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北上（1 / 1）
钟敏和黄栌都不知道，在季乙回到王城的当天晚上，上官仪洁就上门找过季乙。
上官仪洁恭敬的跪在宽大的雕花推门外，眼角瞥见上面精致繁复的图案，在室内灯光透射下，幻化着仙境般的奇异色彩。他有点羡慕这优雅的住所，又有点矛盾的鄙夷季乙生活做派上的奢侈。他是一个专司法理的官吏，对于游走在律法限制边缘的贵族式奢华，天生有着敏感和排斥。
“为何只是羁押昌平公、津貒公？”
季乙衣袍的下摆出现在门口，一双青缎银丝软底翘头靴再次扎痛了上官仪洁的眼睛。他深吸了口气，才将身子伏的更低些。
“卑职愚钝，没想到文宗大人会这么快结束望城的事务，因怕昌平公、津貒公二人出去后倒戈相向，占据王城，卑职擅作主张，就将他二人先关押在了法理寺，等大人您回来再行定夺。”
他的确是没想到季乙这么快回来，如果知道是这样，他老早就把那两只猪赶出去了。为了那个小白兔，实在不值得冒这样的险！
“也罢，敏妃将注意力放在两个老东西身上，一时之间也不会歇斯底里，做出激烈的事，那个小姑娘也好多活些日子。”
季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上官仪洁先是一愣，继而大大松了口气，原来他的想法跟自己一致，还好还好……不然被他揪住错处责难就完了，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再进一步装一下傻。
“那依大人的意思，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个案子？”
“既然已经迟了，那也只能等她回去——你去将罪名坐实，继续关着，做做弹劾的样子。”
上官仪洁刚想应诺，季乙突然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黄栌找过你？”
上官仪洁眼皮一抖，原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季乙。当下，他将刚抬起来一点的头又低了下去。
“是，据卑职观察，他在为敏妃效力。”
季乙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上官仪洁磕了个头，倒退着离去，退了好长一段路，转过身时，两只手心汗湿得发凉。黄栌，你自求多福吧！
——
叶瑗和华音这日到了逖城。故地重游，华音心情烦闷，叶瑗和他说话，他总是没精打采，叶瑗觉得没趣，也就不打搅他“黯然神伤”了。
两人牵着马随人流走着，沿路见卖茶叶茶具的摊铺特别多，好像和之前印象不大一样，叶瑗心想，难道逖城的城辅突然拍脑袋，想发展茶文化一条街、搞旅游产业？
茶香四溢，让原本熙熙攘攘的闹事街道，竟然变得斯文起来，行走间儒士文人多了许多，连平常粗声大气惯了的武士，也显得有些彬彬有礼。
一个卖茶具的商铺前，几个儒士正在细细挑选品读，叶瑗打眼望去，觉得那家的茶壶杯盘古朴有趣，色泽平实而淡雅，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
却见一个武士打扮的人大声“咦”了一记，快步走过去抢走一个儒士手里的茶壶，因为是背对着大街，叶瑗也不知那武士是个什么模样，只是从背影看得出，这位老兄很激动。
“这个茶壶是我先看中的！”被抢的儒士不干了。
武士就像没听到儒士的话，自顾自在那里欣喜若狂。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江之魂！浑然天成的纹路，仿佛手里捧着的是浩瀚的幂涽江，江风扑面而来，这细腻潮润的胎质，哦，还有这富含禅意的壶盖，江上乾坤，让人忍不住想要掀开这寓意苍穹的盖子，品尝那醇厚的茶香……”
“嘁，你一个武士，也知道江之魂？”其他几个儒士鄙夷的看向武士。
“我不仅知道江之魂，还敢断定，这是个仿制品。店家，你给我做个证，是不是这样？”武士大摇大摆的拨开儒士，冲探出头来的店铺老板喊。
“小人一爿糊口的小铺子，当然不可能有江之魂这样的名品，这个是小人从樊城的弃窑里收的货品，客官要是喜欢，五文钱卖于你，没有二价。”店老板倒也实诚。
“听见没？大老粗！还江之魂呢，根本就是弃窑里剩下的货色，看把你吹得。”几个儒士哈哈嘲笑起武士。
“真的吗？难道我看错了？哎，好歹也是跟它有点缘分，店家，三文钱卖与我吧？”
武士垂头丧气的跟店家讨价还价，似乎在找台阶下。叶瑗走过去看了一眼武士手里的茶壶，顿时被那茶壶散发出来的淳厚气息吸引住了，她才不管茶壶是什么来路，是不是赝品，觉得挺喜欢，于是直接掏出五文银子给店家。
