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狠毒的母亲(1 / 1)
“呵,你就是那个唱歌、吹烛犯君的冬雪。独孤冬雪,你犯大错了!”
古颐眼角带笑,盯着冬雪,满面兴致的问道。
冬雪闻声,转移目光,不解的看了看神色淡定的殷平侯。
未等她决定是否开口,对方很快便善解人意的告诉她:
“你们的陛下不想吃菜思人,想起他的母亲,生怕安静会牵动思母的情绪,明令说明每日菜肴越浓越好,殿上笙歌越吵越棒。你居然违逆圣意,挑惹事端,甚至以放肆之言顶撞陛下,你死定了。”
殷平侯坏气的朝冬雪眨眨眼,回头举起筷箸朝案上一盘清蒸的鲜鱼指了指,看着君傲然存心说道:
“君傲然,听说你上次中蛊,就是吃出来的祸。怎么还敢吃这个?”
爱开玩笑的人当真不知殿内众人避忌恐惧的是什么,专挑着大家向来最忌讳的话题。
好不容易恢复一刻清醒的人,经此一句刺激,蛊毒再次不受控制的冒窜而出。君傲然看着那盘刚刚夹过的鱼,忽然目含悲怒。哗啦一声,满桌的菜肴蓦地被他愤怒一翻,尽数掀落在地上。
殿上众人一震,除了作司丽青、安主事,其他守候在旁宫人纷纷跪地,惊慌的伏首。作司丽青宛如惊弓之鸟般伸手抓过身后宫人捧在盘里的摄神香。冬雪自知脱不了干系,与众人一同跪下,低着头,藏下眼里的痛惜。
“喂,你们怕什么。蓝玉不是说,酉时一到,他的毒就发作不起吗?别怕,最多挨他两句无理取闹的骂。”
殷平侯捧着自己抢救及时的一碗菜,一边津津有味的继续吃,一边斜眼瞄着作司丽青安抚道。
“君傲然,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小心点。怎么发这么大脾气?这可是你往日最不齿的恶劣行为。”
殷平侯古颐满眼可惜的看着浪费一地的菜,言词正经的说教一番。丝毫不把神色不对的人当作病人来眷顾呵护。显然不知自己随意的玩笑,将会对殷帝造成多么严重的刺激。
君傲然严肃沉默的看着满地的狼藉,呼吸变重。他好不容易控制着不迁怒于人,瞬间又无力收住突如其来的悲伤。
呜——一声低微的哭泣最终还是牵制不住,就这么突然的脱口而出。
冬雪吃惊的抬头,看见他双手捂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统统退下!”
瞥见君傲然神色古怪的一刻,殷平侯古颐便急速喝令一声,斥退殿上所有的宫人。未听见异声的众人惊慌的退走,谁也没察觉到殷帝的不妥。
“独孤冬雪,不许走。”
冬雪静静的随着大伙起身离开,才至门口,便听得殷平侯再呼一声,喝住了即将离开的人。
闻声,她安静的转身,远远的立在门边,看着双手掩面哭泣的明殷帝,心中哀哀一叹。
为人君主,怎能轻易在人前失态哭泣?想必是顽固的蛊毒,令昔日明达仁善的君主性情难控,孩童似的哭了起来。
“独孤冬雪,此刻之事,你若多舌传了出去,本侯必令你不得好过!”
古颐厉声警告道,刚才冬雪抬头盯着殷帝的一幕,他是看到的。
“奴婢谨记,请侯爷放心。”
冬雪温声回答,心中生起一丝欣慰——陛下,殷平侯斥走他人,是要保护您在人前的威仪;喊住冬雪,为的就是要追究窥见您失仪的事。有此一心维护您的忠臣良友,再难的困境,也请您继续坚持,等着他们帮您披荆斩棘,化去险阻。
警告完冬雪,以为她会识趣离开,古颐不再看向殿门,转头拍拍君傲然的肩膀,玩笑的说道:
“君傲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才说你一两句就哭,若你到外面听听别人的指点,岂不羞愧得拔剑自杀?”
