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 青门引(三)(1 / 1)
长卫之所以会如此担心,无非是生怕我与奭逸会犯下他当年所犯的错误。我与奭逸是好友,效忠不同的主人,自然是会生出不少嫌隙。但是公子子兮与世无争,只要公子无痕不赶尽杀绝,我与奭逸定能无恙。只是长卫并不知道,我与奭逸之间,早已不能再做好友。
在日出时分,公子无痕出现在卫所外,我知道,他是来寻我的。他问:“你是要成为子兮的影卫?”我没有回答他,他又说:“奭逸与你是好友,他自是想与你同拜在我的门下,你为何要到子兮那里?”
我说:“我与奭逸的性情不同,做出不同的选择也不足为奇。”
公子无痕说:“你与奭逸的性情不同,与我又如何?你行事乖张,离经叛道,不为世俗所扰。我与你相比,恐怕你比我有过而无不及。你效忠于我,才是正确的决断。”
公子无痕果然是把我看透了,即便是我尽力隐藏,终是瞒不了他。我说:“两个过于相似的人在一起,只会走向毁灭,两个不同的人在一起,或许能够得到救赎。奭逸效忠于公子,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说:“祗佑,你说的的确是不假,只是,我不想有一日,你与奭逸会成为仇敌。”
我说:“只要公子不把公子子兮逼到绝路,我与奭逸定不会成为仇敌。”公子无痕笑了笑,转身欲走,我说:“自公子出生的那一日始,公子便被天下认作是晋国的大公子,公子又何必去伤害公子子兮。”
我本以为,今日会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奭逸,他虽曾向我探听,探听我会效忠于哪一位公子,但未曾与我说过让我与他拜在同一门下。或许他也知道,若我们在同一门下,可能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我想,我这样做,无疑会是最好的选择。
冠礼仪式在大殿上进行,晋王高高地端坐在上方,公子无痕与公子子兮分列在大殿的两侧。大殿中央的青铜具发出袅袅轻烟,绛红色的木板显得有些昏暗。长卫携同我们,站在大殿的门外。我看着奭逸的身影,他的身形高大欣长,从今日始,我与他再也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
晋王说:“无痕,子兮,今日孤便赐予你们影卫,你们之中,谁要先来?”
公子无痕说:“这事还是让弟弟先来。”公子子兮笑了笑,晋王颌首让长卫进入大殿。
长卫与晋王虽然同处晋宫,但也是许久没有碰面,长卫的神色变得凝重。我知道,长卫从来没有忘却当年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倨傲的杀手,高贵的王。我想,我与奭逸也定不能忘记今日我们在大殿上的情形。公子子兮已经站在了大殿的中央,他的手拿着一把青铜剑,他等着接下来的仪式。
长卫立在一旁,他说:“祗佑”。我看到在我前面的奭逸僵了一下,但他仍站得挺拔,只是他的肩膀,担负着太多的东西。我走出了影卫的队列,走向了在大殿上向我微笑的公子子兮。我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面对奭逸在此刻的面容。
公子子兮锵的把剑拔离剑鞘,剑身的白光从我的眼前掠过,剑的剑锋抵在我的肩上。我向公子子兮行礼,发誓我从此会效忠于他,至死不渝。他笑着把剑收回到剑鞘里,把它放到我的手上,他低声对我说:“祗佑,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的。”
我拿着剑返回队列,始终没有看奭逸一眼,终于也轮到了他。我从不觉得剑身的白光会像今日般晃眼,公子无痕把剑抵在奭逸的肩上,奭逸从容利落地从大殿里走出来。我终是要对上他的目光,他也是在看着我,他的目光清冷。我想,奭逸今日,对我是存有怨恨的。
我一手执剑,返回卫所,昨日的一场大雨,打落了无数的杏花,不少杏花已经被黑土掩埋,但却阻挡不住它的芬芳。奭逸的手也是执着剑,他站在树下,我与他的剑是相似的,唯一不同的一处,便是他剑上所篆刻的是‘无痕’,而我的,却是‘子兮’。相像,但也泾渭分明。
奭逸看着我,对我说:“祗佑,你还是选择了他,你为何要与我为敌?”
我说:“奭逸,我并没有与你为敌,只要公子无痕不起杀心,我与你还是会像从前一样。”
奭逸看着他手中的剑,说:“我们如何还能像从前一样,我们拜在不同的门下。祗佑,你几曾见过不同门下的影卫会一同品酒,一道听戏?这只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还是,你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个时刻?”
奭逸说的话是对的,我与他的确是回不到了从前。我说:“奭逸,你是知道的,我与你早在数年前,便与从前不一样了。今日我们走到的这一步,迟早都会到来,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他说:“祗佑,你又何必如此。你我十多年来的情谊,岂会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只要你肯踏出这一步,我们是能回到从前的。”他看着我,又说:“祗佑,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一天,我定不会对你拔剑相向。”
我拔出我手中的青铜剑,剑锋抵着他的胸口,我说:“奭逸,你我的剑法都是一样的,难道你就不担心么?你不向我拔剑,但难保他日,我会取走你的性命。”
他的目光灼灼,奭逸说:“祗佑,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十五年来的相伴,换来今日的这一场决绝。我知道,奭逸与我都是在赌,他赌我是否会不忍,我赌自己是否狠心。本以为今日会是这一场赌局的终结,但它还在延续。今日,他要到公子无痕的宫殿,作为他的一名影卫,戍卫他的周全。而我,则是要到公子子兮的。
我到达宫殿的时候,公子子兮在王座上赏玩着他的玉骨扇,他抬眼看着我,说:“祗佑,我知道,即使那日我不到卫所处寻你,你还是想要拜在我门下的。只是,倘若我那日不到卫所,你们的长卫无论如何都会将你与奭逸指派到同一门下。若是那样,你定会万般不愿。你与他,终是不一样的人。”
我说:“公子你自是给予了我一个很大的帮助。”
他说:“过一段时日后,父王便会封兄长为大公子,而我,会被封派一座远离王都的城池,在那里当一个长乐侯。想来,那样的日子将会很是舒适。”
我问:“远离晋都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公子不会眷念晋都的风景?公子你这一离去,也不知道会到何年才能归来。”
公子子兮笑了笑,他说:“我只是一个闲人,在哪里也都会是一样,只要我的歌姬舞妾,能与我一同离去,这晋都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牵挂的。”他问:“祗佑,你是否会对晋都心存眷念?”
公子子兮的确是知晓我的心思的,我的离去意味着我们中间必定会有一个人要留下来。我说:“相见不如不见,我与他,并没有再次相处的理由。我与公子一道离开,是我所能做的,做好的选择。”
公子子兮说:“祗佑,你与我之间何必要如此见外,你只需唤我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