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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悲伤的终点一定会是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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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抵达巴黎,我立刻写了一封短笺请人送去给阿芙丽儿。

「罗莎蓓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芙丽儿一接到我的信,立刻从家里赶来看我,一进门就着急问。

我们一起坐在交谊厅的双人沙发上,她坐在我的旁边,紧握住我的手。

望着阿芙丽儿关心急切的表情,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落下压抑已久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

「阿芙丽儿…,」我边哭边说:「我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像快…快要死掉了!我的心好痛,好难受,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芙丽儿也跟着我掉眼眼泪,轻轻地抱住我,拍抚我的背,安慰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妳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一直待在这里陪我一整晚,连睡觉的时候也不让我单独一个人。

「没…没关系啦,」隔天,我满脸泪水,抽抽咽咽地告诉阿芙丽儿。「我一个人也可以,妳可…可以回家去了,不…不用陪我。」

自从见到阿芙丽儿之后,我的眼泪就几乎没有停止过。

「没关系,我已经让人回去告诉过我妈妈了,我会待在这里陪妳一阵子,等到妳好一点了再说。」

「可…可是…,我…我只会一直哭,对…对妳…很不好意思。」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她白了我一眼,轻声斥责地说:「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妳就好好哭,爱哭多久就哭多久,把妳的难过悲伤通通哭出来,不要在我面前压抑,也不用隐藏,妳要好好哭一哭,悲伤才会慢慢减轻。哭吧,就哭吧…,没关系的,我会陪妳一起哭,不要跟我客气,罗莎蓓儿…」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眼眶开始泛红,然后陪我一起掉泪。

「谢…谢妳,阿芙丽儿,没…没有妳…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有什么好谢的,我…我也只能陪妳一起…一起哭而已。噢…,罗莎蓓儿…,妳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我们两个互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一起哭了起来。

所有的时间,阿芙丽儿几乎与我寸步不离。法蒂玛偶而会过来看我,告诉我她要办的事情及办理的进度(有关银行、会计师、公证人、房屋、土地、年金…之类的事情,我没有听得很仔细),然后心疼地看着我,对我投以一个充满关怀的安慰笑容。

阿芙丽儿住在这里陪了我整整一个星期,经过我再三保证自己已经好很多,没有问题了,她才离开。不过她还是每天就会来看我一次,陪我喝下午茶,一起聊天;有时候也会来跟我一起吃午餐或晚餐。

真的也如阿芙丽儿所说的那样,连续释放悲伤的泪水好几天之后,我的伤心似乎已经愈来愈轻了,心里也不再感到那么痛了。白天的时候,我都尽量让自己保持忙碌,不要让自己回想过去的种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常常就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水…。只有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待在房间的时候,我才敢放声让自己哭出声音,不再压抑悲伤。

法蒂玛一直留在巴黎陪我,直到圣诞节前夕才启程回克劳思庄园。

在她回去之前,她已经把我的生活都安顿好了。包括帮我请了一位伴护,是玛丽亚大婶的远房表亲,为人亲切和蔼的凯瑟林夫人,年约四十岁左右,是一位牧师遗孀,膝下无子无女,刚好她也想找个伴护的工作,于是法蒂玛就请她来到巴黎陪我(当然,其实做决定的应该是伯爵大人)。还有,她也帮我在巴黎银行开户,伯爵大人也将我过去好几年的年金以及父亲留给我的现金都汇到这个户头,并且请会计师帮我作了详细的资产规划,定存、债券、股票、土地、黄金等。

去会计师那里的时候,我从会计师口中才得知,伯爵大人汇给我的年金是全额的年金,没有短少任何一分钱。也就是说过去三年我所有的花费,都是由他个人支出,而不是从我的年金里面扣除。另外,他也将巴黎的房子过户给我;而且他竟然早就以我的名义在巴黎近郊购置了一处庄园和大片土地,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我想那处庄园应该是他当时为了预防被威斯登堡大公驱逐出境时做的准备。

他那时说过,他会买一个比克劳思庄园更美丽的地方给我…,果然,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

天气愈来愈冷,有时候也会开始下起霭霭白雪了。

圣诞节的时候,阿芙丽儿和克莱儿都来陪我一起度过。克莱儿在过节前的二个星期就已经从伦敦赶过来,一直住到元旦过后的来年二月初才回英国,整整陪了我一个半月。还好有她和阿芙丽儿的陪伴,我才能度过最初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圣诞节前的某个下午,纽曼先生突然出现在门口。

「小姐,午安,您过得还好吗?」他亲切地对我微笑颔首,「大家要我问候您,还要预祝您圣诞快乐。」

我惊讶地望着他,然后他接着告诉我,「爵爷要我把这些东西送来给您。」他指了指门口一整排五辆货运马车上的约二、三十个大箱子,「还有我也带来很多阿嘉塔要给您的果酱和蜜饯,还有她特制的草莓酒和苹果酒。」

「午…午安,安纽曼先生。」我张口结舌地看着马车上的大箱子问,「那…那些是什么东西?」

「爵爷说这些都是您忘记带走的东西,要我帮您送过来。」纽曼先生带着笑意说,「爵爷还特别交代我,说一定要亲自把这些东西交到您手上,而且务必请您收下来,否则我就不能够回去,要一直等到您收下所有的东西为止。」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小姐,我和马车夫都还要赶回家过圣诞节,我们现在可以把东西搬进屋里了吗?等一下我们还得赶路,才能在天黑前赶到回程的第一个驿站。」

