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我不好意思地说,“老刘,你可不可以再给我详详细细地讲一遍?”
“你要我讲些什么呢?关于龙江水,恐怕讲它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刘建军笑咪咪地说。我暂且相信老刘并无恶意,但他那神情令我很不舒服。
“龙江水?不,不,我向你了解关于黄家家庭情况以及黄期豪亲人的一些情况。”我以为刘建军要扯到不相关的人头上去,赶紧声明说。
刘建军停住笑,研究似地瞅着我,以怀疑口吻说:“你有去家访过?你骗人吧?祝老师,我们为人师者首先要做到自己不说谎。”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中狠狠地骂道:该死的家伙,自己天天编造谣言散布小道消息,猪八戒倒打一耙,今天竟教训起我来了!但是我嘴上笑问:“老刘,你什么意思?”
“你去家访连学生阿爸也不晓得?”
“你不会说什么龙江水是期豪阿爸吧?”
“根本不用我说,事实明摆着!”
“老刘,你是不是弄错了?黄期豪阿爸怎么会姓龙!”
“有什么大惊小怪,还有让你更意外呢。黄期豪阿公姓林,阿姑姓柴,表弟姓赖,叫赖期峰,表妹姓胡,叫胡期秀,阿姑老公姓白,期豪死去的那个阿爸姓揭,还有一个姓赵的,不晓得和黄期豪是什么关系。”
“不,不,我要再次提醒,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会是一家人呢?”
“你既然有去家访过,现实看见了,你敢否认那不是一家人么!”
“老刘,你肯定他们真是一家人?”
“祝老师,你认为他们是两家人?”
“不,不,我是问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龙江水真是黄期豪亲生父亲吗?龙江水与阿姑真是亲兄妹吗?阿公与龙江水真是父子关系吗?两个小孩真是阿姑骨肉吗?”
刘建军立刻收敛住得意洋洋的笑容,有些沮丧地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敢确保一点,龙江水决不是黄期豪亲生父亲,黄期豪亲生父亲叫揭仁勇。”
“你当了期豪两年班主任,你又经常去家访,所有这些你没探问探问?”我不可思议地说。
“祝老师啊,实话跟你讲,我就是因为对期豪一家充满好奇才经常去家访,要不我吃饱撑的自找累啊。我也拐弯抹角询问过,但该死的龙江水警惕性高,守口如瓶,不肯吐露只言片语。曾经有一回他打算告诉我了,可是我不敢接受他提出的条件。”
“他向你提出什么条件?”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我得接过担子挑起来。我想我自己家有老有小,哪里还有能力照顾他们。”
“老刘,你还晓得些什么?”
“哦,他们全家都是客家人。龙江水还是个大学毕业生,阿姑老公白海雄出车祸死掉了,那时候期豪刚上初一。白海雄死后,龙江水从厂里出来,搬到内湖照顾这一家子,他借了几块地种菜卖,开始捡收破烂,也上工地打零工,以此养家糊口。”
“老刘,你晓不晓得阿公是怎么被人毁容断脚割舌了?阿姑又是因何出了车祸?”
刘建军向来夸夸其谈,然现在面露难色了,支支吾吾地说:“阿公好像以前混过黑道;阿姑呢,据说是同一个叫裴珍珠的女人争风吃醋酿成的车祸,也许是为了争夺一个姓赵的男人,裴珍珠气急败坏雇人行凶毁掉了阿姑。确切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猜测,根据黄期豪说漏嘴的一点点信息加以推断。真实情况只能去问该死的龙江水!”
