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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生,所有美好必然要经历的幻灭,寻找得到例外,但是永远没有终点。奇迹,是寻觅千百年,还不一定遇得到的彼岸。
连漪站在依然家楼下,心因为紧张想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一样,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子有点抖。她拿出手机拨出乔羽的电话,说:“喂?我就要去找依然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会伤害她吧?”
“放心吧。”乔羽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一丝心虚,“我和岳离是好兄弟,我能把她怎么样啊?只不过是不想看他们就这么吹了,放她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儿不管就是了。如果是我找她她就猜到是为了什么就不会出来了。你就帮个忙。再说,我保证,我一定让她和岳离和好,这样关靖颀就渐渐死心了。你不想吗?”
连漪想想乔羽说的话似乎都在理,点了点头说:“好吧。”然后收了线。
她当然不知道,此时乔羽微笑着,脸上是泛滥一样的恶毒。
连漪仰起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刚想向上面喊依然的名字,就听见身后依然的声音。
“连漪?这么晚你在这儿干什么?”连漪回头看见依然站在黑夜里,穿着牛仔短裤,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柔软的垂下来。她远远地看着连漪,然后走过来说:“你如果还是昨天那件事,那就回去吧。”说完要走。
“依然姐,不是的,”连漪急忙叫住她,她毕竟不习惯于说谎,紧张地抓住衣服的下角说,“是我小哥哥,他找你,想见你一面。”
依然停住了,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不去,你让他走吧。”
“依然姐。”连漪伸手拉住她,“你就去见他一面吧,我都不怕你忌讳什么?你不当面说清楚他不会死心的。”
“跟我没关系,我不去。”依然推开她的手。
“依然姐。”连漪重新拉住她,“你真的要和他彻底断了,说个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不用断。”依然回头看着她。但是她对关靖颀不能像对其他人那么无所谓,因为毕竟这么久以来,是关靖颀一直在关心她,陪着她,不时把她截在思念岳离的路上,逗她笑,让她不总沉浸在无边的往事里。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有什么误会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你大可以高枕无忧。他在哪儿?”
“荣晟桥里面的油库。”
那是一个加工沥青的工地,离依然家并不远。
依然点点头:“知道了。”说完转身向前走。
“哎……”连漪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依然回头看着她。
连漪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晚上太黑,依然看不到。她说:“……没什么,路上小心依然姐。”
依然没说话一个人向前走去,连漪回头坐进车里,司机看着她发白的脸问:“小姑娘,你没事吧?怎么了?”
连漪摇了摇头,尽管她极力说服自己相信乔羽的话,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她拨通乔羽的手机号码,握着手机战战兢兢地说:“喂,我已经让她过去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吗?”
乔羽在那端冷冰冰地呵呵笑着:“是吗?她已经来了啊?真谢谢你了,可爱的小笨蛋。”说完挂断了手机。连漪听着里面“嘟嘟”的声音心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依然走在凌乱的旧油库里,,脚下到处是乱七八糟的木头石块,还有黑色的、脏兮兮的、粘稠的沥青,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
“关靖颀……关靖颀……”她一声一声的叫着,声音在黑暗里回荡着一点点小小的回声。
依然停下来,有些奇怪,向后拢了拢头发,然后她突然皱起眉头——关靖颀那么注重气氛的一个人,怎么会约在这种地方?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而且,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她呢?
可是,当她想清楚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在她转身想要走的时候,她的背后早已经站着一个人,现在正挡在她面前。她抬起头,看见乔羽并不陌生的眼睛,只是里面是满满的、到处流窜的邪恶的火苗。依然看着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小混混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握住工地生锈的铁脚架:“你干什么?”
乔羽轻轻往前迈了两步低下头慢慢地说:“你说呢?”
当依然听见乔羽说这句话时,她就什么都清楚了。眼前的景象立刻让她像是回到她高一的时候她差点被岳离得罪的几个混混□□的样子,最后是岳离和乔羽一起赶过来把她救了下来。但是,现在岳离在哪儿呢?而当初另一个救她的人,现在,正挡在她的面前。
她突然推开乔羽,拼命地向前跑。乔羽从背后追过来一把把她按倒在地上,他单腿跪在她身上膝盖压着她的后背手按着她的头,她的脸贴在地上,沾上粘稠的黑液。
乔羽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你跑啊!你他妈倒是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儿!”
于是,在这个肮脏的夜晚,依然的世界,彻底步入毁灭。
这个夜晚之后,依然很难去回忆,那些夹杂着笑声与布料撕裂的声音里她撕心裂肺的嘶喊,是怎样的羞耻与不堪。她更难回忆,在这个夜晚之后,她的人生,步入了怎样生不如死的万劫不复。
连漪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心跳得似乎快停止了。她顾不了那么多跑过去抓起电话声音都有些颤抖说:“喂……小哥哥……我刚才看见依然姐荣晟桥里面的油库,是跟一个男的。你去看一下吧,我怕她出事。”她扣上电话,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寒冷的风盘旋在工地发臭的空气里,依然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发抖,旁边乔羽和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她的手用力抓在地面上,抠起地上的土。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完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动作。
乔羽点燃一支烟脚掌一下一下点着地面说:“玩得够爽吗?”