「喔…好,」我吶吶地点点头,「那…那你们就搬进来吧!」顿了一下,我又说:「纽曼先生,你们今天可以先住在这里,明天再离开啊,不用那么赶。」

「不用了,小姐。」他摆摆手,笑着表示,「爵爷要我们放下东西后就离开,他还给了我们一笔很丰厚的旅费,我们可以住在驿站最上等的房间都还绰绰有余,您不用替我们担心。」

当其它人将那些大木箱搬进屋子的时候,纽曼先生从马车里拿出一只精致的木雕小木箱给我。

「小姐,这个是爵爷我要交给您的圣诞礼物。」

「谢…谢谢您,纽曼先生。」我讶异又感伤地接过木箱,抱在怀里还颇为沉重,然后我请柯罗莉帮我放到我的房间。

「还有,这个是大家合送给妳的圣诞礼物。」他又拿出了一个包着彩色包装纸的礼盒给我。

「谢…谢谢你。」我不禁红了眼眶,「噢…帮…请您也帮我回去谢谢大家。」我接过礼盒,语气开始有些哽咽,「可…可是我今年什么都没有为大家准备…」

我想过要不要寄圣诞礼物回去?仔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要了。毕竟未来克劳思庄园的女主人是伊莉萨白,我还是不要再跟大家有所联络和接触了,他们要尽快忘记我,准备在未来尽心尽力服侍伊莉萨白,我不能再为大家多做些什么了,免得造成伊莉萨白的为难。

「没关系,我们了解。」纽曼先生露出亲切笑意。

纽曼先生离开之后,我立刻回到二楼房间里面,带着激动又想念的心情,打开伯爵大人给我的小木箱。

木箱里塞满了棉花,棉花里面放了好几个大大小小小的盒子,还有一封装在水蓝色信封里的信,信封上面画着一朵蓝色玫瑰。

我匆匆打开信件,双手因急切而显得有些颤抖。

信中出现的是我熟悉的潇洒端正的字迹,我不禁开始流下早已盈眶的泪水。

『我亲爱的玫瑰:

妳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跟妳联络了。我知道为了妳好,为了让妳尽快走出自己的路,重拾往日的笑容,最好、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我从此不再出现在妳的生活之中。虽然我不会有任何一刻停止思念妳,但是我会默默在心里想着妳,为妳祝福,希望我的玫瑰永远都快乐。

我相信法蒂玛已经都安排好妳在巴黎的生活起居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写信回来,我一定会派人去帮妳处理。妳一个人在巴黎生活,一切都要小心注意,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另外,要记得三餐正常,不要只顾着吃甜点和冰淇淋,也要多吃一些营养的食物。

菩提庄园是我之前为妳买的,是一处很美丽的地方,我相信妳一定会喜欢。夏天的时候,妳可以邀请阿芙丽儿和以前的同学们一起去度假,或者以后等妳结婚了,那里也是一处养育儿女的好地方,我希望妳在那里能够过得非常快乐自在。那里的一切和附近的田地,我都已经委托专人管理,也有管家和仆人,有任何问题妳都可以请布朗先生帮妳处理,他是妳在那里的产业管理人,为人诚恳实在,妳可以放心。

我的玫瑰,曾经送给妳的东西就是妳的了啊,为什么还要还给我呢?虽然事已至此,可是我之前说过的话、对妳的承诺,仍然从没有改变过。我说过我们是不分的,过去是这样,未来也是一样。所以,箱子里的蓝宝石戒子请妳还是留着吧,那早就是妳的东西了,那只戒子代表我永远不变的真心,还有对妳的所有祝福,希望妳不要拒绝,现在我能为妳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另外,箱子里的其它几样东西,我早就想要给妳了,只是一直还没有机会。我的玫瑰,不要拒绝我最后能再为妳做的几件事情了,我想给妳的不只这一些小东西而已;可是,无能、自私又可悲的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也在这里先预祝妳圣诞快乐了,我的玫瑰。

最后,我把所有搜集来的埃及文物都送过来了。妳不是想当一个埃及考古学家吗?这些东西可以作为妳的起点。拜托,不要跟我客气,我们不是不分的吗?那些东西本来也就属于妳,而且放在妳那里比放在我这里还要来得有用。请妳一定要收下,好好利用这些文物发展妳的兴趣,我相信只要妳愿意,妳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埃及学专家。这也是我能为妳做的最后几件事情之一了。除此之外,还有妳父亲留给妳的物品,我也都一并让罗伯特帮妳送过来,妳检查一下。

一切保重,注意身体健康,多吃一点,多睡一点,多笑一点,快快乐乐地生活,妳永远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唯一的那朵玫瑰。

永远爱妳的阿弗萨斯,妳的里奥 』

读完信,我把信纸贴在胸口,哭了很久,然后才擦干眼泪,一一检视木箱里的东西。

他之前送我的蓝宝石戒子,原封不动地放在箱子里。我打开那只深□□盒,拿出里面的戒子再戴到手指上。我的左手无名指也一直戴着他送给我的那只金线戒子,自从去年圣诞节他套到我的手中之后,我就没有拿下来过了。我展开十指,看着两只各戴在左右手的戒子,感觉跟他的距离彷佛又更近了一些。

木箱子还装着另外一个大型珠宝盒,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昂贵珠宝首饰,还有一颗装在细致紫色丝绒盒里的钻戒。望着这颗几乎有樱桃那么大的钻石戒子,我的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

