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最美妙的第一封情书(1 / 1)
回到学校的那一天,我们在宿舍里面兴奋地分享圣诞假期的经历和趣事。
「罗莎蓓儿,」阿芙丽儿惊奇地瞪着我左手的戒子。「这是什么?妳不是最不喜欢在手上、脖子上戴东戴西的吗?怎么突然戴个金戒子了?」
她正坐在床上整理假期新采购的各式巴黎最新款式丝巾、披肩和蕾丝塑身衣,我和克莱儿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转过身面对阿芙丽儿,三人面对着聊天。克莱儿正在整理她从伦敦带来的各种最新出版的英文书籍,我则摊开信纸,开始准备要写信回家了。
「喔,」我傻笑地扬起手,看着手上的戒子说:「觉得…还蛮好看的啊!」
克莱儿狐疑地盯着我,「谁送妳的啊?」
「噢…呃…」我顿时感到脸颊发热,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点说,妳果然有问题!」阿芙丽儿从床上跳下来,对我喊道:「到底是谁送妳的?」
我的嘴角微弯起一个羞怯笑容,没有吭声。
「亨利吗?」阿芙丽儿继续追问:「还是妳圣诞假期新认识的男生?暑假在巴黎认识的那个?到底是谁吗?妳很不够朋友耶!我们什么事都告诉妳,妳却还有秘密隐瞒我们。」
「好啦,好啦。」我带着歉意说道:「告诉妳们,是…阿弗萨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的脸上带着吃了水果软糖般的傻笑表情。
「阿弗萨斯?」她们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一脸纳闷的表情。
「那是谁啊?」阿芙丽儿眼中闪着疑惑。
「那…那不是妳叔叔吗?」克莱儿恍然大悟地说,表情震惊。
阿芙丽儿也带着吃惊的表情,微张开口望向我。
「妳…」然后两人同时圆睁着眼,一副欲言又止地瞪着我看。
我对她们点点头,带着浅浅的笑意回答:「对啊!」
「罗莎蓓儿…」她们一起低声地喊,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和…不知该说什么的迟疑。
过了好半响,阿芙丽儿才带着梦幻的语气说:「喔…,哇!好浪漫喔,他把孤苦无依的妳接回家,然后爱上妳。反正你们两个人也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噢…那我得跟我表哥说要叫他要死心了,因为妳已经心有所属了。」
克莱儿则一脸忧心地望着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学期,因为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所以只要时间不冲突,我能够选修的课我都选修了,几乎将上课时间排满,因为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能够这样接触多方面的知识了。阿芙丽儿在课余时间常跟班上其它几位也即将要进入巴黎社交季的同学,一起讨论有关那方面的事情(服装、发型、化妆、舞会、剧院包厢位置之类)以及一些数学方面的问题(领口的高度、眼神的角度、微笑的幅度、四目交接的次数、手帕掉落的时机等等)。克莱儿则正在研拟要申请进入剑桥大学的研究大纲和论文提纲。
其它同学们也都各自开始准备毕业后的出路了。
弗洛拉想要申请进入巴黎音乐学院学习作曲。薇薇安已经着手在写她的《法式餐桌上的甜蜜宝石》的甜点食谱大纲,她还绘制了非常精美的各式糕点图片,如果出版了,我们都说一定会去买一本。而信仰最虔诚的娜塔莎可能会进入圣心会当修女,如果她父母同意的话。班长露易颂则打算当一个女冒险家,她准备要到意大利、瑞士、德意志联邦、瑞典、希腊,甚至是鄂图曼图耳其旅行(她继承了父亲的一大笔遗产,母亲已经改嫁,两个哥哥都已成家,没有人会管她,所以非常自由)。常常是我的法文小说最大来源的布丽姬则打算当一个作家,她也已经开始在写她的第一本大作《阿尔及利亚生与死》,内容是描写一位法国少女在阿尔及利亚的冒险爱情故事,当然如果出版了,我也一定会是她的忠实读者。另外,有好几位同学其实早就已经有婚约,所以一毕业之后就会立刻步入结婚礼堂,当个贤妻良母了。像是来自瑞典的英格丽,她回瑞典之后就要嫁给瑞典的二王子当上王妃了,克拉拉、阿黛儿和安妮特也都是准备一毕业后就嫁人。
每一个人几乎都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和方向,除了几个人之外。当然,我也包括在那几个对未来茫然无所知的人当中。
