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混沌迷阵(1 / 1)
虽然山腰的锦旗触目可见,可是真的走到近前,却用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本就疲惫,见到眼前怪石拦路,索性坐下来休憩。
叶瑗累得跟狗似的,滚下马,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喘气。雷二郎见大家侧目的样子,上前轻轻踢了下她的脚,“小声”提醒:“陛……咳,注意点形象啊。”
楼红霜鄙夷的剜了叶瑗一眼,背着手来回在石阵前走,希望看出点门道。
举目望去,怪石林绵延向云雾深处,不知边际在哪里,五色锦旗交错斑斓,看不出规律。耳中听得石阵中忽远忽近的喊声,似乎有千军万马一般。楼红霜暗暗心惊,斩棘人马不多,难道主上也困在阵中?即便如此,按说也没那么多人马,风千山一代智圣,果然不可小觑。只是主上何等聪明的人,必定能够化解,斩棘一介武夫,自然必输无疑。
“喂,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别不懂装懂!”楼教头口气凉凉的挖苦楼红霜。
“谁说我不懂?”楼红霜两手叉腰,两簇火苗在大眼睛里烧了起来。
“懂你就带路啊。”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在虚张声势,楼教头不打算放过她,看她出丑。
“你!”楼红霜跳脚不已,“好,走就走!有种你别跟着姑奶奶!”
说着抬脚就迈进了两座石柱之间的小路,楼教头微微一愣,不管她是不是真懂,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二当家!”楼氏人马见状齐声惊呼。
“楼教头!”雷二郎等人也同时大吼了一声。
数十人的喊声如擂鼓般,突然一团浓雾应声从石阵中飘出,瞬间裹住了阵外的几十个人,每个人都发现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白茫茫,早不知道同伴在哪里,慌忙互相呼喊寻找。不知不觉,这些人已经被吞进了石阵中。
叶瑗从地上爬起,惊愕的四顾茫然,下意识的叫了声:“渠日,你在哪里?”
四周嘶喊声震耳欲聋,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天哪,世上真有如此玄奥的阵法!叶瑗站着没敢动,心里对那个叫风千山的老头佩服得五体投地。问题是,该怎么办呢?
过了片刻,浓雾散去,叶瑗发现自己仍然在阵外,可是身边的数十人马却全都不见了,石阵中人声鼎沸,忽远忽近。叶瑗有些明白过来,这石阵能够辨声吐出浓雾,将惊慌的人和马都骗进阵中,只怕渠日也在其中,唯有自己没有乱走,幸存在阵外。
眼看迷阵不知尽头,落霞峰顶遥不可及,抬头看天,已经快中午了,索性拿出干粮先吃了起来,边吃边思索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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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斩棘带着几十个尚未走散的武士正困在阵中,他们不懂这个阵法,好在身手矫健,阵中机关倒也伤不了他们。只是来来去去走不出迷阵,明明是一个方向走的,走到底却总是万丈高的山壁,是个死胡同。
剑宗等人情况也是雷同。
两拨人马偶尔会突然照面,惊得双方剑拔弩张,冲口喊杀。刚刚交手几招,一阵浓雾过来,又不见了彼此,等浓雾散去,身边的同伴就又少了几个。
如此困在阵中多时,迷途的人们都不禁心烦气躁,背脊发凉。
其实还有一股势力混在中间,不过带的都是些武术低微的藤甲兵,斩棘和剑宗如果知道这帮藤甲兵的惨状,他们可能就会心理平衡多了。
此阵乃是风千山借助落霞峰天然风孔石创下的混沌奇门阵,包含了声扰疑兵、九宫连环、五行八卦三个交叠的阵法。
如果单是疑兵阵,可以堵起耳朵,静下心也不难走出石林;如果单是五行八卦,虽然凶险,变化繁多,但只要踏准方位,生门入,休门可出,再从开门杀入,可循路一举破阵。
现在三阵交叠,尤其九宫连环可以强化其他两阵的威力,使得变化更加复杂,几乎没有办法可以找到生门。而一旦陷入伤、杜、景、死、惊五门,尤其是死门,就凶险万分了。
戴一水带领着五百藤甲兵刚一入阵就损兵不少,他自认饱读经书,按照所学努力寻找中宫,似乎隐约可见,却不想阳爻走成了阴爻,彻底走到生门的反面——死门!哪里还有出阵的希望?