一场将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婚礼,我现在收到这颗美丽的结婚戒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外,还有他曾经要送我的那尊埃及蓝色河马小陶偶,也被仔细收妥在一个小木盒里。也有那颗他给我看过的摔不破的湛蓝色玻璃球,以及一大盒他曾经买给我过的巧克力。

谢谢你,我的狮子…

我摸着箱子里的那些东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在房间里面待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把这些东西拿给阿芙丽儿和克莱儿看,我们三个人坐在我房间的地毯上又不禁一起哭了起来。不过…,我发现我的泪水一次比一次清澈,哭过之后,心里的痛苦和沉重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消失、减轻了。

圣诞夜那天,我和阿芙丽儿、克莱儿在家里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法式加上英式和德式的综合圣诞大餐。然后在午夜一起去圣母院参加子夜弥撒,在众人齐声低唱一首首优美柔和的弥撒歌曲,以及神父沈稳和蔼带领众人的祷告声之中,我心里的哀凄、绝望和悲痛也一点一滴地被洗涤了;在圣父、圣母和圣子耶稣慈悲安详的面容下,一颗破碎不堪的心灵也跟着一寸一寸地慢慢被疗愈了。

然后,时间不断往前推移,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开始逐渐重拾对生命的希望了。

* * * * * *

「罗莎蓓儿!」

马克向我走了过来,展开一个开朗的笑容。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昨晚又熬夜写研究报告了吗?」我的手中提着网球拍,也朝他走了过去。

「唉,」他叹了一口气,英俊如希腊雕像般的脸孔显露一丝愁容。「妳不知道凡登教授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吗?他临时想到什么议题,不管当时是不是已经是傍晚了,都一定得要在隔天一早看到我的研究结果。」

「喔,」我扬起一笑,「那他这次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马克有一头修得短短的深褐色卷发,迷人的蓝绿色眼睛,五官俊美,身型挺拔健美。很多同学都昵称他为戴维,因为他长得跟米开朗基罗的戴维雕像十分神似,不过他很忌讳别人这样称呼他,也对于自己的俊逸外型不甚在意,甚至讨厌女生以崇拜痴迷的眼光注视他。所以,我和他才能成为常常一起谈天、讨论功课和打网球的好朋友。

「他认为在高卢人和克尔特人之前还有一个未知的史前人类时代,甚至是早于大洪水之前一个更遥远的时代,建议我朝这个方向去思考上古人类历史的发展。当然,我得先把那几块从索姆河附近挖到的头盖骨确定是否为史前人类的化石,还是只是一般动物的骨骸而已。」

马克是我们系上的助教,正在攻读博士学位。

「写这些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才对。」

「当然,凭我的聪明才智当然是一下就写出一篇洋洋洒洒一万字左右的报告了,而且也才花了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才思敏捷感和思路清晰佩服到不可思议。」

「是的,是的,您是史前考古学界的天才。」我笑着说:「那你不累吗?我们不去打网球也没关系啊。」

我和马克几乎每个星期四下午都会一起打网球,然后再一起喝下午茶,有时候我也会请他来家里吃晚餐。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彼此只当对方是朋友,所以相处起来非常轻松自在。而且,我和他还有一个共同兴趣,就是对于美味甜点、冰淇淋和英式奶茶的热爱,让我们之间总是不缺聊天的话题。

「妳忘了?我可是号称十九世纪的现代阿基利斯耶!我怎么可能会累,一个晚上不睡又死不了,我现在还是感觉精神充沛,充满活力,跟妳打个一百场都没问题。而且不多消耗一些体力,等一下肚子怎么会有更多空间装下更多美味的艾克雷亚闪电泡芙、夏洛蒂蛋糕和法修兰鲜奶油冰淇淋。」

我笑了起来,「你没问题,我会有问题,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体力,英勇的阿基利斯大英雄。」

「少来了,罗莎蓓儿,妳是女中豪杰,连亚玛逊女战士也比不上妳。」

「喂,」我瞪他一眼,笑着说:「你把我说成好像是一个虎背熊腰、凶巴巴又吓人的女怪物耶!」

「妳不知道系上的男同学都私下这样称呼妳吗?说妳读起书来就像亚玛逊女战士一样神勇,连他们都自叹不如。而且妳对男同学们都冷冰冰地保持距离,不苟言笑。对妳表示好感的妳也都马上一口回决,就像亚玛逊女战士对待男人一样毫不留情,把追求妳的男士都当成路边的杂草一样铲除,一点机会都不给。」

「我有那样吗?」我疑惑地表示。

「当然,所以妳跟我这么好,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私下秘密订婚还是结婚了哩!」

我呵呵大笑了起来,「这样也好,那我就不用困扰了。」

「欸!妳这样好像很瞧不起我的男性魅力耶?好歹我也是号称巴黎大学第一美男子,妳竟然一副那么不在意的样子?」

「这不就是我们两个人会成为好朋友的原因吗?」

「喔!是没错啦。」马克点点头,半开玩笑地揶揄道:「不过妳这样还是打击到我的男性自尊心了,罗莎蓓儿。妳不是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就是心里早已经有人了,再不然就是妳跟本对男人没兴趣,是…属于莎芙那一挂的女信徒。」