旁边一个人和他一起吐着烟圈埋怨:“爽什么,我是最后一个!”
“得了得了,你们哪个没和岳离结过梁子?我给你们个报复的机会别挑三拣四的啊。给岳离打电话!”乔羽扬了扬下巴不耐烦地说。
在杂乱模糊的笑骂声里,依然听见打电话的声音——“喂,岳离啊,你女朋友在荣晟桥里面的油库,好像遇上点麻烦,你来看一下喽。”笑声扩大,像是轰然爆炸,包含着他们同时变大声的谈话。
“哎呦,真好奇岳离那小子看见这女的现在这样会什么样啊。”
“我之前都不信,没想到真是雏。”
“自己留了那么多年舍不得碰,没想到留给我们了,会气死吧?”
“哈哈……”
依然躺在地上,面容痛苦得扭曲在一起,可是她现在连说一句求他们不要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尽所有的力气,也只能是咬着苍白的嘴唇,把拳头颤抖地握在一起。
乔羽走过来蹲下来,一只手握着依然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他摇摇头说:“哎,想想你也真无辜,我们还朋友一场。可怪就怪,你是岳离唯一的弱点。”他咬着牙拍了拍依然的脸,“他们敢对不起我,就该想到有今天。”他说完用力把依然往旁边一甩,站起来走了。
依然撞到旁边的铁架然后趴在地上,血从头发里流出来,和她的眼泪一起,同地上肮脏的沥青,混浊在一起。
依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了脚步声,她想一定是岳离来了所以下意识缩紧了身子。她多想让自己立刻烟消云散,或者拿一把刀捅进自己的心脏,也不想让岳离看见她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岳离心中那个纯洁得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的依然了,她甚至比任何人都肮脏,都破败,都廉价……最无力的是,她连逃开的办法都没有。依然想到这儿握着拳头用力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撕裂一般的流淌下来。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来,她微微张开眼睛,黑暗中关靖颀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荡漾着。她把脸别向另一边,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即使不是岳离,她现在这个样子,被任何人看到,都比又遭受了刚刚的侮辱让她更生不如死。
关靖颀看着依然心像是被生了锈的剪刀硬生生地剪碎了一样,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他伸手抹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尽量不去看依然弯下腰盖在她身上。
依然抓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喉咙无声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关靖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揪住他把他丢向一边,他坐在地上脸上挂着眼泪抬起头,看见“扑通”一声跪到依然身边、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的岳离。
岳离单手撑着地看着依然,手在她身体上面没有触碰到她虚无地颤抖着游走,然后握紧了拳头,他咬了一下嘴唇,立刻尝到血液腥甜的味道,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像是被风沙吹碎了一样疼痛起来——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可能是这个样子,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眼前的依然,不再是那个安静淡然的女孩子,而像是头被围攻撕咬后奄奄一息的小野兽一样,除了关靖颀的外套,身上唯一剩下的一点衣服都被撕坏了,里面的皮肤沾上黏糊糊脏兮兮的沥青,和在地上擦破的伤口里流出的污浊的血,头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她的脸,她的身上沾了灰尘,好像再也清洗不掉了一样。
他托着依然的后背把她从地面上扶起来,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在依然的脸露出来的一瞬间,她看见岳离怎么也没忍住的眼泪突然在眼眶里泛滥起来。他伸出手抱住依然,用胳膊裹住她,感受着依然瑟瑟发抖的身体,心脏像是化成了一滩黏液,摊在冰冷而又滚烫的大地上。
依然的脸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滑下来,流到她的鼻尖,再滴落在岳离的肩膀上,一颗借着一颗,晃动着晶莹的光芒,碎裂在无边的黑夜里。
岳离听见她小声地说着什么,并伸出手轻轻推着他,但她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他贴近她的嘴巴,听着她喉咙里模糊的声音,然后他终于听清了。
她说的是:“别碰我。求你别再碰我了。”
岳离把她企图推开自己的手移下去紧紧抱住她让她一动不能动,依然感觉自己后背上突然下起滚烫的雨,他说:“别再推开我……我求你了。”
依然的喉咙突然像被撕开了一样疼,她紧紧抓着岳离的衣角,呜呜的哭出了声音。所有的伤痛,化作眼泪温热的雨,淋湿了岳离的胸膛。
岳离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依然身上把她抱起来,关靖颀也轻轻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夜晚的风在他们的背后,呼呼地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