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无情有情（1 / 1）
叶瑗默然思索良久，渐渐想明白一些原委，执起季乙的手，看着那双形态优美的修长手掌，明明莹洁如玉，却觉得上面沾满鲜血。
“凤梧，如果你愿意支持我做国君，是不是就不用战争，不用死伤？”
“非也，我会派出至少五路兵马，三路王裔，一路和众府军，最后是凤梧的王师，用血肉来铸就你脚下的路。”
季乙说得云淡风轻，其他三个人听得心惊肉跳，剑宗意外地挑起了眉。叶瑗不由松开季乙的手，攥起衣袖，手指直发抖，抖着声音问。
“为什么？难道只有一个满手鲜血的人，才配称王吗？”
“固然是，只有如此，你以后才能树立威望，培植爪牙，保护好自己，但这是其次。凤梧生平抱负，不在一王一侯，而在伐天道，重构权势法则。你若称王，就是与凤梧之抱负背道而驰；为了你，凤梧可以全力辅助你走上王位，但你也须踏过凤梧的尸首而行。凤梧死不足惜，千秋论功过，丹心照汗青，本无悔哉。”
“伐天道？我，我要踩着你的尸首才能称王？”
叶瑗脑袋嗡嗡直响，像被小日本空炸机轰过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季乙那平静的双眸，在理想和爱人之间，就剩下你死我活吗？
“那我不称王！这样会是什么结果？”
“不称王，就和凤梧一起，杀尽天下与你我为敌的人，诛天而行人道。”
“要杀的人，包括斩棘、云谪仙……他们这些人吗？”
“因你是天选王，他们这些人不得不杀。”
“……凤梧！”叶瑗张口结舌，手捂着胸口，有点透不过气来。
剑宗素来自认心冷，却还没见过季乙这样看淡死生、笑谈杀戮的人，这还是人吗？他说的伐天道为什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哈哈，我还以为这诗是写给斩棘那样的人，却原来不是；万万想不到，看上去如此风流多情的你，才是这首诗真正的写照。”
叶瑗苦笑不已，跟一个满怀壮志的男人谈仁心和爱情，是不是很可笑？也是啊，他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怎么会为了所谓爱情抛弃一切，平平淡淡过一生？
季乙有些心痛的感觉，对生死他无所谓，但是对她，他仍然没有摆脱那种纠结难舍的情愫。他知道无论怎么选择，依叶瑗的为人，她不会接纳他这个满手鲜血的人，为了抱负，却失去她，他只要想着就寝食难安、心如刀割。
锦儿费力的消化着这两个人的对话，还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懂，只听出来季乙果然是个没人性的，而叶瑗却正好相反。
“季文宗，只要杀了叶瑗，你就不必再有负担，也不必再去杀斩棘，快刀斩乱麻，一举成事！”
剑宗唰的拔出剑来，他不想再看到季乙那痛苦的眼神，也不想看到叶瑗那无奈苦涩的表情，何必呢？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就干净了！
“要死也是季文宗！他才是坏人！”锦儿脱口争辩。
“女人，你懂个屁！”
剑宗剑都指向叶瑗了，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锦儿。季乙惊得立刻将叶瑗扯到背后，谁也不能伤害他的瑗儿，这一点，他从没犹豫过。
“剑宗，我再说一遍，瑗儿她不是你的母亲花颜！我决不允许你伤她！你敢碰她，我就把碧泉国给灭了！”
四个黑衣侍卫见状立刻出现在了季乙的身周，拔剑防卫。剑宗挺着剑，虎目圆瞪，腮帮骨咬得吱吱响。
叶瑗看着眼前修长如玉树的背影，理智告诉她，离这种人远远的，从此不要再见；情感却叫嚣着，靠近他，爱他！她做不到季乙那样，做事毫不留情，但转身面对爱情，却又毫无保留，好像那是两堆互不相干的火，各自烧各自的。
“叶瑗，你若把季文宗放在心上，若不想斩棘王和季文宗拼斗到死，你就该自尽！”
剑宗心有不甘的对叶瑗沉声发难。叶瑗浑身一抖，手不由抓住季乙的两袖衣摆。这些你死我活的逻辑，她真是无法接受，到底为了什么？好好简单的路不走，干嘛非要挑难的？
“我脑子好乱，能让我再想想好吗？”
季乙转身看向她，见她眼中流露出脆弱彷徨，甚至有点乞怜，脸上神色顿时软和下来，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他这番话说的有些过急了，应该缓缓再慢慢告诉她的。
“好。瑗儿，凤梧先带你去书斋看看。”
季乙拉着叶瑗转身往书斋去，根本不看剑宗。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有个锦儿，于是扭头对她道：“你不能再回甄夫人那里，以后就留在瑗儿身边吧。”
锦儿莫名其妙瞪着季乙，啐了一口道：“凭什么？”
季乙对她露齿一笑，示意四郎君解开她的束缚，招手叫她过来。
“答案你自己去问瑗儿吧，乖，跟好她，保护好她，知道了吗？”