「什么叫莎芙那一挂?」我好笑地说:「我是很喜欢穿美丽的蕾丝边衣服,可是我的心里不是。」

「不是?」他瞇起眼,审视地问:「那妳就是早就心有所属啰?」

「没有…,」我摇摇头,「当然…我心里也没…」说不出接下来要否认的话,「马克,我们别提这个了。」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催促道:「走吧,再不过去球场的话,预约好的时间会被取消耶!」

马克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好啦,好啦,神秘小姐,走吧。」

今年已经是我进入巴黎大学就读的第二学期了。当初我也只是碰碰运气想说申请看看,没想到竟然通过了,于是我如愿进入这里修读历史、埃及学和东方文化研究等相关课程。

不过在进入巴黎大学之前,我也过了好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两年前当克莱回去英国、阿芙丽儿也忙于社交生活之后,我为了让自己整天保持忙碌,每天都出去逛街。各大拱廊街里的精品店、帽子店、服装店、鞋店、内衣店、蕾丝店、香水店、洋娃娃店、瓷器店等几乎都将我奉为上宾,因为我隔不到几天就会准时报到然后奉上一大笔让店员们和店经理都笑得合不拢嘴的金钱。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二楼的好几个房间都已经堆满了我买的东西,而且大部分的东西都还是原封不动装在盒子或袋子里面,我也根本早就忘记自己当初到底买过些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了…

会计师先生甚至还请助理来家里关切,为何连续几个月的支出都非常庞大,担心我是不是遇到骗钱的登徒子了。我知道会计师先生每个月都会跟伯爵大人书信联络,因为他也是伯爵大人在法国投资事业的顾问和专任会计师。

那时候的我,除了能去逛街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不敢去布洛涅森林散步,也不想再踏进罗浮宫、皇家植物园、动物园,更不想去剧院欣赏歌剧或芭雷了。阿芙丽儿找我去了几次她阿姨的沙龙,虽然那里的聚会很有趣,可是我提不起兴致跟任何人聊天,更不想认识什么青年才俊;我也被阿芙丽儿拖去参加了几次盛大的巴黎社交舞会,也遇到过一些很不错的年轻男士,可是回到家之后,我的心情却立刻沈入谷底,感到更加空虚、低落…,完全不想面对人群。

认识新朋友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一定会问到类似这些-----您从小在哪里长大?家里还有哪些人?有兄弟姊妹吗?喔,那您只剩下一个叔叔了…?有心仪的人了吗?我知道谁谁谁的儿子是很不错的青年才俊喔,下次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妳常回威斯登堡大公国吗?那里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一大堆我再也不想去回想和提起的问题。

直到有一次,我们几个住在巴黎的同学举办同学会,我听到布丽姬说她正在巴黎大学旁听有关文学和写作方面的课程,我才知道原来现在大学已经可以让女性进入课堂旁听了,而且去旁听各种课程的女性也愈来愈多。于是我才开始振作起来,试着去听一、两堂有关埃及的课。然后几个月过去了,我才姑且一试想说正式申请入学看看,没想到竟然通过申请,正式成为巴黎大学少数入学的十几位女学生之一。自从正式入学之后,我也才鼓起勇气开始着手已经堆放在书房和饮酒室将近八、九个月的那批埃及文物。

因为从那时起,我已经愈来愈少不自觉地流泪,开始不那么地时常想起他…,开始又可以为了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和小惊喜而展露笑容了。忙碌的课业和在巴黎生活的日子已经将我内心里的焦点慢慢从远在莱茵河畔的美丽庄园转移开来了。过去与伯爵大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彷佛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以前、像是上辈子一样的事情了…

分离的事实虽然令我心碎难耐,可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不管曾经有过多大、多严重、多深刻的悲伤,时间都将是最好的解药。再痛苦、再难过、再如何感到难以忍受的痛楚,也终会有过去的一天;重点是,要记得撑下去,要撑下去啊…。

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自己,就算有一天我遇到了像妈妈一样的悲伤境遇,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向与她相同的路。我多么希望妈妈还能够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找寻属于自己的快乐;她没能过的就由我来帮她延续,我知道她也不希望我像她一样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伤心度日。

除此之外,我也答应过我的狮子了,我会让自己愈来愈快乐,绝对不会做傻事。是的,我有做到了喔,我没有食言,…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如何呢?希望你们也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

我时常仰望阳光闪耀的蓝天,不让自己去回想过去的种种,只要思绪一回到从前,我就立刻让自己停止。每次静静注视白云悠悠飘过的蔚蓝晴空总会让我感到心情舒畅、平静,胸中的郁塞烦闷也跟着一扫而空,感觉自己又可以开始呼吸、开始微笑、开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能够再度在心里作梦了。

我相信未来就如同广阔天穹一样,无边无际、没有界限,让我可以自由遨翔其中。就像我心里的空间也一样的宽广无垠,容得下曾经有过的悲伤、痛楚和撕裂般的无奈心酸;可是仍然还有许多位置容得下现在和未来持续不断涌入的宁静、喜悦、安详、悠然自得、坦然接受、释怀、欢乐、希望…,只要坚持下去,坚持地一步一步走下去,终究我们会穿越最深最底层的黑暗,然后重见光明。

我不知道上帝在这当中所隐藏的祝福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后天使会稍来什么样的礼物给我?可是我知道的是只有我自己愿意站起来,走出哀伤,我才能够再度站在阳光底下,感受阳光拂照的温暖和幸福。原来,世界仍旧与过去同样美好,只要我愿意走出来看一看。