我的音乐不够精通到成够当个作曲家、钢琴家或音乐家;画画也不够好到能到罗浮宫里面练习临描或继续到艺术学院深造;烹饪技术也普通;女红方面尚可;写作能力和想象力也没好到能够当一个作家;也不够清心寡欲、信仰坚定到可以去当修女;此外,也不像克莱儿那么聪明能够往学术研究那方面发展。进入社交界?呃…还是算了吧。去旅行、冒险?我是很想,但我也不够勇敢独立到像露易颂一样敢一个人上路(当然,她会带着伴护、女仆和护卫一起)。
唉,那么到底我还能做什么呢?如果世界上有『安全又不需要伴护也许也不用出远门的女性考古学家』这个职业,那我一定第一个去报名,可惜….并没有。所以,我还是安于忙碌于学校的课业和各种活动(到老人院、孤儿院服务、做蛋糕义卖、二手衣物拍卖、修道院一日僻静等)当中,继续当个安分守己的罗莎蓓儿就好了。
不过,当然,除此之外,我每天都在想念…
我现在终于知道妈妈当初思念着父亲时的痛苦了。如果妳想念时还知道会有见面的一天,那种想念是甜美的;然而如果妳的想念是遥遥无期的绝望思念,那么…..那简直就是痛不欲生的悲哀了,就像妈妈一样。因为如此,我在心里升起一丝曾经对于母亲那种苦苦思念的不谅解的愧疚感,我曾经因为母亲终日深陷在思念父亲的痛苦因而酗酒的那段日子,暗自在心里埋怨、不理解母亲为何要那样糟蹋自己、浪费生命,何苦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伤心难过…
可是,现在我,终于懂了,终于能够理解母亲为何会那么地悲痛难耐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再见到伯爵大人了,那么我也会像她一样的伤心欲绝吧!
只是,在命运之神那双巨大推手的阴影底下的我,也只能是一个毫无抵抗之力、俯首臣服的卑微渺小人类而已。我只能希望,祂不要对我太过无情,就像对待妈妈那样…
春假的时候,我和克莱儿跟着阿芙丽儿到她们家位于罗亚尔河的城堡渡过。每天过着悠闲惬意又排场讲究的法式生活,最令我和克莱儿大开眼界的是每一餐餐桌上的餐点。
噢…那简直就像是天堂里的飨宴啊!
种类繁多、精致丰富,摆盘和装饰都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且每一道佳肴都非常美味可口(当然,阿嘉塔大婶所做的食物在我心目中还是排第一),让我不得不佩服法国厨师们对于烹调艺术的极致手艺,那应该已经称得上是艺术家的境界了。
我们常常骑马到附近的田野上,漫步在花丛间随意谈天。有时候,阿芙丽的从小的青梅竹马的陪我们一起。他是一位住在附近的男爵之子,叫做夏勒,二十五岁年纪上下。
「阿芙丽儿,」克莱儿问,「看起来那个夏勒很喜欢妳耶!」
我们三个下午的时候骑马出来游荡。
「噢,」阿芙丽儿翻了个白眼,「我跟夏勒太熟了,他就跟是我的第二个哥哥没什么两样,他才没有喜欢我。而且他也不是我会喜欢的型,他的头发太红了,雀斑太多,长得也太壮了点,而且他喜欢待着乡下,不喜欢住在巴黎,我们一点也合不来。」
「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耶,而且文质彬彬又诚恳实在,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他的头发算棕红,也不是真的很红;身材结实也不是那种会吓到人的虎背熊腰,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是真的关心妳。」我说。
「罗莎蓓儿,难道妳要移情别恋了?」阿芙丽儿瞪大眼睛,一副玩笑的惊讶口气。
「才不是,」我瞟她一眼,微笑地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我也这么觉得,罗莎蓓儿说得没错。」克莱儿也同意地点头。
「唉哟,」阿芙丽儿皱着鼻子说,「那是因为妳们还没见过贾斯汀,等到妳们见到他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不过没关系,复活节之后的舞会,妳们就可以看到他的,到时候…」
贾斯汀是阿芙丽儿一直暗恋的金发美男子,听说也是巴黎社交界最受欢迎的单身男士之一,而且也是公爵爵位的继承人。
「嗨,三位美丽的女士。」夏勒骑着马从另外一边的林子里出现,露出他招牌的温和友善笑容,「妳们今天也同样出来散步吗?」
我和克莱儿对他点头表示招呼。
「当然啊,」阿芙丽儿不以为然地答:「看我们这样也知道啦,还用问。倒是你,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巡视酒庄和葡萄园,怎么会往这个方向过来?」
「我来碰碰运气啊。」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看会不会遇到三位美女,妳们要不要跟我去品酒,我顺便请妳们喝下午茶!」
