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1 / 1)
池州
傍晚,望兰离开铺子,由贺贵陪着坐着马车向城中驶去。
“贵叔,是今天吗?”
望兰裹紧棉氅,轻轻问贺贵,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双眼晶亮,似在极力克制情绪。
“对。”贺贵的脸色更显沉郁,双眼忙不迭的向外看着,有些怀恋,有些惆怅。
马车驶到了一个巷子口儿,一个人从街边房屋的暗影里走了出来,那是个半老的男子,看穿着打扮是个穿纤拉线的媒子(即现代的中介)。
“哟,贵叔,您老好呀!”媒子上前招呼着。
贺贵含笑上前,两人亲热地拉了拉手,就在袖筒交汇的一刹那,一包银子已经进了对面人的袖筒。
那人笑意变得十分真切了。
“天冷,别呆着了,快走吧。”他指点着。
望兰也下了车,她穿了件男装,帽子压得极低,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位瘦弱的公子呢。
“这是以前我老东家的一位远亲,知道老宅子要卖了,特地来看看。”贺贵悄声说着。
媒子点点头,颇为同情的叹了声。
“当年,您那老东家在这地面上也算个跺跺脚动地皮的呀,可惜啊!”
望兰默默地听着。
一行三人进了巷子,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扇油漆斑驳的小门前。
望兰心中一酸,这是当年贺宅的侧门,想当初,她常从这儿溜到外头去的。如今,却也只能自这儿进到里面去看一眼老宅。
自她和父亲逃跑后,这幢老宅几易其主,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好在先后几任主人都没有太大的实力,只是把一些房屋拆了,几间大的房舍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还不至于让人辨不清方向。
“好好看看吧。”媒子递给他们一盏灯笼,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了,在最近的一任主人搬走后,他们曾经非常彻底地把房屋中剩余物品清理了一遍,所以,他才如此笃定。“明儿,就有人来相看了。”
“可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贺贵问了声。
“不太清楚。”媒子摇摇头。“不过,能一气买下这么大一间宅子的人,想必来历不小。”
“那是,那是。”贺贵点头应承着。
“你们自己看看吧,”媒子瞅在刚刚那包银子的份儿上,格外客气,“我在门口儿等着啊。”
望兰和贺贵拎着灯笼慢慢向里走。
“小姐,”贺贵压低了声音,看看前面的建筑,“应该就是这儿了。”
“您没记错?”望兰抬头打量着黑沉沉的建筑,不确定的再次确认。
“没错。”贺贵上了台阶,仔细打量着,最后确定了。
两人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门扇发出的吱嘎声在静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的怵人。
房里空荡荡的,地上落了一层灰迹。
从四角和房梁上垂下长长短短的蛛网丝,更让这间颇有气势的房间显出几分落寞荒寥。
这是贺家以前的书房。
望兰沿着墙壁慢慢走着,眼中透着怀恋,不甘。
此时的贺贵,一双混浊的老眼迸射出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精光,他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只手防备地背在身后。
望兰的手轻轻摩挲着粗糙不平的墙面,泪在眼底凝聚,她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以免克制不住的抽噎声传出去。
终于
她的手触到了一个细小的突起,她屈起指节轻轻将那突起向里顶进。
临近地面的一块墙面悄无声息地移开了,里面露出一本装订得极为精美的书簿。
望兰将书册轻轻取出,用力将墙面推回。
“贵叔,走吧。”
贺贵盯着房外,眼中透出狠戾。
“贵叔!”望兰看清了他的眼神,伸手握住了他苍老的手,轻轻摇摇头。
房外的院子里,刚刚的媒子并几个汉子如同鬼魅一样站着。
“贵叔,这房子里的东西可是不能动的。”媒子冷幽幽地说。
“大叔,您可以看看,我拿的是什么。”望兰伸出双手把那本书册递过去。
几个人凑过去,一翻,大失所望。
这竟是贺家的一本族谱。
“我是受我表妹之托来拿这个的。”望兰瑟瑟地抖着,那样子很象个文弱书生。“她也不知道这东西还在不在,又不好过来,可贵叔前天才找到您,又听说明天买主就要登门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望大叔包涵。”
几个汉子举着火把进了房间,让望兰重新打开那个暗格,比照灰印,确定了原先放在里面的的确是那本族谱,这才没话说了。
“贵叔,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主子的命令,不得不如此。”媒子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丝毫没有歉疚之意。
“是我们考虑不周。”望兰抖擞了半天,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几位大哥买杯酒吧。”
“贵叔,不愧是贺家的公子!”媒子伸手一把抓过,掂掂份量,笑得爽快。“我们不客气了。”
一行人把两人直送出巷子才拱手作别。
“小姐,怎么变成族谱了?”马车跑出去一段路,贺贵才回头问。
“本来就是啊!”望兰笑笑。
“嗯?”贺贵两道粗黑的眉纠结在了一起。
“我们贺家的事儿,都在这族谱里。”望兰笑得意味深长。“今天的月亮真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