我没有再和任何克劳思庄园里的人联系,也没再听说过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不过,我知道凯瑟林夫人每个月都会写信给玛丽亚大婶,所以他们对我的生活近况应该都很清楚才对,而凯瑟琳夫人也很体贴地从不向我提起任何庄园里的事。

「小姐,我每个月都会跟我表姊联络,写信告诉她我的近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凯瑟林夫人就意有所指地告诉我:「我想事先让您知道,不希望造成日后您对我的怀疑和不谅解。玛丽亚一直对我很好,我们两人以前就常以书信联络,现在我来您这里工作,她也希望我们不要因此断了联络,而且…」

「没关系,凯瑟林夫人。」我会意地点点头,带着笑意表示,「我了解您的意思,您就照您自己的意思做吧,我没有关系,也不会介意。」

「谢谢您的理解,小姐。」凯瑟琳夫人笑着点点头,「不过您不用担心,我是您的伴护,为您工作,我不会写任何有关对您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您不会,谢谢您。我了解克劳思庄园里的人都关心我,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您就算提到我在这里的事情也没关系,我也希望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凯瑟林夫人是个温暖亲切而且自律甚严又懂得分寸的女士,我把她当成像自己的阿姨一样尊敬,如果母亲没有被逐出家族,还跟她的姊妹们有联络的话,我相信我的阿姨们也一定会像凯瑟林夫人那样关心我、处处为我着想吧。

「小姐,」凯瑟林夫人走进交谊厅,「慕露夏太太让人送来了今年新酿的葡萄酒,妳想要喝一些吗?」

「好啊,妳要喝的话我也一起喝。」我从书桌抬起头,笑着对她说。

我把原来摆在交谊厅里的那张橡木长桌和同套的椅子都卖掉,换了一张我自己的书桌。平日我都在这里读书、写报告、写信、看文件。现在我必须要自己开支票、记帐、签核会计师每个月给我的财务报表,还有一些有关房地产、税金,以及布朗先生寄给我的农地管理计划和年度收支报告要看,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是个完全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

「嗯,那妳等我一下,听说去年的天气够冷,所以葡萄特别甜,酿出来的冰酒也特别好喝。」

「好,谢谢妳。」

慕露夏太太是菩提庄园的管家,我终于在去年夏天鼓起勇气,在阿芙丽儿、露易颂和布丽姬的陪伴下第一次踏入菩提庄园,四个人和凯瑟林夫人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假期。那时露易颂还没出国,正在研拟她的冒险计划;布丽姬则希望有一处可以安静写作的地方,所以我也邀请她们两人一起过去度假。

菩提庄园果然是一处很美丽的地方,当然无法和克劳思庄园相比,可是也是我心目中第二名的梦幻城堡了。它没有克劳思庄园那么大,是一间舒适可爱、大小适中的两层楼法式庄园,朴实的石头墙垣上攀爬着五叶地锦和蔷薇,白色格子窗棂,红褐色屋瓦,房子里还有一间洒满阳光的日光室,可以在那里吃早餐、喝下午茶或做日光浴。屋外有一片占地广大的花园,一座小湖泊和狩猎森林,周围则都是附属在庄园下的葡萄园,出产质量非常优良的葡萄酒。因为庭园里种植许多菩提树,有几棵甚至已经有六百年以上的历史了,所以被称为菩提庄园。前任屋主是一位法国侯爵,他把那里当成是度假别墅,几乎一年没去住过几次,所以才决定出售。

过了一会儿,凯瑟林夫人和柯罗丽一起走进交谊厅,柯罗丽手上端着放在水晶醒酒瓶里的淡色葡萄酒和三个水晶酒杯。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凯瑟林夫人要柯罗丽与我们一起坐下来喝酒或喝茶一起聊天的时候,她非常惊讶而且也不敢,不过现在她已经很习惯坐在交谊厅与我们一起聊天了(反正这是我家,由我当家作主,我希望尽量不用有主仆之分,大家平等对待,可以当朋友)。晚餐之后,柯罗丽也会过来一起坐在沙发上刺绣、勾毛线或弹琴,在凯瑟林夫人的细心教导之下,她现在也能够弹奏许多歌曲了。我们三个人常常一起在交谊厅里相互作伴,我坐在书桌前面读书、写作业,她们两人则在一旁弹琴、刺绣或做自己的事,偶尔穿插几句闲聊。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弹琴唱歌、下西洋棋或玩纸牌游戏。

我走到壁炉边的沙发,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小姐,」柯罗丽帮我倒了一杯冰酒放在我前面的茶几上,「慕露夏太太也送来了一些杏桃果酱、苹果酱、黑醋栗果酱、玫瑰果酱、草莓蜜饯和糖渍樱桃,明天安娜婶婶说可以来做您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了。」

「喔,那太好了,我已经开始期待了。」我喝了一口冰酒,嗯,真的很好喝,甜甜的,不辣。

很抱歉,这就是我端不上台面的品酒标准和程度而已,呵!