他轻松的揶揄,成功的惊醒了失控哭泣的君傲然,使他转瞬间抑下了一面的哭意。然而,眼底那份伤悲却始终挥之不去,仿佛没有听到古颐的戏言一半,他径自漠漠道:
“清蒸鲜鱼,是母后最爱。可是,因为这碟鱼,我们不再是母子。听玉说,母后因为我,担错远走,名声不再。曾经风靡受崇的神女再无人想起,城中捧得最热的是玉。说玉有第一巫医之称,会是明砚朝下一代受敬重的神女。”
“君傲然,不值得为一个当众舍弃你的人伤心难过。”
古颐的话语里听不出同情与怜惜,似乎对他的思母之情很不认同。
“她是我母亲。”君傲然淡而伤的坚持道。
“她还是巫族的精神领袖。别忘了你今日的处境是她狠心下毒造成,你的母亲,是个厉害的角色。为保巫族,趁你不察,以食物下蛊,还是世间无解的失心蛊。公然在人前否认你是她亲儿这一招可谓高明。不惜自毁名誉、得罪巫族,看似帮你修补恶名、稳住帝位,实则为巫族谋划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新路。”
殷平侯的话令门边不放心离开的冬雪听得吃惊——又是一番新鲜的说辞,那场动乱的起因、结果,究竟是什么?当众击鼓的神女,那番沉痛的宣布,明明是出自真心的保护,为何成了成就巫族的高招?
她竖耳倾听,生怕听漏任何关键的字句。
“你日日与毒相斗,周边又多是巫族遣来的人,外面的情况或许不知。经巫族的精心安排,如今朝里朝外,众人都以为——你明殷帝受小人唆摆,酿出了弥天大祸,神女护儿心切,不惜诋毁巫族助你稳住政局。事后自知有愧于巫族,自罚流放在外,以赎私心之罪。大家还知,巫族大度,不予计较,在大巫师等一众忠诚巫士的帮助下,动乱后的明砚朝逐渐安稳。现在的巫族,因为你这位母亲用苦良心的策划,脱困而出,深得民心。君傲然,为什么你这么不幸?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居然被你遇到了。”
殷平侯古颐对巫族和神女的冷嘲热讽,再度影响了殷帝。君傲然才恢复平静的面容,再度染上一层薄薄的伤痛。他眉心紧锁,看着那翻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鱼肉,心中悲伤蔓延。甚至再次冒窜出一股不受控的责怪,满眼怨责的看向门边的冬雪——
他故意用特浓口味的菜肴盖住每一口随时可以勾起回忆的味道,用嘈杂的歌舞声响掩盖心中的空虚,抑制心中因为静静吃饭而莫名忆起的温馨和乐画面。为什么身边的人就是这么不体谅,挑惹他不愿想起的往事。
察觉到他的目光,冬雪忽然从容的抬起头,平静的目光无畏的迎视而来。借着一份曾经的熟悉,她忍不住插言,将藏在心中的话温和道出:
“陛下,任性纵情,以浓味遮掩往昔回忆,或许自己心情轻松解气。可是您身边的亲人,在意您的人甚至是您在意的人,或许会因您的举动伤心失望。所以,请您,无论何时,因为何事,即使再艰难,也请勇敢面对,莫再一味伤身,令亲人难过。”
虽然只是一番平常的劝言,当中的真诚恳切却令人隐隐动容。让听者情不自已的放下心中强烈的排斥感,将她的一番话安静的听进耳中。
莫名被吸引,君傲然再度尝试着看透那个恭谨垂首的人。犀利的谏言,竟出自平日里温静安分之人。是他激恼了她,还是无意挑开了她的本色?
“原来孤对你,一直都不了解。”
深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君傲然便起身离开了膳桌,平静的离开了承平殿。
冬雪愕然,抬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都不了解?他一直在留意自己吗?对一个接触才不过三五次的宫婢,为何说得好像一直很熟悉一样?是无意吗?可离去的他丝毫没有失言的自觉。他当真抹去了那些不该留存的记忆吗?
殿内不明状况的人,似乎都察觉到奇怪,殷平侯古颐满眼疑惑的盯着冬雪看了好一会,才出门朝殷帝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