘴了。”
紫芫动弹不得,听着这师徒二人对话险些笑出声来,“夏侯蝉死要面子,她这位女弟子倒是个伶俐人物。”随即又想,“她们要利用我对付顾怀璟,这可怎么办?”担忧之下倒再也笑不出来了。
夏侯蝉抽出一道符贴在紫芫身上,手中法器晃动,紫芫的身躯慢慢升到半空,随后华光一闪变做一只玉佩,夏侯蝉抓起这只玉佩挂在腰间,对绣灵道:“去应天府。”
到了应天府,夏侯蝉师徒走进一家酒楼,这家酒楼专供东、西厂及刘谨所设内行厂的人接头所用,地处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段。两人上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绣灵见酒店内人头攒动,也不知里面有多少是朝廷派出来的特务,她秀目一转向窗下望去,正巧一个锦衣男子抬头看向这边,她朝那男子嫣然一笑,那男子一呆,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一个中年书生撞上。
夏侯蝉将弟子的一举一动均收在眼底,见她与年轻男人眉来眼去顿时火冒三丈,但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于是沉声说道:“你坐到我这边来。” 绣灵依言坐到师傅这边,而夏侯蝉则换到了绣灵的座位。那锦衣男子站定了又抬头来看,却见一个面脸凶气的老妪正怒视着他,那个千娇百媒的小娘子可不知去了哪里,只得略带遗憾地离开此地。
夏侯蝉暗想,“绣灵这丫头水性扬花,倘若她惹出什么丑事,我定要一掌劈了她。”她心中实则是嫉妒这个女徒弟的年轻貌美、风流婉转,可她又怎肯承认?
绣灵早猜出师傅的心思,她本也不愿跟着这个老太婆捉什么妖,可惜一直没找到逃跑的机会,这老太婆将她看得甚严。她百无聊赖地吃着盘中的瓜子儿,正觉得气闷,猛然看见一个红衣少年大步走上楼梯,相貌极为俊美,举止却是狂傲不羁,仿佛不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绣灵心中突地一跳,“这人跟告示上所画的那个树妖有几分相象,难道是他?若真的是他,那画告示的人可是将瑰丽奇景贬成寻常颜色了,真人与告示上的画像何止相差万里?”她面颊阵阵发红,只觉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心慌过,当下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直到那人刀锋般的视线扫过她,她才蓦地一惊,急忙低下头去。
夏侯蝉也已看到了顾怀璟,霍地站起身。自从上次险些被他杀死之后,夏侯蝉对他又恨又怕,此时见他突然出现,料想他是来取自己性命,急忙伸手抓住紫芫变做的那只玉佩,大声道:“大胆树妖,你要干什么?”
此言一出,四周的喧哗声顿时停止,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这边。
顾怀璟走到一张桌旁坐下,旁若无人地道:“小二,拿两壶竹叶青来,再将你们的拿手好菜一样端上一碗。”
小二端上酒菜,顾怀璟慢悠悠地饮了两杯酒,这才抬眼看了看夏侯蝉,微微笑道:“夏侯侄女,你不坐下陪叔叔喝一杯?”
周围的气氛本是剑拔弩张,顾怀璟这句话一出口却令众人忍俊不禁,有个别看不惯夏侯蝉的人甚至笑出声来。
夏侯蝉又羞又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喝道:“谁是你侄女,我夏侯蝉是你奶奶!”
顾怀璟摇了摇头,“你叔叔在的时候,我与你叔叔以兄弟相称,你要当我奶奶,那便是要当你叔叔的奶奶,你如此侮辱先人,夏侯世家真是家门不幸啊。”
夏侯蝉气得嘴唇哆嗦,猛地一拍桌子,那张桌子顿时喀嚓一声裂成两半,上面的杯碗盘碟碎了一地。
“姓顾的,你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