「还有啊,小姐。」凯瑟林夫林接着说:「慕露夏太太问您,我们今年夏天要过去过暑假吗?如果要去的话,她要开始做准备了。」

「要啊,」我点点头,「我才正要写信告诉她,今年马克和戴维也要跟我们一起去菩提庄园。」

「噢,小姐,您是说您那两位英俊到不行的朋友吗?」柯罗丽语带兴奋地说,「他们一个像希腊天神般白晰俊美,一个像是高大英勇的维京战士,喔,我实在很抉择到底要选谁?」

我和凯瑟林夫人不禁笑了起来。

戴维就是那时我去伦敦住在克莱儿家时认识的那个戴维-----克莱儿的三哥在剑桥大学的同学。他去年已经从剑桥毕业,刚好来巴黎大学研读法律和政治。我在校园里偶然遇到他,刚好马克也在,于是我们三个人相约一起去吃午餐。之后马克和戴维两人也变成朋友,我们三人也常聚在一起打球、吃饭或喝下午茶。我尝试着想要介绍我以前的同学或学姐、学妹给他们两人认识,不过他们两个都兴趣缺缺,我提过几次之后也就放弃了。

马克的父亲是住在普罗旺斯的中产阶级,听说颇为富有,但马克不太愿意多说,我也没多问;戴维的父亲则是苏格兰的男爵,戴维是第五个儿子,不可能继承爵位,不过他的外公留给他很大一笔遗产,所以他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上述信息转述自克莱儿)。所以他们两人都倾向支持自由民主、人人平等的观点,在这一方,我们三个还颇谈得来。

「柯罗丽啊,」凯瑟琳夫人以过来人的身分语重心长地说:「男人长得好看一点儿用都没有,好看又不能吃,只是一开始赏心悦目而已,看久了也会腻的。选择男人重要的是他们够不够稳重踏实,愿不愿意负责任、对妳好,这些才比较重要。」

「是的,是的,凯瑟林夫人。」柯罗丽吐吐舌头,玩笑表示,「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年轻俊美型的,光看就饱了,还需要吃什么东西呢?」

「妳现在还年轻,等到妳年纪到了妳就会了解了,我也不要再多说了,省得妳们这些年轻少女嫌我总爱老生常谈。」

「凯瑟林夫人,」我说:「您也还很年轻啊,一点都不老,看起来还是非常年轻漂亮。」

「对啊,凯瑟林夫人。」柯罗丽笑着附和,「您就算要再嫁或者交个年轻小男朋友,一定还是会有一堆男人过来排队,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

「呸呸呸,」凯瑟林夫人嗤之以鼻,「什么再嫁或交小男朋友,我可不要,我已经受够男人了,我现在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不是更好,我才不要再走入婚姻当另外一个男人的奴隶了。」

「喔,我可不要。」柯罗丽皱着鼻子说,「我希望能够嫁一个长得英俊潇洒又有钱的老公,然后让他当我的奴隶!」说完,她大笑好几声,然后转向我,一脸兴致勃勃的好奇口吻,「小姐您呢?您希望未来的老公是什么样子?难道您对马克少爷或戴维少爷都不动心吗?」

「我…..?」我讶异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嗯…第一个问题我没有想过,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妳,我对戴维和马克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他们两个对我也是一样,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一旦涉及情感之后,也许连朋友都当不了。」

「小姐,您怎么可能会对未来的老公没有预期条件或想象?」柯罗丽瞪大双眼,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楞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唉哟,柯罗丽!」凯瑟林夫人适时帮我解围,「妳以为小姐跟妳一样整天只想着要嫁人吗?她现在努力用功念书,未来要成为一个顶尖的埃及学女学者,她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啦。反正啊…,等到缘分到了,妳们自然而然就会遇到,通常我们心里想的跟最后嫁的,很可能刚好是完全相反的人。想当初我也是心里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就是不要嫁给牧师,结果咧,一遇到我的卡尔,我就巴不得立刻跟他走了。」

我跟柯罗丽一起笑了起来,开始追问起凯瑟林夫人当初与她丈夫相遇的爱情故事。

「噢,罗莎蓓儿。」阿芙丽儿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说:「妳真应该看看那个猪头当时的模样,实在是…实在是…可恶透顶了,完全自以为是全世界最英俊、最了不起、最不可一世的王子吗?王子又怎样?我一点也不想认识什么鬼王子或当什么一点自由都没有的王妃咧!」

阿芙丽儿每个礼拜都会来找我一次,有时候她会来我家吃午餐或晚餐,有时我们则一起外出去逛街、喝下午茶。这天,我们正好一起在意大利大道最新开设的时髦咖啡馆里,吃美味的冰淇淋、水果冰沙和各式法式小甜点。

她在上个星期参加在凡尔赛宫举办的舞会,遇到来巴黎访问并作短暂停留的摩纳哥王子。

「听说他有好多情妇,而且…」我迟疑着要不要说出来,这个月巴黎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这位摩纳哥王子,报纸头版和各大女性杂志对他都有详细的报导,而且重点当然都着墨在他辉煌的情史上面。

「还有很多私生子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也知道。」阿芙丽儿接口道。「我才不在乎,我只是基于国际礼仪和作为法国淑女的礼貌才不得不接受他的邀舞,我一点也不在意他的风流情史,关我什么事?下个星期我表叔举办的舞会,他也会出席,不过我不打算去参加了,省得又要遇到那个自以为是的臭猪头。」

「夏勒呢?」我问,「他最近怎么样?妳不是说前一阵子他有来巴黎嘛。」

「喔,他啊?」阿芙丽儿一脸意兴阑珊地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啊,说起他的葡萄园和葡萄酒就开始眼睛发亮,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就这样啊。他只是来跟他的酒商谈事情而已,待一个星期就回去了,说他受不了巴黎的吵杂和脏空气。」