叶瑗怔怔看向季乙，又看看锦儿，锦儿也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两个女孩都是稀里糊涂，却又莫名其妙没有再质疑。
——
将叶瑗和锦儿带到书斋后，季乙很快便和剑宗、楼雁归返回了王宫。剑宗一路脸色铁青，浓眉紧锁。楼雁归疑惑的看看剑宗，又看看季乙，其实他也有桩事急着要向季乙禀报！
季乙作为辅政王，被特许住在王宫，宏灵王本意是要监视牵制他，却忘记了自己已经年迈，根本回天乏术。季乙的辅政王殿坐落在王宫的小镜湖畔，就像一条潜水之龙，在背后牵制着王宫的一切，嚣张的扮演着“无冕之王”的角色。
“剑宗，你要是急着回碧泉国一展抱负，我不会阻拦你的。需要我做什么，你不妨提出来。”
季乙喝了口茶，眼光淡淡瞥着剑宗，神色悠闲。死士已经培养好了，剑宗这个不开窍的，留在赤境也没多大用处，反而对叶瑗的安全构成威胁。
楼雁归吃了一惊，少主这是在赶剑宗走？
“哼，碧泉现在是鬼王尤冢的天下，要取而代之，没有几十万兵马杀过去是不可能奏效的。你为了一个女人，自身尚且顾不上，还能帮我什么？”
“对你来说，是需要几十万兵马，对凤梧来说，却未必。上伐者攻心，鬼王尤冢迫害流天影和鹤谪仙，招致天怒人怨，你是鹤谪仙之子，完全可以打出继承鹤谪仙之志、勤王讨逆的旗号，我会助你广罗门生将才，用计保你安然无恙。只要你羽翼丰满，届时承天道伐逆贼，顺民心得天下，并非难事。对于鬼王和流天影来说，他们是螳螂捕蝉，而你剑宗可以做黄雀在后。如今时机正好，错过可就机不再来了。”
剑宗愣了一下，沉吟不语。季乙见他心动，嘴角慢慢勾起。
“抢王位而已，小事一桩，莫非剑宗你信不过凤梧？”
“不，正如你所说，抢王位不过是小事一桩，剑宗的心意已经改变了！当初，因为对花颜女王的恨，因为对鹤谪仙的不服，我立誓要夺下碧泉的天下，以此来昭告天下，来羞辱花颜和父亲。可是，现在我发觉我错了。我就算夺下王位，也无法消除我的仇恨，反而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剑宗虎目有些动情的看向季乙，顿了顿，接着道：
“我认为凤梧你的志向才是我报仇雪恨的道路！彻底终结天选王制的世界，让我们世间的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有了这样的目标，才不枉人生一世。所以，凤梧，我剑宗要永远跟在你左右，一起努力。”
季乙垂眸不语，当初费心把剑宗从斩棘手里挖到身边，现在竟然成了赶不走的牛皮糖……真是造化弄人！他正在暗暗郁卒自嘲，楼雁归却轻咳了一声。
“楼叔叔，你一直都心神不宁的，是有什么事吗？”
“呃……哦，少主，红霜她……”楼雁归脸上抽搐着，眼睛不受控制的直眨，不知该怎么说。
“她怎么了？”
季乙挑眉看着楼雁归，后者很少有这样的表情，这说明楼红霜那边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红霜她……她必须回王城！”楼雁归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嗯？”季乙诧异的放下茶杯，必须回？他深深看一眼楼雁归，不再追问。楼红霜能给他捅多大幺蛾子出来？他没有太放在心上。
——
季园书斋修饬得极其幽雅隐蔽，视野却相当开阔，倚在窗口，便可观日出日落、云舒云卷。季乙交给叶瑗一叠书，吩咐了书斋随侍的书倌和丫鬟好生伺候，便匆匆走了。
《权国策》、《和众府史略》、《济世策》、《治军》、《赤境文史典籍录》、《新法论》、《山河纪》……叶瑗一本本看着那叠书名，惊讶的发现，它们全是季乙写的！
翻开第一本《权国策》，扉页上记着“权”、“势”、“利”三条概论，叶瑗细细品读，浑然忘记了时间……
（@P。S。关于咱们季文宗大人就政治经济文韬武略等等方面的高论，此处省略数千字。写了估计也没人看，作者我自觉退散了。不过以后剧情中会有少许涉及。）
锦儿好奇地四处看着，最后盘腿坐在了叶瑗的对面，傻愣愣打量着她，直出神。
叶瑗看书思索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祝吏侯和大公子元鞘，虽然三个人认真的样子都很相似，但是锦儿还是区分出了差别：祝吏侯阴沉，元鞘锐利，但是叶瑗却是谦和的。都说相由心生，同样是在思考权势之争，各自所抱的目的却完全不同，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差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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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更。明天也就是周六，可能不更，因此今晚送上了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