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8 杏花天(五)(1 / 1)
后记
《修若篇》
璃弦为孤生下的,是一名男婴,孤看到医官手中的婴孩,觉得世上的事物从不曾像今日般鲜活。孤已有数月,不曾见过璃弦。孤没有勇气去见她,因为她是如此的决绝,她从一开始,就否定了她腹中的婴孩。孤在此时已经不相信任何神灵,她说的诅咒,更是无稽之谈,她着实不需如此担忧。孤一定会保全,她与孤的孩子。
孤携同医官一道返回屋内,想看一下她的容颜。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房间内布满了一片诡异的红。医官与宫人都不敢上前,只有孤一步一步地走到榻前,抚摸着她的容颜。她的心是那样的恨,连看孩子一眼,她也不愿。她定是以为,只有死,她才能向神明赎清她的罪孽,是孤把她逼到如此的境地,万劫不复。
孤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一位胆子大些的宫人,上前走了一步,问:“王,你是否要将公子带回宫中?”
孤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婴孩,孤说:“他只是一位私生的公子,你寻一处将他丢弃。”
那一位宫人面露难色,她说:“王,你是否要为公子取一个名字?”
她说过,他是一名被神明诅咒的孩子,孤的手穿过她散在榻上的长发,孤说:“他的名字,叫做祗佑。”孤并不想,将他丢弃,他是孤与璃弦共有的孩子。只是璃弦她如此决绝,孤也不必将他留在孤的身边。孤要将他送离齐国,让他在他国,过上不用惧怕神明的日子。孤并不想,他会变成与孤一样的人。
孤记得,孤初见璃弦时,是在大殿之上。她跟随着国巫,站在一旁。孤知道,她并不相信巫祝的卜筮,因为当全殿的人都看着那一块龟甲时,只有她的目光,敢在孤的面容上流连。其实孤也并不相信巫祝的预言,自母后薨逝后,我便对巫术,心存怨恨。既然处处有人为孤出谋划策,孤也乐得清闲。
孤事事都相信巫祝,只是在自欺欺人,掩盖起内心的清明。凡事何必太过较真,这只会徒增伤感,母后并不明白这一个道理。母后发现了父王对国巫存有私情,她忍受不住内心的忧伤,更是不相信灵力高强的国巫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母后在他们时常幽会的地方,投湖自杀,并认为这是神明对她的指引。
母后是愚蠢的,若神明当真存在,选择去投湖的便不会是她,而是国巫。这是孤有生以来,对神明的信仰出现了首次的动摇。世人都说,国巫的灵力高强,卜筮之事应该交予给她,但孤对她与她的巫女,俱是厌恶至极。孤反而想看到,巫祝像是一个戏子一般,为孤解说龟甲上的所谓的预言。
巫祝说有邪物将要祸害孤的王国,他说这需要孤为此举行一场祭祀,孤答应了他的请求,命国巫准备祭祀的用具,孤只是不想让国巫的日子过得过于清闲。孤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与不屑,觉得这一次的祭天将会变得有趣些。
当祭祀完结,孤经过她的身旁时,她向孤欠身行礼,只是她的目光没有在孤的身上停留。或许,她觉得,孤的目光并不会投向她。
巫祝并不是一个安分之人,孤当初便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今年的雨迟了半月,巫祝说要举行舞祭平息天神的怒气。在当年,父王是看了国巫的舞祭,才会属意于她,孤也很想看看,这一场舞到底会有多艳丽。
国巫的舞并没有让孤失望,虽然国巫的年龄,已经不再年轻,但她的舞仍是魅惑至极。巫女的面容皆为美艳,父王会喜欢她,也是在常理之中。
孤在大殿上说,孤近日受到了梦魇的困扰,孤问国巫,她可有解决的办法。巫祝说,只要孤招一名巫女到帐前,巫女的灵力能让孤的烦忧解决。孤自是知道巫祝的话纯属是虚言,但巫祝的话给了孤一个报复国巫的理由。巫祝定是知道,孤对国巫有着多重的厌恶与痛恨,孤也知道,孤的报复可以开始了。
