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渐迷离(1 / 1)
这打着灯笼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暗纹玫瑰金丝藕荷织袍,面目俊美无俦,正是季乙,另一个青衣缎帽,腰悬长剑,却是剑宗。
剑宗凝目看着黑暗中悄悄退却的女武士,不动声色。季乙将琉璃灯靠近了叶瑗的脸一照,惊讶得手微微颤了一下,忙放下灯火,蹲下身去扶起叶瑗。
“瑗儿,你怎么在这里?”
叶瑗恍恍惚惚似乎看到季乙,欣喜若狂,两条胳膊毫不犹豫地缠上他的腰身,脑袋钻在他怀里无意识的乱蹭。季乙愕然看着她,被她莫名其妙的亲近弄得有些狼狈,绷着身子,飞快的看向一旁的剑宗,对方正拧眉沉脸,眼中闪烁着寒光。
“季文宗,这个妖女不能留。”
“留与不留无需你多言,凤梧自有打算。她似乎中毒了,黄栌的事情押后到明晚再处置,你回去吧。”
季乙说着横抱起叶瑗,转身就走。
“季乙,你这辈子会毁在这个妖女手上的!”
季乙顿了顿脚步,扭头看向剑宗。
“你我都是利益相交,何必对凤梧用情如此?凤梧可不是你的父亲鹤谪仙。”
剑宗胸口一痛,双目恨意浓郁,盯着叶瑗不放。季乙微微皱眉,垂头见月光下叶瑗面色绯红,鼻息灼热,只好先不管剑宗,快步走进就近的君芳斋。
他将叶瑗放置在贵妃榻上,叶瑗却不肯离开他的怀抱,手里的赤水剑随意扔掉,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此刻,在叶瑗的眼里,季乙就是羔羊,而她则是饿狼。季乙无奈,只好由着她纠缠,抓住她右手手腕,替她号了号脉,对她的情况顿时心里有数。
“岫烟,进来!”
在隔间的女侍岫烟立刻从瞌睡中惊醒,忙应诺着,披衣快步来到季乙面前,就见像只章鱼般缠着少主的叶瑗,脸上一红,不敢再看,忙低头跪下。
“打盆水来,温水即可。”
季乙吩咐完毕,身上已经微汗,鼻息有些紊乱,她可真是他的克星!
他将怀里不安分的叶瑗扯了出去,按在榻上,皱眉深吸口气,稍理了理衣衫,这才起身离去。
叶瑗好不容易在他身上稍微纾解了一些身体的不适,眼巴巴瞅着到嘴的“羔羊”跑了,苦于四肢无力,不然早就来了个饿虎扑羊。正在无措抓狂,岫烟进来,乖巧的用温水拧了手巾,替她擦拭脸上、手上的汗。
片刻后,叶瑗眼里的“羔羊”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精巧的银箱子,将小箱子搁在榻边,俯身将叶瑗歪斜的身体扶正。
醉人的男子气息和那俊美的面庞,充盈在叶瑗神魂颠倒的感官里,两管鼻血就那么从叶瑗鼻孔里飚了出来!岫烟急忙在一旁用湿巾替她擦拭脸上的血污,垂着眼皮掩饰忍俊不禁的笑意。
后来叶瑗得知当时的情形,窘得头皮直发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季乙哭笑不得,下意识擦了下自己的鼻子,还好……他坐在榻尾,除去叶瑗两脚的鞋袜,打开小银箱,取出一把锋利小巧的银刀,落刀如风,片刻就将叶瑗的足底后脚掌切开两个小口子。叶瑗疼得轻哼了两声,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岫烟不等季乙指示,眼明手快的拧好手巾擦拭叶瑗脚底挤出来的血,季乙双手挤按了片刻,直到两个刀口的血染红了两块湿巾,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取银针扎在叶瑗下颌和脖颈处的胃脘、肺经诸穴。
叶瑗只觉得身体渐渐清凉松快,喉咙不再干哑,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瑗儿,可觉得好些?”
季乙搬了把圆凳,坐在榻边,执起叶瑗一只手搭了会儿脉,放心的微微一笑,看向她的双眸,目光温柔。
“凤梧!真是你呀!噢,我可见到你了!”
叶瑗确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惊喜地撑坐起来,手按在榻上,疼得眉心打结,这才想起刚刚划了左手好几刀。季乙眸光一闪,拉过她的左手端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的手为何纵横交错、这许多伤疤?”
叶瑗的手前前后后被赤水剑“咬”了不下二十刀,手掌心密密麻麻布满伤疤,乍一看的确让人毛骨悚然,新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结的血痂却依然狰狞恐怖。
“祭赤水剑喽,云谪仙教我的,这倒霉剑,要用我的血才能发挥威力。”
季乙神色更加不予,一边替叶瑗处理手上的伤,一边语气不善。
“凤梧早就说过,你不可以当王,今日看来果然如此。王道何其凶险,无论你多少聪明,也是朝不保夕的——瑗儿,别要那王位了,纵然全天下人都与凤梧为敌,凤梧亦无所惧。”
就因为赤水剑会伤害她的手?叶瑗再度为他的话而动容,双眸灼灼看向季乙,那发自心底的爱慕和感动,像两簇火烫的热风拂在季乙脸上。季乙微微挑眉,垂下眼皮叫岫烟退下去,这才摔开叶瑗的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瑗儿,你再用这种目光盯着凤梧瞧,凤梧可真的把持不住了。”
叶瑗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小到大看的电视剧,但凡中了那种类似“春药”的毒,不都是用男女OOXX解决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就变成了又是放血又是打针?因为没能成功“失身”,叶瑗心里竟然还有点惆怅和失落。到底是季乙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喜欢她呢?还是季乙他某个方面有问题?