老实说,夏勒不像巴黎的贵公子那样抹发油又扑粉,也不重视打扮,可是他真的不难看,算得上是个健康开朗的阳光型男,而且脸上的雀斑让他看起来更加亲切,比巴黎那些老是爱装模作样、说一些言不及义话题的贵公子还让人值得欣赏。
「有比你上次给我的那瓶二十五年的波尔多好吗?」阿芙丽儿抬着下巴,噘着嘴说,「有的话,那我们才去,不然我们还宁愿回去喝下午茶。我母亲今天要点心主厨特地作了红酒水果冰淇淋跟杏仁柳橙波尔多派,你要请我们的有那么好吃吗?」
他似乎很喜欢阿芙丽儿这样高高在上又天真无邪的模样,一脸笑意地点头,嘴角上弯的幅度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当然,妳要喝我最好的珍藏的也没问题。可是妳上次不是说喜欢喝去年出的那款冰酒,那支加了紫罗兰香味的冰酒,配上焦糖牛奶泡芙、覆盆子奶油巧克力塔和苦橙核桃咖啡冰淇淋是下午茶的绝配,我记得妳很喜欢的啊。不知道三位女士肯不肯赏光?」
我和克莱儿相视一笑,一同对阿芙丽儿点点头。
「喔,好吧。」阿芙丽儿斜看夏勒一眼,以女王般的口气说,「那就请你带路吧。」
「好,走吧。」夏勒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我等一下会让人去向侯爵夫人通报,说妳们不回去喝下午茶了。」
我们沿着河边树林里的小径前进,河谷远方都是青翠丰茂的葡萄园和红瓦古朴的美丽农舍,山坡上开满紫色和白色的小花,迎风摇曳。
「罗莎蓓儿。」克莱儿转头看着我,扬起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我们两个一起骑在阿芙丽儿和夏勒一段距离的后面。
这是克莱儿每次准备要发表长篇大论或给予什么中肯建议时的标准笑容。
「什么事?」
「有些话我在心里憋了很久,」她带着迟疑却又坚定的语气,「可是为了妳好,我还是不得不说。先说好,妳听了不要生我的气。」
我微微一笑,点头说:「妳是为了我好,我为什么要生妳的气?」然后表情转为肃穆,我大概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了。
「妳…以前不是说过妳叔叔有一个很美丽的未婚妻?而且他们两个人还快要结婚了。」
「对…」我不禁蹙着眉,声音越来越低,「可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联络,呃…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而且妳不是也提过,他的未婚妻就是希薇的姊姊,她们的父亲不就是妳们威斯登堡大公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也是威斯登堡大公的堂弟,位高权重的公爵。妳叔叔跟妳在一起,那他跟那位公爵小姐解除婚约了吗?如果解除婚约的话,妳叔叔得罪得起那位公爵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微张着嘴,直楞楞地看着克莱儿,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另外,」克莱儿接着又脸色凝重地表示,「妳跟妳叔叔法律上还是叔叔和侄女的关系,你们可以结婚吗?法律上不会有问题吗?你们的关系能够被接受吗?」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感觉全身无力而且头脑沉重。「妳说的这些问题…我还没有仔细想过。」
克莱儿说得没错,而这些问题也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深思,却明白是我迟早不得不面对的症结所在。只是…这些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也不在我所能使得上心力的范围之内,而且在一切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我有资格去问伯爵大人什么吗?我并没有希求他一定要给我承诺,或者一定要对我做什么,我不曾也不敢这么想。只是一切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到这个地步,到现在我都还有恍如在作梦那般的不可思议感受,觉得一切都…美好得很不真实…
我不敢去想象未来,只能跟随自己的心,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命运最终会将我带向何方?