国巫对巫祝的话很是反对,孤知道,国巫是偏爱她的这一个巫女的,她的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息,不受约束,像是随时都能飘向远方。巫祝提出让别的巫女代替她为孤守夜,但她却站了起来,孤对她笑了笑,问她可否在今夜便住进宫中。其实孤根本就没有梦魇,孤只是想寻一个理由,让国巫难堪。
在夜里,她并没有走进殿内,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面,孤看着她打在木门上的身影,把她叫进了殿内。第一夜,是在无声中度过,在孤醒来后,她手上的符咒,勾起了孤的回忆,孤已经不相信神灵多时,如今也只觉得讽刺。孤把她手中的符咒撕裂,孤对她说,孤对国巫的巫女很是厌恶,孤想你是知道的。
孤原本以为,她会被孤吓到,但她在夜里的神情并没有异色。有一日,孤问她,她可有到过齐宫的湖边。孤知道,湖边的景色像极了她所处的别苑,孤要让她知道,这里便是国巫与父王幽会的地方。她震惊地看着孤,孤只是笑着把她拉入怀里,孤故意让殿外的巫祝看到。孤告诉她,这是孤母后自杀的地方。
巫祝并没有让孤失望,自那一日后,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从孤的身边驱除。巫祝说她是想谋害孤的不详之人,这样的罪名定是要处以极刑。孤知道,她在看着孤。或许,她仍想着,孤会怜惜她,否定她的罪行。但在一开始,孤想做的,便是要尽量地利用她去伤害国巫。
孤说,区区一名巫女,杖毙即可。孤看着她渐渐失去神采的脸,孤的报复成功了。在她行刑的那一日,孤高高地坐在王座上,看着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棍棒击落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她昏阙的时候,孤说:“她已经气绝,将她拖出去。”实际上,孤把她送到了灵鹫山。孤仍然是一个常人,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也无可厚非。况且,孤对她,还有着另一个计划。
她昏阙了数日,仍没有醒来,医官告诉孤,她经受的伤可以康复。几日后,灵鹫山的宫人告诉孤,说她已经醒来。她仍是从前的样子,她已经知晓了她的处境,但是她却不明白,为何孤会留着她的性命。
直到她知晓她身处何处的那一日,她说孤亵渎了圣域,说孤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错了,她不知道孤将要在圣殿里夺走她的清白。因为这是报复神明的最好的办法。
孤知道,她在那一个晚上,是在哭泣,但孤心中的恨意并不容孤想着太多。孤频繁地出入圣域,她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一切。有一日,孤对她说,想让她跳一段舞祭的舞蹈。但是,她拒绝了,她说她再也不能跳舞。孤知道,她是钟爱那一种舞蹈的,因为在国巫进行舞祭时,她的眼里,充满了渴望。
到了最终,孤还是伤了她,孤把一个无辜至极的人牵扯到孤的复仇计划之中。她怀有了孤的孩子,但她却说她不能把他生下来,因为那样的一个孩子,注定是会被神明诅咒。但孤已经不再相信神明,孤只是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孤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尽量补偿她与孤的孩子。只是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璃弦死后已经过了多年,孤仍然是那一个高高在上的齐王。孤如多年前一样,日日让巫祝卜筮,从前不被孤相信的神明也变得真切起来,因为璃弦的死,是神明给予孤的惩罚。直到有一日,一位他国的男子走到大殿上,他对孤说,祗佑的力量让他获得了重生,他想代替祗佑,看一眼他的父亲。
孤的孩子,也已经离去,孤对他说:“既然如此,你继承齐国的国祚,如何?”倘若孤当日肆意一回,倘若孤当年顺从了孤的心意,今日又会如何?越是想守护,却愈是伤害,还不如冷眼旁观。或许这就是神明给予孤的,命运的作弄。孤看着这一位男子的面容,蓦地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