季乙见她神游太虚,怎么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的会是那样一个问题,有心逗她,便指着一边的手巾,将刚才叶瑗意图“吃”掉自己的糗事说了出来,好笑的看着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叶瑗难堪地垂着头,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叫什么‘一醉’的歹徒害我,要不是我机灵又福大命大,我的后半辈子就毁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实际上是“翊檌”,就记得读音。季乙暗记在心,却微笑着倒了杯水,递给叶瑗。
“瑗儿,先喝杯水。毒虽然拔除了,还需多喝些水才能清除余害。”
叶瑗正觉得口干舌燥,接过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光了,等喝完,才咂出点味儿。
“咦?你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好喝?”
“这是须弥山的天瀑水,取秋冬之交、阳燥除尽、阴虚未至之时,储于地下封存,因此味醇色透,甘洌如酒。普天下只有金岭国和赤境的王室有权享用。”
叶瑗张了张口,有些咋舌,水也这么讲究!这种特供的水,既然是王室专用,为什么季乙可以随便拿出来喝?这“佞臣贼子”也忒明目张胆了吧……
“这里是你家?”她怎么会跑到这里的?依稀似乎记得有个女扮男装的武士救过她。
“这原本是送给祭月郎的宅院,他不肯要——我在宫外逗留晚了,偶尔也会宿在这里。”
季乙淡淡答着,叶瑗没有错过他眼底一丝落寞。叶瑗的表情一下子斯巴达了,怎么祭月郎跟季乙又扯上关系了?突然想起祭月郎跟季乙有几分相像的外貌,心里一动。
“祭月郎是你弟弟?!”
“嗯。天都快亮了,我送你去栖茏阁先歇下。”
被叶瑗折磨身心这么久,季乙脸上有些疲惫,说着伸臂过来,将叶瑗横抱在怀,不急不缓步出君芳斋。叶瑗现在脑子可是清醒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拒。
“我自己走……”
“你脚上有伤,不要讲究那些俗礼。凤梧手无缚鸡之力,你再推拒,可要摔下去了。”
叶瑗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真没看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影子来,知道他这是耍笑她略显矫情的行为。既然他是不讲究俗礼的人,那为什么“美人”在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呢?看他淡定的样子,叶瑗就有些气馁。
“凤梧,我之前被‘一醉’那混蛋下了迷香,你怎么知道用放血和针灸来治疗我?难道你还是个医士?”
叶瑗有些崇拜的看着季乙的脸,虽然对他的过分淡定有些失望,但是人家如果精通医理,对症下手,那也许电视里放的“OOXX解毒大法”根本就是胡扯,他的做法也许才是对的。
“这种迷香虽然下作,用的人却极多,因此并不罕见,药性也不是很强。凤梧对医理也是只懂皮毛而已,这个病症并未真正动手处理过,适才权且试之,幸而见效。”
原来自己被临床实验了,叶瑗无语了一瞬,赶紧把崇拜的目光收回了几分。
季乙突然顿住脚步,低头看向叶瑗,怔忡半晌才继续向前,嘴里慢悠悠说了句话,差点没把叶瑗羞死。
“其实,此毒只需行房事便可缓解,瑗儿你是知道的吧?”
“嗯……是有那么个说法……我、我的家乡,很多人都是这么传说的……”
要是季乙身上有袋鼠一样的兜,叶瑗肯定把脑袋埋进去了,她还以为自己在古人堆里有多豪放呢,结果在季乙面前,一不留神就只剩下臊得慌的份儿了。
“哈哈,瑗儿你的家乡想必是个有趣的地方,倒也百无禁忌,无怪乎你如此赤子坦荡。”
说着,两人一横一竖进了栖茏阁,早有伶俐的侍从察觉到响动,迎上来伺候着卷帘点灯,铺床理被。
季乙将叶瑗放置在榻上,摒退侍从,默默坐在榻边注视着她。日前得知她要来王城,他就一直在引颈等着,眼下已经在身边,他有说不出的喜悦,如果从此不再离开该有多好——可惜她要是知道他选择的道路,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接纳他。他的心志不由再次动摇起来。
叶瑗不敢承接他那灼灼目光,心跳越来越快,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心虚的去扯被子,季乙却俯身按住了她的手,脸上难得也浮上红晕,目光有些无措。
“瑗儿,适才你神魂不清,心不在身上,所以凤梧宁肯让你受苦,也不愿留下遗憾……你歇着,明日我处理完事务,就来看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解下叶瑗的外衣,挂在一边,这才拉过锦被给她掖好。
“嗯。”
叶瑗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咬着嘴,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看季乙。等到她回转神,房门啪嗒一声轻响,季乙已经出去了。
经过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她还睡得着吗?叶瑗闪着双眸,怔怔看着碧纱橱顶壁天女散花般的图案,心跟那纷繁的花一般乱纷纷,五彩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