「噢。」我失望地点点头,没多表示什么。

「唉哟,」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啦,妳跟克莱儿都一个样儿,同一个鼻孔出气,老是期待我跟他会擦出什么爱的火花。不可能的啦,我跟夏勒就像兄妹一样,绝对不可能有进一步的感情。」停顿了一下,她瞇起眼看着我半响,「罗莎蓓儿,老实说…既然妳这么欣赏夏勒,而且妳现在也没有…嗯…我是说妳现在也是单身了,而且…」

「阿芙丽儿,」我打断她要说的话,「妳知道的啊,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想认识什么新对象,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妳不用替我担心。」

「罗莎蓓儿…」她露出担忧的眼神,「可是事情也已经过去两年了,妳…难道不想…呃…认识其它人吗?其实还是有很多…」

她被我蹙起眉不以为然又难过的表情注视得说不下去。

「好啦,好啦。」阿芙丽儿叹了口气,「没关系,妳现在就先这样吧,我不要再逼妳了。只是要妳去认识新朋友而已,又不是要叫妳去上断头台,真是的…。我姑姑一直在问,欸,妳那个威斯登堡来的女继承人好朋友怎么都不来了?叫她多来我这里参加聚会啊,好几位很不错的男士都一直问起她耶…。」顿了一下,她又看了我一眼,才说:「妳啊,也不要老是跟妳们系上那个叫做什么…马克的助教混在一起,你们两个在一起也激不出什么象样的火花来,妳这样其它人怎么敢追求妳…」她看到我的表情,只好立刻改口:「喔,好啊,好啦,我不要再说这个了。」

「我知道妳关心我,谢谢妳,阿芙丽儿。」我微扬起感激的笑意,「可是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日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有妳还有凯瑟林夫人陪我,这样就够了。」

她不赞同地看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吃着她面前装在牛轧糖饼干做成小锅子呈装的樱桃杏仁巧克力冰淇淋佐香草卡士达酱。

「喔,对了!」过了一会儿,阿芙丽儿又问:「凯蒂说她们店里这个星期会进来一批新的比利时蕾丝,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啊!」我笑着点点头,「凯瑟林夫人的生日快要到了,我可以顺便选一条披肩当她的生日礼物。」

阿芙丽儿回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又开始叙述起她最近一个星期的舞会见闻录。

「噢…,妳知道吗?上个星期在德布尔杰伯爵夫人的舞会上我遇到谁了吗?就是那个以前长得很胖、不吃东西还昏倒的那个叫做卡蜜儿的学姐啊,噢….她现在变得又瘦又漂亮…..简直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我继续吃着我的草莓牛奶冰淇淋圣代,津津有味地听着阿芙丽儿唱作俱佳的有趣经历和八卦。一边不时品尝摆在我们两人中间一大盘的迷你点心拼盘,香橙泡芙、双层巧克力修女泡芙、焦糖泡芙、无花果塔、船型杏仁塔、蒙布朗、草莓塔、覆盆子蛋糕、柠檬蛋糕、蓝莓派、草莓千层派等等,配上热腾腾的、好喝的阿萨母红茶。

咖啡厅的橡木格子窗洒进柔和明亮的午后阳光,气氛温馨舒适的室内充满咖啡、红茶和烘烤蛋糕的香气,杯盘轻碰、围坐在圆桌男男女女的低声谈笑、服务生礼貌亲切的问候声以及三人管弦乐团的抒情演奏,交织成一幅热闹、安详又自在的悠闲下午茶时光。

人生,还是可以很美好的…

* * * * * *

悲伤的深渊有没有一个底限呢?会有终点吗?还是永无止尽?

会不会有一天,一觉醒来,突然豁然开朗地发现:哗!太好了,悲伤结束,我已经抵达终点,用尽悲伤额度,到底了,好,可以停止,结束,不用再悲伤了,恭喜,妳解脱了…

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

多希望有一天从睡梦中睁开眼,就惊喜发现:噢…哇,天啊!感谢上帝,昨天以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竟然已经通通都忘记了,完完全全地忘记,一点儿残渣也不留下,脑袋里空空荡荡,一丁点悲伤回忆都不剩,因此、所以…我终于可以松口气,再也不用悲伤了。

可能吗?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世界不就简单的多了吗?如果可以的话该有多好…

可是,上帝创造这个世界和人类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么打算。上帝,您是不是忘记帮我们设置一个悲伤停损点了呢?让悲伤在某一处临界点的时候能够自动打住,嘿,够了,好啦,可怜的迷途小羔羊,我亲爱的在世间流浪的孩子,停止吧,停止悲伤吧。因此,所以,从此我的大脑自动删除曾经令我悲伤的经历、挫折或痛苦的记忆,悲伤就此结束。

不过…,上帝似乎没有这样设计人类的大脑运作机制,所以…我仍然在悲伤…没有停止过。

只是,悲伤变成一股暗流,潜藏在地底之下,没有人看得出来,没有人知道,有时候连自己都被持续浮现在表层的平静给骗了,以为自己早就不再悲伤,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痊愈、走出来了。原来…不经意路过从前充满欢乐回忆的某个地方,偶然听见曾经一同聆听的美妙音乐,路边小贩叫卖冰淇淋的铃声、熟悉的雪茄烟草味道、远处瞥见的高大黑发背影、橱窗里的崭新溜冰鞋、蓝色小河马复制品.....却都一再触动深埋在心底仍旧隐隐作痛的伤口。

