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江兰提到了王明霞,她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你曾经给她写过的一个地址,我拿着地址去了那里。王明霞说你没有到她那里去过。我把所有你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你,快急死我了。最后我和肖亮去找温保国。我说他和他的家人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现在你不知去向,让他想一想,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可能会去的。温保国表现不错,向我们说了几个人,其中并没有张进峰。后来他说,你在车间和以前的团支部书记关系不错,你们刚离婚时,你曾在他的公司里干过一段时间,会不会是你住到他的公司里去了。我费了点周折找到那个关鹏,是他告诉我,如果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肯定是在张进峰的老家唐山。我又转回来再找温保国,让他从你们厂人事科那里要来张进峰家的地址,当天我就去了唐山。
听到他如此的辛苦和奔波,肖晨感到有些对不住他,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刚到家没多久你就来了?
看见你上了火车我就往回赶,跟你前后脚到的北京。不过我先去了澡堂子,你害得我一个多星期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我回来了,是不是该给我家人打电话通报一下?肖晨这才想起给家里人打电话的事。
我在唐山见到你时,已经给咱娘打过一次电话,刚到北京又打了一个电话,你一会儿再打一次,让你家人都听到你的声音才好。
军,你辛苦了,我想跟你好好说一下咱们的事情,希望你能听我的。她低着头把电视的遥控器电池取出来又装进去。
本来眼睛就不大,哭了一晚上把眼珠子都哭没了。不过这样挺好的,省得瞪着眼睛看着我叫我害怕。他故意把“怕”发出pia的音,说完拿着茶壶茶杯准备去厨房洗。讨厌,我本来就别扭,你还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肖晨用手捂了一下双眼。军,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说过,只要我高兴,什么都听我的。
你高兴了我也会高兴的,不过应该有原则吧,在不违背原则的条件下可以都听你的。
你少跟我这讲原则,我现在不开玩笑,咱俩正正经经的好好谈谈,可以吗?肖晨一本正经地说。
黎军在厨房大声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别那么严肃,弄得就像那年我们团政委作战前动员似的。我先说明一点,两个人的事情要尽量简单,别自己为难自己。黎军端着洗净的茶具走进屋来,看着肖晨,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我就提一个成年人的要求,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在你面前表现表现,我一不装模作样,二不阳奉阴违,如果三天以后,你觉得还想让我离开你,就证明你对我不满意,咱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我决不多说一句马上开门就走。三天以后,你觉得我对你还有用,那咱们马上就去办结婚手续怎么样?
想什么呢?让我陪你三天,别说装三天,温保国为了追我在我家整整装了四年。她停住了,为自己突然说出温保国有些尴尬。
黎军并没在意说,你错了,首先是我陪你,而不是你陪我。其次我不是为了追求你,而是要找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在这里陪你三天,我要让你的心里不再有荒草,让你像十几年前一样充满热情和活力,让你觉得离不开我,我一定能做到。
呜——开水壶的鸣叫声像火车的汽笛一样粗犷有力。黎军就像士兵听到了冲锋号,转身跑向厨房。他提来开水,肖晨看着他打开自己随身带的一只黑色提包,拿出一代茶叶,开始沏茶。她说自己不想让他在这里住下,这楼上楼下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邻居,让别人看到有一个男的和她住在一起成什么啦,他是不是还以为她是十八年前缺心少肺的傻丫头。
黎军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老邻居怎么啦,都什么年代了,你我都是单身,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盖上茶壶盖子,仔细地擦干茶壶周围的水渍,看着肖晨认真地说,你一直都不明白,单纯并不等于傻。十八年前因为你太单纯我心疼你,但决不是因为你傻我才爱上你。在北京站,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并不是因为你傻,而是因为你漂亮、与众不同。那时你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茉莉花氤氲着清香。你以为我会在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带着伤在北京站等了好几个小时,只是为了去爱一个傻丫头吗?那除非是我的脑袋摔裂了。你非常聪明,听清楚了,是聪明不是精明,男人不喜欢精明的女人。而你现在是一个聪明成熟的女人,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茉莉花清香无穷。
轻柔的春风掀起薄薄的纱帘,窗外漫天的乌云正在随风飘散,就像被江水冲开的冰面。阳光从云团的缝隙中透过,穿窗而入把半间屋子都铺上了金黄色。黎军的身影就摇在这满屋的灿烂中,还有他沙哑的嗓音如同乐器中的沙锤,让整个房间弥漫着令人恍惚的梦幻。