踏入了死门,藤甲兵又被如蝗的飞钉打得死伤大半,还有小半坠入万丈深渊,只剩下戴一水和两个藤甲兵身负重伤,苟延残喘,眼中满是绝望。
他不该不听父亲的劝阻,私自带兵来掺和这件事,他太小看风千山了。可恶,难道一次错误,就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吗?他还能活着走出这个阵吗?就算走出去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家族?望着满地的尸体,沉重的拿起地上的长剑,慢慢搁在脖子上。
再见了,敬爱的父亲大人。他抬头仰望天空,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白茫茫的浓雾。
楼红霜走进石阵后,凭着一股怒气蹭蹭蹭直往前冲,楼教头赶上前拽了她一把,道:“行了,快收起你那臭脾气!小心机关!”
其实一进迷阵,楼教头就发现情况不妙,看似道路越来越直阔,雾气却越来越重,再这么直冲下去,只怕要糟糕。楼红霜也发觉好像走错方向了,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转向右前方小路。
走了两步,就听虫嘶蛇鸣,从石缝里窜出十多条毒蛇和毒虫,慌忙挥剑护身,楼教头赶上一步帮忙。还好二人武功都不弱,背靠背抵御,总算将毒蛇毒虫杀尽,冷汗淋漓的再往前走。
“你跟着我干嘛?”楼红霜有些狼狈的白了一眼楼教头。
“大家都是姓楼的,搞不好五百年前是一家,大爷我不跟你一个小女子计较。劝你还是别瞎嚷嚷,省点力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斩棘王。”
楼教头算是吃透了楼红霜的小性子,他大人有大量,还是惦记斩棘王要紧。至于为啥下意识要跟着她踏进石阵,他自己也没想过。
两人小心翼翼一前一后走着,隐约似乎听到人声就在不远处,惊喜的循声而去,却见路两旁开满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煞是好看,清香四溢,让人浑然忘却正处于危险的迷阵,仿佛在仙境中游玩。
楼教头觉得有些头重脑轻,双眼迷糊糊的,依稀似乎看到斩棘的身影,忙追上去拉住,却听一声痛呼,原来他拉住的是楼红霜满是剑伤的左臂。
“主上……”楼红霜也是出现幻觉,以为拉住自己的是心中仰慕多年的那个人,虽然胳膊上疼,心里却是高兴,一阵心浮气躁,身子微微发烫,靠向楼教头。
楼教头想推开她,孰料她将两臂紧紧圈抱住他的虎腰,嘴里喃喃着:“您终于肯接纳我了吗?霜儿好高兴,好高兴……”
娇香软玉在怀,紫色山花散发的清香中人欲醉,楼教头只觉得血直往脑门冲,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分不清怀里的人是谁,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心惊胆颤却又无法自拔,手不受控制的伸向楼红霜,急切摸索。
过了许久,云雨止歇,浓雾渐散,楼红霜满脸通红昏昏然睡去。楼教头猛的惊醒,拔出粘连的身体,吓得脸色发白,汗流浃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楼教头抖着手穿好衣服,根本不敢看地上的人,心慌之下扭头就跑,呼吸不稳、脚步踉跄。他一遍遍回想有记忆的片段,肯定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主上”,肯定是对方错在先……跑了几步,心里一阵难过委屈,慢慢又走了回去,躲在一根石柱后,悄悄守着,等待楼红霜醒转。
渠日、雷二郎等武士、楼氏等人均被吞进阵后,就走散开了,彼此越是呼唤越是走得远。渠日担心叶瑗,展开身形急速穿梭在石阵中,他仗着一身武功,倒不忌惮那些机关,可是要走出阵去,也不可能。寻了良久,撞见好几拨人,却始终没看到叶瑗,急得他更没了主意。
这些阵中的没头苍蝇中,只有五个人踩在了中宫。季乙盘膝坐在绢布上,凝神思索,四周人喊马嘶,他却恍若未闻。四个黑衣侍卫十分信任主人,默不作声的恭立在四角,以备万一。
季乙走到中宫,便知如何出阵了。他思索的是如何破阵、要不要破阵?风千山的混沌阵不同于八卦阵,生、休、开三门随着时间会推移,随着风雾会转换,如果他从休门出去,就只能重新从生门入,破阵的开门早已换了位置,如此等于循环往复,此阵变成了只可进出、不可破解的死阵。
先不论能否破阵,他要不要破阵将剑宗和死士们救出来呢?这也让他犹豫。那些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救了固然好,死了他又有何谓?