在阿芙丽儿家的城堡待了将近两个星期,我们才带着心满意足、意犹未尽而且多了好几磅的体重回到学校,继续忙碌又充实的未完成课业。
复活节过后不久的某一天,下课之后准备吃晚餐之前,我坐在书桌前写信回家。管理宿舍的修女过来告诉我,说会客室里有我的访客。
「罗莎蓓儿。」
一走进会客室,我惊讶地发现伯爵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扬起亲切的笑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对我咧嘴一笑,「事情忙得告一段落了,所以来看妳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开心。
「喔,」我也投以一个开心笑容,「我很高兴你来了。」
因为是在学校,我只敢站在原地,与他保持适当距离。噢…,他看起来怎么还是那么的英俊潇洒,让我心头小鹿乱撞啊?
「我跟玛丽亚修女说好了,等一下带妳出去吃晚餐,宿舍熄灯前再送妳回来。我们去之前妳说草莓蛋糕很好吃的那家餐厅,好不好?」
「好啊。」我笑着点点头,「那我去换衣服再过来。」
转身走了几步,我又回过头来,问:「可不可以也带阿芙丽儿和克莱儿一起去?」
「好啊,当然没问题。」
「可以吗?」我开心地说,「那我去找她们跟她们说,可是…你可能要等我们一下子喔。」
阿芙丽儿要出门可是没那么随随便便,简简单单的,非得花上一些时间不可。
「好。」他和蔼表示,「妳们慢慢来,没有关系。」
伯爵大人在熄灯之前,准时送我们回到宿舍。换好睡衣后,我们三个人躺在床上聊天。
「噢,」阿芙丽儿带着感叹的梦幻语气说:「罗莎蓓儿,妳叔叔…嗯…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虽然不能说真的很帅,可是…看他看妳的那种样子,噢,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叔叔的话,我想我肯定也会爱上他。」
「可是,我觉得他很帅啊!」我不禁笑着回答。
「唉,」克莱儿叹了口气。「亨利就是太温和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难怪妳对亨利没感觉。」
停顿了一会儿,克莱儿又继续说:「罗莎蓓儿,虽然妳叔叔看起来真的很在乎妳,对妳也很好…」
「对啊!」阿芙丽儿打断地附和,「噢,吃点心的时候,他还把他盘子里的草莓都给妳耶!」
「可是,」克莱儿一副忧心的口吻,「不要怪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在泼妳冷水,罗莎蓓儿。毕竟他是妳回到…嗯…我这样说,希望妳不要介意。」她顿了一下,慎重地说:「毕竟他是妳回到这个『正常』世界后第一个遇到的男人,妳那时后母亲刚刚过世,又得知妳父亲也早就去世了,正好是心灵最脆弱无助的时刻,孤苦无依,茫然无助。而且对我们这个正常世界又充满害怕、自卑和陌生感,刚好那个时候他安慰妳、给妳依靠,所以妳可能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他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情形就好像小鸭子破壳而出之后,对于第一眼见到的有温度的生物就会认定是自己的妈妈一样。他对妳来说,既像是父亲,又像兄长,妳会依赖他、对他产生感情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也很容易错把感激和依赖误以为是爱。妳认识的男生真的还不够多,顶多也才一个亨利而已,妳不喜欢亨利,也不能代表妳以后不会再遇到另外一个会让妳心动的人了啊!」
她说完之后,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好半响。