肖晨沉默了,她想起十几年前黑瘦的黎军豁着一颗门牙把她比作茉莉花。那年他才十八岁,她也才二十二岁。可是现在呢?自己已经四十岁了,是那时他们俩人加在一起的年龄。而他现在却才三十六岁,三十六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事业有成的他,是所有女孩子追求的对像,额头上的疤痕更衬脱出他的刚毅和硬朗。他经过千锤百炼仍然是那样挺拔潇洒,带着傲然的气度,深邃的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还有那熟悉的、很有内容的笑意,他的言谈举止更显出他的成熟魅力。自己还能和他站在一起吗?自己除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什么也没有了。他现在对自己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为了信守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发出的承诺呢?自己已是成年人不再需要用别人的良心和道义来维护。肖晨望着他心里产生出近在咫尺,又似远隔天涯的感觉。一个少年的承诺真能维持到永远吗?他能来找她,安抚她已经很知足了,爱他还是应该离开他。
肖晨迅速调整自己,故意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说,黎军,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缘分还是天意,咱们都不去想它。你知道我比你大四岁,早就没有那种年轻人的激情,我经历了太多的事,看到过太多的丑恶,我感觉自己已经远离了所有的美好,甚至远离了社会的主流。我承认我心里一直都很牵挂你,非常想见到你,但只是想见到你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事到如今我觉得咱们能有一个明确的了断,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真心希望你永远幸福。你还年轻,在感情上完全可以从头再来,向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去追逐梦想。真心希望你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你幸福我就快乐。
他垂着双手在金灿灿的光晕下转过身对着她,站在暗处看,阳光中的尘埃像淡蓝色的烟雾,将他包围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搅动起他周围空气中的尘埃快速飘动。他脸色阴沉起来;你说完了吗?七个月来,我东奔西跑到处找你,为的是听你对我说这种话吗?难道我还用你来提醒你比我大几岁吗?你知道幸福美满的定义是什么吗?我在录音机里对你说了那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凭着我个人我还有力气让自己的感情从头再来吗?还追逐梦想?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一个人一辈子真正的爱只有一次!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只有一次!如果,如果只是为了和你有一个明确的了断,那我十几年前就会和你了断了。人是最有感情的动物,人会爱一个人一辈子!会为一个人伤心、难过、思念一辈子!你还想让我说什么。他把两只茶杯摆好倒上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什么都可以重来,惟有这种爱是不可以重来的。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我说的这些就是真理,并且已经通过实践来验证了的。他随后又小声嘀咕道:一个聪明人老说傻话,就容易让人觉得她是脑子进水了。
你才脑子进水呢,我从心里是想为你好,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伤你,还不知好歹。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也能感觉到从现在起他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相爱的人不能相聚时是缘分未到,而思念的人突然来到身边就是命里注定的。风雨兼程十八年,他们俩人始终都在相互思念,相互牵挂的期望中走过来。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吗?而那么多阻隔缘分的障碍,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死去活来的挣扎是考验还是试探。现在俩人面对面站到一起了,不该用旧日的钢针来刺痛自己的神经。该经历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看到的丑恶也正在改变。曾经为爱,她失去了梦幻般的年龄,失去了那段美好的年华。但她仍然光洁明艳,仍然饱满灿烂,仍然光彩照人,她在他的眼里漂亮依旧。他把茶水递过去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那些不着边的话想都不要去想。
的确是这样,她没有什么话可说。他在继续说:一分手就是十八年,这么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在不停地适应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着自己。很多人和事都需要从新认识,从新评判。我肯定;今天的你我,都不是十八年前的你我,咱们都经历了人生路上的疾风骤雨,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都应该是成熟的人,不要再做那种‘丢手绢’‘找朋友’的儿童游戏了。现在,咱们有这个条件,就应该自己给自己时间来弥补过去的遗憾,你说我说得对吗?
肖晨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他还是巧舌如簧,一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真是属墨索里尼的总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