不知沿路设下的关卡有没有拦住叶瑗,希望她不要卷进阵中,等自己擒获紫龙换回玄惞,便可下山寻她。
苦思良久,还是没有破阵之法,心想不如先赶上落霞峰,把风千山这死老头抓住,到时候直接逼问他破阵之法,然后再一刀宰了他,这太过聪明的臭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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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叶瑗吃着馒头,坐在阵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见石阵中摸索出一个人来,叶瑗愣愣的注视着他,手里的馒头滚落也不自知。
这人一身玄衣,腰间束着长长的紫绫,行动迟疑,手伸在前方摸索着,似乎双目失明。这并不让人惊奇,奇的是这人的相貌,动人心魄,艳若桃李,仿佛画中人一般,真正可惜了那双桃花美目,若是没有失明,该是何种风情入骨?
叶瑗不认得他,他就是在位不满一年就失踪了的玄惞。
“哎,你好,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是不是知道怎么走这个迷宫?”
叶瑗惊喜的打招呼,忙不迭的追问。谁知玄惞充耳不闻,自顾自摸索着往山下走。
不是吧,又聋又瞎?会不会还是个哑巴?叶瑗充满同情的看着玄惞从身旁走过,真是造化弄人,这样俊的人,可惜,真可惜!
不过不管他残疾到何种程度,只要他知道怎么走这个阵,那就不能让他走掉。叶瑗一把抓住玄惞伸在空气中探寻的左手,想试试在他手心写字询问。
“是谁?”玄惞愣住,忙缩回手,从耳中扯下两坨棉花,原来不是又聋又哑。
“咦,原来你塞着耳朵啊!我叫叶瑗,你呢?”
“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玄惞好看的眉微微锁起,他谁也不想认识,谁也不想碰到!整个世上的人都让他觉得烦。
“哦,你姓郑,是吧?那我就叫你郑先生好了。郑先生,你知道怎么过这座石阵吗?”
叶瑗把“朕”字误听成了“郑”,玄惞嘴角不由咧开一丝笑,许久没有笑过,一笑简直令天地失色。叶瑗不知他笑什么,急着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玄惞收住笑,正色回答。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从里面走出来的?”
“嗯?我隔三差五就会从这里走过,这里好吵,把耳朵捂起来就好一些。你要是想从这里上山,我可以把棉花送给你。”玄惞好心的递上两坨雪白的棉花。
“呃……”叶瑗没有接,就算是帅哥用过的棉花,那也是塞在耳朵里用过的,有没有耳屎跟帅不帅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反正她不想用。
“你的意思是,要过这个阵,只要两眼一闭,两只耳朵捂起来,就行了?”
听到“两眼一闭”四个字,玄惞有些难过。世上的残障人士,没有谁会喜欢听到敏感相关的字眼。
“也不是,还要感觉,感觉风的流动,还有手里摸到的感觉。往常走这里,只要花半个时辰,今天好像特别吵,特别乱,好几次都找不到感觉,所以走了许久。现在估计都快正午了吧?”
叶瑗张大了嘴巴,有点囧。这是什么破阵方法?靠感觉?啥叫感觉咩?
“是,大中午,太阳当头照。郑先生,你说的太玄乎了,我理解不了(liǎo),能不能麻烦你带我过这个阵?里面有我好多同伴,他们都需要你呢!就做个好人好事吧?好不好?”
叶瑗央求着,语气恳切,玄惞有些心软,可是他真的很嫌麻烦。
“可是,我想到山下的温泉泡一泡……”
“什么?!”叶瑗再一次张大了嘴,一脸囧态。这位老兄以为泡温泉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是,泡温泉是挺舒服……但是我好多朋友在这个阵里很危险,搞不好会没命的。郑先生,你看事有轻重缓急对不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不对?我知道你帮别人是热心,不帮也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一看就是心肠很好的人,对不对?我说对了吧,你看你都笑了。”
玄惞粲然笑着,伸手去摸身旁的人,触手柔滑细腻的脸颊,长长的眉,鼓鼓的鼻子,有些干裂的菱唇正在张合说话。叶瑗刚开始还有点惊讶,想到他是个盲人,也就不阻止了。
“叶瑗……我们应该碰到过……呵,好吧,你随我来。”
玄惞将棉花塞进耳朵,转身伸着双臂摸索着进了石阵。叶瑗忙紧紧跟上,生怕跟丢了,索性扯过他腰间的紫绫,将一角扎在自己的腰带上。
玄惞走得很慢,走两三步就要停下来去感觉所谓的气流,去触摸石壁。叶瑗便趁机用石头在地上画字:“跟着箭头走——叶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