「对啊。」阿芙丽儿打破沉默,轻声开口,「罗莎蓓儿,克莱儿说的也有道理。何况妳叔叔大妳那么多岁,年纪差太多的话,以后等他老了,而妳再更成熟了一点的时候,也许…也许到时候妳会发现其实妳没那么喜欢他,你们也不是很适合。说不定妳还是多跟一些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认识、交往看看会比较好,像是我表哥啊,妳也可以再考虑一下。」
「…他才大我十三岁而已,也没有大很多。」
「唉,」阿芙丽儿语带感叹地又说:「好吧,老实说,妳叔叔真的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男性魅力,如果妳爱他的话也不奇怪。」
「罗莎蓓儿,」克莱儿低声地问:「妳不会怪我这样说吧?」
「不会。」我语气真诚地表示,「我知道妳是关心我,真心为我好,我怎么会怪妳。」停顿片刻,叹了口气,我才继续思忖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他…我就是会有一种特别不一样的感觉,不只是因为他对我很好,安慰我、照顾我;而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存在,跟其它人都不一样。我认得他,我认得真正的他,他让我有一种安心感,在他身边让我感觉很放心,我很肯定他绝对不会伤害我、欺骗我。我不会要求他给我永远的承诺,我只是希望当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错失了这些珍贵的时光。」
我说完之后,只有月光透进来的房间里又再度陷入一片沈静。
「嗯,」克莱儿温婉的语调像是从另外一个空间悠悠传来,「也许妳说的这个就是爱吧,谁又能知道,能够说得明白呢?到底什么是爱?这是几千年来世人苦苦追寻、不断试着厘清却也没有人能够弄得清楚明白的千古无解难题,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世间痴情男女为情所苦呢?」
「是啊。」阿芙丽儿也感叹地应和,「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玛丽亚修女或娜塔莎她们那样,只爱上帝,心中没有这些七情六欲的话,也许我们也就不用经历所谓爱情的痛苦了吧。」
是啊,到底什么是『爱』呢?我对伯爵大人的感觉真的是『爱』吗?
在心里踌躇、思考了许久,寂静黑暗的房间里早已传来克莱儿和阿芙丽儿的均匀呼吸声,我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不过,老实说,爱或不爱?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知道,我不想要看见他脸上出现一丝痛苦或难过的表情,只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让他快乐的事,我都愿意去做,就只是这样而已。其它的,已经不是我有限的脑袋和不足的智慧所能够思考的了。
星期六中午下课之后,伯爵大人到学校来接我外宿回家。
一进门,他就把我拉近交谊厅,关上门,开始热烈地亲吻我。「我好想妳。」他一边吻着我,一边说。
我不禁扬起笑意,感受不断在我脸上各处落下的轻柔的吻。
「妳都不想我吗?」他抬起头,双手环住我的腰,低声问。
「我们星期三晚上不是才见过面的吗?」
「对啊。」他低下头在我的嘴上又印上一吻,「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在想妳。」
我轻轻一笑,然后才对他说:「我也一样。」
他咧开嘴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再度吻住我,「这样才是我的乖女孩。」然后牵起我的手,一起走上位于二楼的寝室门口。
「等一下想去布洛涅森林吗?」
「好。」我笑着点点头。
距离我们上次来布洛涅森林散步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怎么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了?
