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英语系（1 / 1）

英语系的孩子们是有很多隐痛的，大一的生活将将要结束，143在钱茵茵的发动下统一清理一年来的各种教材和早已无用的入学指南和新生手册，正在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匆匆，姐妹们执手话别准备订票回家消夏，却不防早已被各自的父母打上英语系的标签当成大礼包免费发送，田小希被母亲大人谈笑间出借给大姨家的表姐两周，帮她翻译天书一样的经济学论文；钱茵茵回家的前三天收到通知，要给诸位姑姑姨娘家共计三位分别面临中考和高考的表妹吉祥们义务补课；钟夏姐妹少无负担本来暗自庆幸，这天高高兴兴和妈妈出去应酬吃个饭，同桌的叔叔笑眯眯地指着一道龙凤琵琶豆腐问小夏这个菜英文怎么说；莫菲前车之鉴，一回到家就对外称病，宅在家里吹空调看小说，某天兴致偶动，起身到客厅看个偶像剧，不想中间跳台转到CCTV-9，坐在沙发上削桃子的老爸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要求她表演同声传译叙利亚危机。

过了暑假，女孩子们来校报道时相聚聊起，人人都是一把辛酸泪。

而报纸上还在说，英语系的行情逐年看跌，已经名列十大就业难专业的榜眼。

不过年年的九月，凤凰花开的时节，英语系还是迎来热热闹闹唧唧呱呱花枝招展的一群女孩子，和阵容稀薄却宝贝稀罕的十几位男孩子。

莫菲上学期被辅导员拉去学生会的宣传部做干事，几个月就混得风生水起，大有今年直接晋升副部的苗头，今年开学她被指派负责迎新工作，干劲十足。午饭时分小希和茵茵给她送盒饭，远远就见她站在新生和家长穿梭的三家村路口，她扎起高高的马尾，顶着Adidas的新款粉格运动帽，穿着印有外文学院LOGO的宽大T恤和牛仔热裤，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朝着手里的小喇叭清脆喊道：“英语系的来这里报道了！”过往的青涩学子们弹眼一望，看到这样一位风致楚楚的美貌学姐坐阵，不禁对大学生活又多了几分美好的幻想和憧憬。

田小希接过莫菲的喇叭临时替班，好让她在一边的桌角处囫囵吃个午饭。她察言观色，只在某些茫然失焦的眼神搜索过身边的时候朗声提醒一下：“英语系在这边。”炎炎夏日里头，她的声音倒像是沁凉的泉水，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也没有一点儿仓促刺耳。

“小希，这边。”小希回头，几分钟的功夫，钱茵茵已经迅速找到了学生会的大本营并且打着莫菲的名义理直气壮要了两瓶冰红茶来。她指指身边的椅子，招呼小希回遮阳棚下面坐着。

“莫菲说累坏了，回去睡个午觉，叫我们替她一个小时，中午人少，我们坐在这里她们也听得见的。”钱茵茵调皮一笑，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变身及时雨仗义替班时对莫菲的言之凿凿。

“这一届又是60个人哦。”钱茵茵翻翻手上的花名册，好奇八卦起学弟学妹的姓名籍贯。

“是啊，貌似只有10个男生。”小希数了数道。

“英语系有什么好的，专八烦就业难，四年认识10个异性，其中5个不到170，剩下5个还有一个长痘两个打耳洞。我们到毕业也不会有男朋友了。”钱茵茵掰着指头算了一回，哀哀叹道。

“总结的还真是到位。”田小希抿嘴一笑。知道钱茵茵又要发表“变生不测落户英专”的月度饮恨演讲。不过于她，这倒是早早选好的一条路。

田小希到今天仍然记得自己高一的第一节英语课，初进高中的她其实是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她被公认为“文艺”和“清秀”并偶尔被称作“小徐静蕾”已经是大学以后的事情了，初入高中的她剪了完全不适合自己的男孩子头，戴着大框框的板材眼镜，发育不良的瘦小身材隐在大大的校服里，像个误入高中教室的小学生，她久久不能释怀最新收到的一张生日卡片里，喜欢拽文引用又不求甚解的初中女友赞美她是自己心中的简爱，祝她早日“找到自己的罗彻斯特”。开学第一天，田小希蜗居在第一排的拐角，偶然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念课文，念完第一段仪态万方的密斯刘向她微笑，说她的声音非常的“Sweet”而发音又称得上是“Excellent”,推荐她参加下学期的英语演讲比赛，田小希习惯了在上交第一篇作文后收获语文老师的青目，却不想高中的第一次小光环来得这样早这样突然，她垂首默立，脸上泛起了晕红，那天之后她开始有些迷上英语课，迷上密斯刘微微造作的伦敦音，也迷上了自己关在房间或者浴室里朗读课文时的小回声。寒来暑往，她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演讲和辩论，收获了无数的奖状和证书，所以高考志愿书上的英语系三个字，来得这样顺理成章又众望所归。

钱茵茵的少女时代却不曾把自己和英语系拉上关系，她是理科实验班的尖子生，一心一意要在全国化学竞赛里拿名次保送名校的，无奈时运不济两次大赛都以几分之差和奖项擦肩而过，而高考理综那场肚子又隐隐作痛，导致发挥失常。填志愿时她痛定思痛，决定作别屡生不测的理化学科，选定了金融、法律和会计专业，在最后一栏填了个英语系凑数。

录取通知书下来，偏偏是最后一个专业取中。

钱父笑得雍容：“女孩子学个英语不错的。”

钱母松下一颗心来万般庆幸：“幸亏填了最后这个专业，不然可能就落榜了。”

只有钱茵茵怅然若失，她对语言没什么热衷，不讨厌也不反感，只是从没想过要把这个当做自己的专业。而且，如果早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在英语系，那当初，又何苦在物理化学的海洋里折腾那水深火热的三年？

一年后钱茵茵在习惯性吐槽的惯性动作里完成了从毕业生到英语系的进化期，她现在已经完全淡忘了那些长长的化学分子式，甚至对牛顿三大定律都一片模糊，偶尔午夜梦回高中时代，仓皇答不出考卷的噩梦里，那卷面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模糊，渐渐辨不分明是否属于一个理科实验班的好苗子。夜深回想，也许竟是前阵子热映电影里的那句台词来的意味悠长：

“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徒劳无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