那处还在淌血发炎的伤口并没有痊愈,只是刻意被掩盖忽略,我以为这样就不会痛了,以为这样放着不管,总有一天就能够自动结痂、复原、脱落,连疤痕都没有,然后从此忘记伤痛。然而,原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还好,我可以不断保持忙碌、看书、谈话、逛街、上课…禁止思绪回到从前。可是晚上的时候呢?当所有活动全部停止,当所有的人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当整个城市陷入一片寂静和沈睡之际,回忆就如同鬼魅般悄悄钻进我以为已经防备得很严密的思绪里,过去美好回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我才发现原来我自以为早已走出伤痛、停止悲伤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悲伤变成我看似平静、愉悦、满足、自在心情之下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乐,像存在于寂静背后的一股低沈绵长、永无止尽的嗡嗡声,似乎不会有停止的一天,不断回响在空荡寂静的寂寞夜晚,不断啃食已经脆弱不堪的受伤心灵…

悲伤是惩罚还是祝福?悲伤的背后真有上帝的祝福吗?还是堕落天使对我的引诱或玩弄?抑或是我前生作错了什么事情而在今生得到的惩罚?

我不晓得悲伤会不会有终点存在。可是,我知道会有一天将会来到一个临界点。走到那个临界点的时候,我们自己会知道,那时候妳必须决定是要就此往下沈沦?还是向上一跃?

往下沈沦的下场就是一蹶不振,也许会崩溃,让自己完全崩溃,走上毁灭一途。或者让自己像一团烂泥一样停滞不前,永远活在自怨自艾当中,用酒精、食物、性、工作、暴力或什么的终身麻痹自己。

向上一跃,也许很难但其实也没那么困难,只要…转个念就行了。

我知道妈妈最后喝的那瓶鲜红色液体的草药如何调配,那不难,我还记得如何制作。很简单,…只要喝下去,一小瓶,加上一些些等待的时间,然后…碰!…所有的悲伤就可以完全结束,终了,一劳永逸,再也不用让几乎将我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全部抽干、彷佛灵魂已经干枯、心碎得残破不堪的悲伤所控制,真的可以解脱了,不是吗?

可是,只有悲伤吗?难道剩下的只有悲伤而已吗?那么…爱呢?爱在吗?还在吗…?

曾经存在心中的爱会消失吗?爱有终点吗?会不会永无止尽呢?

我总是不时地会想起他温柔眼神里闪烁着的爱的光芒,他专注地望着我,眼里尽是温暖与关怀,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笑容,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脆弱,他的眼泪,他的真情流露,他所有的一切一切…

「从今天开始,妳每餐都要再这里吃,不能再端到房间里面…」

「未满十七岁,那就是未成年!…」

「这是今天谈事情的客户送的,我不爱吃甜的,给妳吧…」

「对圣诞老公公来说,未满十八岁都不算是大人…」

「这首歌我也会弹,妳要听听看吗?…」

「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体不算做错事?…」

「妳做得很好,我非常以妳为荣…」

「好啊,只要妳觉得快乐的话,我回去就请人去帮妳办入学手续…」

「这里永远都是妳的家,不管我有没有结婚都一样…」

「妳…圣诞节送他的也是围巾?…」

「我只是要提醒妳,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当然是妳赢了啊,哪有分真的假的?…」

「只要妳需要,我随时都会有空…」

「真是我的乖女孩,我的乖女孩真的已经长大了…」

「我怕妳太过美好不应该属于我…」

「我希望我的玫瑰永远都快乐…」

如果他现在快乐地活在地球另一端,我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会只希望他快乐,只要他快乐,不管我是否能够再见到他?不管我是否能够跟他在一起?我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他的快乐,不就是我心之所愿吗?那我又何需哀伤呢?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我只需要祝福,又何必哀伤呢?

「我会以我全部的心、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灵魂,好好照顾妳、保护妳、爱妳…」

「答应我,妳会让自己愈来愈快乐,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就是妳的,我们是不分的啊…」

「妳快乐,我才能快乐;妳活,我才能活…」

如果我真的爱他,如果我真的希望他快乐,那么我也得快乐地活下去才行。否则,我的爱就只是一个虚假的占有欲望的投射,不是真正的爱,只是欲望而已,不是吗?

什么是爱?

可能,是蓝空中的温婉云朵;徜徉于无所求、不需任何回报的清澈心灵…。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也许伤口永远都不会好,永远都会隐隐作痛;也许悲伤会一直成为我心里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乐,没有停止的一天。可是…那又如何呢?至少我知道我心里的爱永远不会消失,我有足够的爱给他,难道就不能拿一些给自己吗?悲伤也许永无止尽,可是爱也是永无止尽的啊…

又或许…悲伤的终点是爱,爱能够化解所有的悲伤。

我还是不了解什么是爱?可是我很确定的是…我心里有爱。我爱他,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了。我也爱妈妈,虽然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还有奶奶、父亲…。我也爱上帝、圣母玛丽亚、耶稣,虽然我从没见过祂们。我也爱我所有的朋友们,虽然有些我还不认识,未来才会相遇。

也许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吧,包括什么是爱这个问题也一样吧。

什么是爱?爱就是爱,不是什么其它的,就只是爱而已。就是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的、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的那一簇永不止息的生命火苗。

只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体会爱。

所以,要坚强地走下去啊,不要放弃,不要失望…,前方总会有光明在等着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进,拜托…,也许会走慢一点,也许会偶尔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也许会想要放声痛哭、大喊大叫一番,那都没有关系,只要持续不断地往前走,一步一步慢慢来,只要不停止…

悲伤的终点一定会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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