「要不要吃吃看?」我举起手中的冰淇淋到伯爵大人面前。
我们牵着手正走在开着黄色小花的菩提树小径上,空气中飘荡着的是菩提树浓郁如蜂蜜般的香味,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
他带着笑意看着我,然后吃了一口。
「还蛮好吃的吧?」我咧开嘴笑着问。
「还可以。」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还要吗?」
「不用,」他微笑地说,眼睛闪着亮光,「等一下我吃妳嘴里的就好了。」
我不禁圆睁着眼看着他,然后莞尔笑了起来。
奇怪了,现在的伯爵大人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老是绷着脸,总是一副长辈口气的严肃模样一点都不一样了。有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彷佛智商和心智年龄都跟着下降。不过,我比较喜欢这样的他,这样轻松自在、卸下面具面对我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让我不再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遥远,而是真的像是一对恋人一样。
晚上,我们去家庭式的小酒馆吃晚餐,在热闹温馨的气氛里悠闲自在地谈天。然后在星星和夜晚微风的拂照护送之下,驾着马车回到家。
星期天的时候,我们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妳在写什么?」伯爵大人好奇地问。
我们面对面坐在交谊厅里的长桌上,我正在努力思索我的希腊文作业;他则在看一些有关新的国外投资那方面的资料,他在巴黎好像也很忙,跟他在这里的律师、公证人常碰面,而且似乎见了很多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柯罗莉帮我换衣服的时候向我提起的,她虽然不像珍妮那样什么事都会一一向我报告,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个星期的希腊文作业,要作一首三百字的叙述诗。」
「写好了吗?」
「快好了。」
「写好了让我看看?」他扬起和蔼的笑意。
「不要!」我不禁红了脸,防卫地说,「我写得不好,不能给你看!」
「怎么会?我看妳的信写得都很流畅,文笔不错,妳的诗应该也作得不错才对。」
「没有!」我用力摇头,瞪着他说:「不好,我写得不好,我才不要给你看!」
「好啦,好啦。」他不解地看着我,眼睛闪着笑意。「不看就不看,妳反应这么大干嘛?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我哪有?」我嘀咕地说。
怎么能给你看呢?我的叙述诗的题目是『什么是爱?』。噢…,这个内容太…太私人了,给伯爵大人看的话我会羞得无地自容,不行,我绝对不能够妥协!
「这样吧,」他好言地提议,「我也写一首三百字的叙述诗,然后我们交换,这样就很公平了吧。」
「不…不行,还是不行!」我迟疑了一下,「你不忙吗?你不是还有很多公文还没看?」
「还好,这些东西没那么赶,不急着现在看完。」他缓缓地说,眼神揪着我看,露出不禁让我心跳加速的慵懒笑意。
「那你也应该有别的正事要做才对。」我定了定心,没好气地表示,「我快要写完了,写完这个还要赶一篇法文读书报告,你不要再打扰我了,你不忙,我可是忙得很。」
「那就这样说定了。」他不理会我的严正拒绝,扬起一个无赖似的笑容,拿出一张印有克劳思徽志的空白信纸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我也跟妳写一样的题目吧,妳的诗是什么题目?」
我张大眼睛瞪着他,他的视线突然往下盯着我的作文纸,我立刻用双手遮住,大喊道:「啊,你不能偷看啦,这样很没有骑士精神耶!」
我拿起一本书,摊开立在我的作文纸前面,遮住他的视线所及。
「好啦,我才没有偷看,我只是看妳的题目而已。」他微笑地说,「我要开始写了,妳也赶快写完吧,写完了我们再交换。」说完后,他在信纸上写下『什么是爱?』的标题,然后抬起头来对我咧嘴一笑。
「无赖!」我瞪他一眼,不禁又开始胀红了脸。
他对我微微一笑,也拿起他的公文夹摊开立在自己的前面。「妳也不准偷看,要等我写好才可以看。」
「无聊,我才不想看。」我低下头,继续写完最后一段诗句。
最近的希腊文课堂上正好上到《新约圣经》《歌林多前书》第十三章,里面提到有关『爱的真谛』: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自从苏菲亚修女出了这个作业-----跟『爱』有关的一首叙述诗-----之后,我就开始在想了。而且前一阵子,与克莱儿和阿芙丽儿的一席话之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虽然我仍旧没有答案,可是我还是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化为诗句表达出来。噢,可惜我的文笔不够优美流畅,否则当一个抒情诗人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生志向。