“店家，这茶壶我买，五文钱，不多不少。”
叶瑗交了钱，就去拿武士手里的茶壶，对方死死捧着，没有一丝相让的意思。叶瑗愣了一下，再加把力去夺茶壶，对方干脆将它抱在了怀里。
“是我先跟这茶壶结缘分的，一个劣质次品，你干嘛要跟我抢？”
“你这么想要，干嘛还讨价还价！我都付钱了，这茶壶是我的。”
叶瑗奇怪的抬头去看那个武士，什么人嘛！呃，长得倒是挺出类拔萃……但是举止实在跟外貌不相匹配，斤斤计较，油头滑脑。
“你一个小姑娘买什么茶壶？难道你也要去参加金秋大茶会？姑娘，你看你一表人才，这破茶壶怎么配得上你呢？去买点胭脂水粉，这个还是让给我吧，我都跟店家讲好了三文五钱的价……”
武士看到叶瑗也是愣了一下，随即锲而不舍的向她发动攻势，看来对这个茶壶势在必得。叶瑗有点想发笑，明明这么喜欢，还把它说成烂货，还要为区区一文多的钱去讨价还价，聪明都用在这鸡毛蒜皮上了。
“我很喜欢这个茶壶，五文钱我已经付给店家了，茶壶就是我的，你想要就开个价问我买。”
叶瑗说着伸手到他怀里，也死死抱住那个茶壶往自己怀里捞。
“我在讲价钱，你怎么可以横插一杠？你是店家的买卖托儿吧？就不给你！”
两人都在用劲僵持，叶瑗有点火气上来，还真没碰到过这么无赖的人，有本事付钱买啊，竟然抢别人到手的东西！
叶瑗抬脸愤怒的瞪向那个武士，撞见一对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正在闪烁着纠结矛盾的异彩。最怕见到这种纠结矛盾的眼神了——叶瑗突然没了抢茶壶的兴致，夺人所爱，有什么意思？不管对方品行多贱，毕竟是他先看上的，而且他对这个茶壶的钟爱也远远超过自己，搞不好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叶瑗松开了手，讪讪的扯平身上的衣衫。当街跟男人抢茶壶，真够丢人的举止，要是被斩棘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
“行了，好女不跟赖男斗，让给你吧，拿五文银子给我。”
“三文五钱！”
“……”
叶瑗飞快扫一眼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明明是对方理亏一些，她却脸上有点挂不住。算是见识什么叫“小男人”了！
“你行！这茶壶算我赏给你的！”
她不想再跟这种人啰嗦，索性挥袖而去：你爱计较几文几钱你就去计较，我一文钱也不要，白送给你！稀罕~？！
叶瑗利用债券给斩棘筹集了数十万的银两，是见过大钱的人，因此，对于这个穷武士的“小家子气”当然完全看不上眼。不过她没想到，这个街头擦肩而过的小小穷武士，后来会成为名动天下的一代宗师。
——
叶瑗和华音到了王城，才知道赤境正在发生一件轰动全国的事——和众府举办的金秋大茶会。届时将会选出赤境的国茶、贡茶，并制定茶叶的品级标准，还会评选出代表赤境最高茶文化精神的博士，奉为“茶宗”师傅。另外各种奖项的设置也是十分诱人，很多人津津乐道、目露贪婪也是冲了那些奖金和职位而去。
“和众府是什么衙门？”叶瑗随意问了问华音。
他一路上都忧心忡忡，连带陪着他的叶瑗也心情沉重，难得见到有新鲜事，她想转移一下华音的注意力。老想着烦心事也于事无补，等找到季乙，一切自然会有答案。
华音没配合叶瑗的用心，只是哦啊了几声，就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他是稍微知道一点的，毕竟是赤境一个庞大的实权组织，里面的名门望族说出来都是大有来头的。
他们在一家客栈住下，叶瑗在房里踱来踱去，想着怎么进王宫，怎么找到季乙。这时她不得不再次感叹，要是把渠日带身边就好了，让他“飞”进去，给季乙捎个信，那多方便啊~！
不知道在王宫大门口问守卫传话，那些凶巴巴的士兵会不会打得她哭着跑……
叶瑗想了一些现代人在古代的“非常手段”，琢磨着要不要试试做个孔明灯啥的传信给季乙，想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放弃——那都是小说里骗人的把戏，孔明灯哪有那么好做？就算放上了天，难道季乙就会无聊得整天仰脖子看天上有没有东西飘过来？
她又想了些“小发明”“小创意”，全都经不起推敲，入乡随俗想办法混进去吧，又不熟悉王宫进出情况。
……
叶瑗啊叶瑗，你真是穿越人士的耻辱！不仅没拉风的武功，更没惊天地泣鬼神的机灵，那么多穿越人士的非常手段，到你这全不管用，这也不会，那也不行……叶瑗自我唾弃了一会儿，眼看黄昏后，该吃晚饭了，只好无奈的走出房间，去邀华音，到楼下大堂里要了饭菜，边吃边继续苦思“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