离原草之 9
好奇心完全被激发出来。我猜测刘建军说了实话,虽然他一向欢喜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但谈起龙江水及其家庭时一反常态,显得那么拘谨严肃。从刘建军口中,我终于对黄期豪及其亲人有了大致了解,有些疑团豁然开朗,但是更深层的问题接踪而至,猛然间坠落心田,沉重得让我更加压抑。龙江水一家人并不具有血缘上的亲属关系,那么他们是如何相识走到一块呢?为什么要组成那样子一个家庭?难道他们是认识之后共同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伤痛与苦难?龙江水究竟为了什么,坚忍一心不离不弃,心甘情愿放弃美好生活以及人生追求,无怨无悔地担负起照顾老残病弱的家庭?难道他是传说中的雷锋吗?刘建军说龙江水还是一个大学生,果真如此吗?一个大学生沦落到做地面工和捡收破烂的份上,也真够悲哀了!令人不可思议是,龙江水这样做目的何在,为名、为利、为情?名利双收,从现实看来,连傻子也明白机会等于零,阿公与阿姑都不可能为龙江水唱响名声,更不可能给他丰厚回报;至于说他眼光看得长远,希图将来黄期豪赖期峰胡期秀会给他带来名利,那么付出代价也太沉重,风险也太巨大,他敢保定黄期豪之流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现实社会中,知恩不报者比比皆是,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者也不少。以龙江水大学生的头脑,也应该早想到这些,不太可能为不着边际的名利进行豪赌。那么,龙江水是为情所困了。情系何方呢?亲情?显然不是。乡情?友情?同学情?道义情?天晓得!连一向擅长打探别人隐私的刘建军老师尚且弄不清所以然,我又能从何处得知呢。龙江水为何要对他们的关系和经历守口如瓶?令人蹊跷与费解。难道如我所推测,他们果真是混黑道出身?刘建军说阿公曾经混过黑道,由此看来八九不离十了。龙江水为何要对刘建军提出那样的条件,他并不像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之人,看来只能有一种解释,即虽然他淡出了黑道,可是黑道仍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也许他隐姓埋名,却依然感觉危机四伏。困惑重重,好奇之欲火更加熊熊燃烧。
欲望是一切罪恶之源!所作所为皆因欲望指使,日子过得很沉重也皆因欲望太多。我不晓得无欲的生活是什么味道。欲望之神眷恋着我,不给我片刻安宁平淡,我因而痛苦不堪。现在,思想完全被神经兮兮的龙江水填满了,仿佛初恋般,对龙江水的音容愁眉言谈举止过目不忘,对他的来历穷根究底猜测多多。我想非得去弄明白他的来路底细,否则今后必将过不安生。满足欲望最直截了当是接近龙江水,从他口中套出谜底。可是怎么样才能接近龙江水呢?还以黄期豪班主任的身份去进行家访吗?一想到龙江水怒火中烧的可怕模样,我对家访望而却步了。我想首先必须设法化解掉仇恨与误解,为再次登门拜访他扫除掉危险隐患。只有那样,我才有可能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田。可是怎样才能解除掉他那戒备心理,获取他谅解呢?我如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了。
欲望如鬼火,焚烧着身心,我无从解脱,只好经常叫王敏上门服务。拿王敏发泄,我才可得到暂时安宁与满足。然而此并非良策,所谓病急乱投医,短痛也许可以解除,长痛却还要继续。症结所在,龙江水及其一家子隐私;可是药引在哪里呢?苦闷极了。看来王敏并不是所需药引,在此节骨眼上,想无所想,给老情人李彩霞打了个电话。
“彩霞,我可以过来吗?”
“哦,不行,他在家!”
“可是我想你,需要你,怎么办?”
“大海,你怎么了?”
“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我想面对着你。”
“哦,现在不行!晚上吧,晚上我抽空来看你,你呆在家里等我,那里也不去。”
李彩霞细声细气地说完,没等我回答,便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到床上,无奈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胖女人还是那么怕唐磊,我在他心目中究竟放在什么位置啊。”同时我深感意外,以往都是我去找她,没想到晚上她竟要来找我,我想,作为一个第三者,也算是一次成功吧。
人们常说等待时间最难熬,我可不觉得,也许是有酒陪伴之故吧。李彩霞姗姗来迟,我却一点也不显得不耐烦。
“你来了。”我随口问候她,仍自顾喝酒。
“你又喝酒了,没喝醉吧?”李彩霞快步走进房间,神色慌张地。
“我能那么容易醉吗,”我也斜着眼睛说,“对我而言白酒等同于凉开水。”
“是的,你能喝。”李彩霞抢下我手中酒杯,顺便也拿开了高粱酒,“我可没时间看你喝酒,我得马上回去,要不唐磊会发觉。大海,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唐磊发觉了又怎么样,你怕他干嘛,大不了跟他离婚,然后嫁给我算了。”我吐着酒气说。
“大海,你别胡言乱语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也没什么事,就是关于龙江水,我想要去接近他,可是又不晓得如何办才好。”我把进退两难的处境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祝大海,你太不可理喻!我还以为你有重要事情呢,原来又为那个该死的龙江水。”李彩霞恼怒地说,“你怎么老是放不下那些不相关的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关心关心自己呢?”
“不,我并不是关心那家伙,我只是对他一家人充满好奇,我非常想弄清楚前因后果。”我辩解着说。
李彩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下,摇着头说:“祝大海,你无药可救了!说句令你刺心的话,三十八岁的老男人了,怎么还没有发育长大呢?”
听来确实很刺心,我应道:“我叫你来是让你给我想办法,干嘛挖苦我来了!我不想长大,要永远保持儿童心态。”
“如果你真能保持儿童心态,我倒要祝贺你,可惜你做不到。”李彩霞嘲讽说,“你只不过是一个问题老男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