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卷一、月光稀,是谁捣寒衣。<3>(1 / 1)
“阿凝记得七年前四叔说纵是身死也要护阿凝周全,父王从不会对阿凝说这些。在我看来四叔却更像个父亲。四叔没有子嗣,待阿凝更是如同己出,若是我唤四叔一声爹爹,想来却也不为过,不是么?”我抬眉直视他。
“是我对不起浅容……”他的声音蓦地低下去,“你那么像她……”
而今我终于明白父王为何待我至此,连我十五岁及笄都由四叔代为主持。他在怀疑,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没有证据,而且亦不相信滴血认亲的结果。因为父王和四叔一母所出。而从我十五岁生辰后,我便开始着手策划一场政变。我也不懂,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究竟是否真正爱过母亲。母亲是夏国右相的长女,通晓文律天下知名,心气颇傲。当年与燕国两位世子之间,留下多少谈资。
母后喜欢四叔,我心里是知晓且通透的。《寒衣调》本就是抒人相思之曲,相思却悲苦。四叔尚在做皇子时身为燕国定远将军,常有征战,母后便亲手制折扇,桃木扇骨红豆为坠,入骨相思君知否。上题《寒衣调》,小楷娟致,落笔生风。
可是燕国出使夏国,却是为太子下聘。至太子即位为王,她腹中已有一女。
这也是她为何不待见我,我不是她爱着的男人的孩子——然四叔膝下无子,待我就如同己出。
我的父王一向同四叔不睦,他只是喜欢占有,占有敌人珍视的东西。至于其间有几两真心我不得而知。真正得到了,却也是不知珍惜。母后当年被封为太子妃之日便下决心与夏国老死不相往来。她心里一定是恨的吧,恨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贪图安逸以国家的名义贻误她一生。入宫后除非见了四叔,否则她面上总是冷若冰霜,放弃了豪华的宫室搬进寒衣苑对所有人避而不见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她本是那样凉薄的女子,分明不适合勾心斗角却在深宫中举步维艰。
父王在寒衣苑布了眼线,母后赠四叔折扇的事情想来他心中亦是清楚的很。母后的死,幕后元凶只能是他。除了他谁有能力下这样一盘棋?
可惜他不曾想到过,生女随父,我从他身上没承继到别的,他那点心狠手辣我是承继得完完整整,甚至青出于蓝。母后丧礼之后我下令所有寒衣苑的宫女全部陪同殉葬。我嗜杀成性,但凡在寒衣苑中被我查出与旁的妃子有一丝半缕关系的,都难以活着走出寒衣苑。
“你比你母亲,更固执得多。”他叹口气,摊了折扇,食指不经意间抚过一行字迹,“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稳妥得很,怕是策划已久。”
唔,最了解我的人便就只有四叔了。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他。
“如今纵观大燕,民怨载道,王位这种东西历来就是能者居之。四叔的手里边握着兵权,大燕的江山迟早要易主。我的及笄之礼四叔尚没有送什么东西,不如借此机会一并补上?”深宫里的王族,每一个都有与生俱来的野心,只不过四叔掩藏的比较好而已。
我十二岁那年独自出宫,却被人用麻袋捆了丢进水牢里边,那时不知是何人闯进来救下我,尚记得他的臂力很大,将我抱得紧紧的,害我几近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他在害怕失去什么东西。
“这是皇城里的人做的。你同他们,可是有什么过节?”救我的那个人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音色沉稳,颇为好听。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声音,我一向对声音好听的男子具备一层隐隐的好感,满朝文武里边就数四王叔的声音最为好听,温润,且充满男子气概,从来就不会阴阳怪气地说话。换而言之,听起来一丝不适都不会有。可这个男子的声音比起四叔来,犹过之而无不及。
虽是这样,然则我却不想与他有什么纠缠。
“或许罢。”我解下腰间的一对玉环递到他手上,“今后若有什么麻烦,你可来大燕皇城找我,只消递上这一对玉佩,纵然你走进寒衣苑都不会有人拦得住你。”
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座水牢,天色正是黄昏,此番出来也不记得要带什么钱,被捆着行走这一通七拐八绕却也不知是到了哪里。我乏极了,随处捡了户人家门口的石阶坐下,心里盘算着要去哪问路才是。起初貌似还经过一家当铺来着,可是我身上除了四叔给我的剑剩下还有的就只有耳朵上这一对珍珠耳坠了。虽是珍珠,确是来自东海的流光珠,访遍诸国也难寻相同的。本想把这耳坠当了换点钱好去旅店住一宿的,突然想起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首饰,要是把它们给当了,四叔非宰了我不可,只好作罢。于是我想啊想,就没了知觉。一直到在梦里边我还在想,为什么我当时把一对玉环都给了那个人呢?我为什么不把小的给他,然后把大的拿去换钱呢?算了,救命之恩比海深嘛,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还是看开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