写完之后,我抬起眼帘,看到伯爵大人一脸笑意盯着我看。
「你写好了?太快了吧!」
「这种题目是发自内心的东西,哪里需要想很久呢?当然是一下子就写好啦。」他理所当然表示,一副自诩为荷马接班人的自信表情。
我可是想了老半天,还得查字典才好不容易写出来这么一首希腊诗,他竟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写好了,他的希腊文程度和文采有这么厉害吗?人哪有十全十美、样样都好的?那么上帝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满怀疑惑看着他,一脸戒备的神情。
「我才没有骗妳,我是真的写好了啊。」他展开一个无辜的笑容。「我们现在来交换吧。」
「我又没有答应要跟你交换。」我嘟着嘴说。
「好啦,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把写好诗的信纸对半折起来,然后递到我的面前。「我又不会笑妳写得不好,而且我相信妳一定写得很不错才对,让我欣赏一下嘛。」
看着他目光诚恳又充满笑意的脸,我瞪着他不情不愿却又不由自主地将写好的诗递给他,跟他交换。
打开他对折起来信纸,看着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希腊文,我不禁刷红了脸,而且连耳朵都开始发烫。我把那张信纸高举着遮住自己泛满红晕的脸。
噢,天啊!他…他这样写…,简…简直是要我的命啊!他这样写就算要我把命给了他,我都甘愿啊…
白色信纸上以深蓝色墨水写满了希腊文的『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重复了大约上百次,最后是德文『我的玫瑰,罗莎蓓儿。』并且以洒脱的笔迹签上他自己的名字,然后加注日期。
我的脸躲在那张信纸的后面很久,然后才放下信纸,脸颊仍旧热烘烘的,以评论的语气平静表示:「文笔还算流畅,可是全部都重复同一句话,感觉很偷懒。」
他不以为意地泛起欣然笑意,带着真诚的语气说:「可是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一句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我不禁感动得扬起嘴角,感觉心脏漏跳了好几拍,眼角也已经开始湿润了。
「就这样吗?」他的目光灼灼,用蛮不在乎的口吻,淡然地问:「妳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收起笑容,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神情跟着转为严肃,认真地盯着我看。
过了一会儿,我才从位子上站起来,绕过长桌走到他的旁边。他看着我,炙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的心烧灼而尽。
从此,我的心只会为了他而跳动,只会为了他而燃烧,只容得下他全然的存在。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其它人能够触及到我的内心深处,让我的心悸动不已,愿意为了他而驻足停留在这总是悲欢离合不断的人世啊…
他坐着不动,只是眼神专注地望着我。
我微弯起嘴角,轻轻一笑,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俯下身低头吻住他的线条分明的嘴唇,跟着闭上双眼。
他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坐着让我亲吻他紧闭的嘴。我的双手顺着他的脸颊轻抚过他的耳朵,伸进他后脑柔细的头发里,让他的嘴更贴近我的;然后用像他亲吻我时的方式一样,温柔地吻着他,接着怯怯地伸出我的舌头,轻轻划过他的双唇,然后…
噢,还好…,他终于像忍受不住一样用力从背后抱住我,让我坐在他的怀里,开始夺回主控权,热烈回应我的吻。不然…我已经脸颊发烫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热烈地回应他的吻,像两团烧灼的火,不停地想融入对方强烈燃烧的火焰之中。他在快要失控之前放开我,紧紧抱住我,让我的耳朵贴着他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不住地喘息。
「噢,老天!」等到气息稍缓之后,他带着笑意在我耳边说:「妳如果常常这样的话会害死我。」
我不禁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伸出一只手轻轻梳理着他耳边的头发,轻声对他说:「我爱你。」
他加深嘴角的笑意,轻抚我的脸,在我的嘴唇轻轻印上一吻,深深地看着我。「我也爱妳,我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