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萧墙孽生（1 / 1）
新王玄惞登位第十天。
春暖殿，镶满宝石和玛瑙的华丽大床上，旖旎风光未曾散去，流光溢彩的锦缎下，两个交缠的人儿交头轻语，不时传出娇滴滴的轻笑。
“陛下，王后和斩棘王已经在勤武殿等候多时了。”守在殿外的春暖殿掌殿江月忍不住再次催促提醒。
“哼。”玄惞揉了揉如画的浓眉，妖冶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这个讨厌的斩棘王，简直烦死了！还有那个王后茶容，好好一个美人儿，没事干嘛老管着他勤政长勤政短的？
尽管厌烦，这两个人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是掌握赤境南部六城的武宗齐王，另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王后，都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见玄惞坐起，他身边的美人只好无奈的爬起身，取来金丝银蟒龙袍给他穿上。
她是赤境的第一美人钟敏，有幸在新王登位第二天就被选进王宫，成为王的宠妃。她出自不同寻常的家族，这个家族的传人拥有神秘的能力，可以布下诅咒。比如她的哥哥钟悔。但是这个家族非常低调，通常隐匿在偏远村庄，一般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特殊身份。
当日钟敏和茶容同时来到王宫，茶容的美别有清雅高贵之处，与妖艳夺目的钟敏相比，各有特色、难分上下。玄惞在斩棘王的鼓动下选择了茶容做王后，钟敏成为敏妃；而背后支持钟敏的文宗季乙，当时不凑巧正闹肚子，没能说上话就急着去如厕……关于这件事，暗中众说纷纭，不少人猜测是昌平公对文宗做了手脚。
很快，玄惞就发现王后茶容和斩棘王一样，总是劝他勤政，非常无趣，而敏妃却性格明快温柔，多才多艺，自然对敏妃宠爱有加，对茶容则是能避则避，尽量不见。
“陛下，您是赤境的王，既然您不想见他们，就让他们回去好了，何必处处迁就？”钟敏给玄惞戴上盘龙垂绦紫金帽，抚着滑润的金丝绦。
“朕知道他们是为了赤境好，所以不忍拂却。只是朕留爱妃多些时辰，就被他们说成荒淫无道，啰嗦说教，真正头疼！王后自己无趣也就罢了，难道想让朕的妃子个个都像她那样？”玄惞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行，得找个借口把王后给废了！
钟敏眷恋地望着起身离去的明黄背影，良久，冷哼了一声。“茶容，你哪一点比我好？若不是文宗大人他……这个王后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赤境国风尚母，认为母亲是月神的化身，只要有孩子，就会受人尊重。王已经有废后之心，只要她能生下王的孩子，必定能促成自己登上后位。
勤武殿。
茶容默然端坐。斩棘目不斜视，沉着脸。
“怎么，不是要见朕吗？就是让朕来看你们两个的脸色？”玄惞挑眉不悦，手指不耐烦的敲击着龙案。
“陛下，每日卯时早朝是历来的规矩。”斩棘没把玄惞的不悦放在眼里。
“就为这事？这两天朕身体不适，已经让宫医传话……”
没等玄惞说完，茶容轻叹了口气，语速平缓清亮：“陛下的身体怎样，陛下心里清楚。陛下是一国之王，一日不早朝，赤境的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臣妾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求陛下给一个允诺，以后就由陛下自己判断，臣妾不再多言。”
玄惞闻言暗喜，忙问：“什么允诺？”
“以后陛下的王宫内院杂事、侍寝安排，就由臣妾做主，陛下不要过问。”玄惞为人聪明，本质不坏，但贪图淫逸是他的软肋，因此只要控制好后宫，玄惞自然能够慢慢适应朝政，这是她作为一个王后应尽的责任。
“侍寝的话，敏妃她……”玄惞担心茶容会借此把敏妃弄走。
茶容了然一笑，“陛下有一后四妃，十八美人，其他宫妾以后也会越来越多，臣妾自然会公平对待。陛下喜爱敏妃，臣妾会多多安排，只是具体事项还需臣妾做主。”
“好！”玄惞放下心来，难得王后主动承诺不再唠叨，他也不会得寸进尺，毕竟这个王后还算贤德公允。
茶容对斩棘微微点头，斩棘凤眸寒光终于散去，但愿新王从此能够走上正途。
钟敏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王后茶容刻制凤印，将后宫制度修订完善，尤其在侍寝这个事上，非常严厉，不仅有严格的日期安排，而且规定侍寝的妃妾不能在春暖殿过夜，三更未交，就会被强行用锦被裹着带出春暖殿。
如此一来，钟敏几乎没什么机会和玄惞说话，日子久了，玄惞对她便也渐渐忘情，后宫之中再无“专宠”的局面。
——
阴云密布，倒映在王宫内的小镜湖上，萧瑟的落叶随风翻卷。一袭银狐貂裘裹着美人独坐湖边愁思，手小心的抚在腹部，极尽温柔。
罕见的湖蓝色毛裘，腰间挂着羊脂白玉，如玉的男子一双秀媚的明眸闪了闪，微笑着走上前：“敏妃娘娘有孕在身，怎么独自在此神伤？”
“季文宗，你来了。”钟敏一喜，忙站起身，转而脸上又是悲戚，“有了身孕反不如前，王后已经三个月不让本宫侍寝了。”
季乙有些讥诮的扯扯嘴角，“侍寝有什么用？好好养胎是对的。”
“可是现在瑞妃和肖美人也都怀上了王的子嗣，本宫已经没有优势了。”钟敏情急的抓住季乙的衣袖。
“那你不会让她们的肚子再瘪回去吗？”季乙任她抓着，用眼角淡淡瞥着衣袖上那略有些惨白的手，这颗棋子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聪明嘛，要不要考虑换一个？
钟敏不解的看着季乙，良久，从对方那阴冷的眸中渐渐领悟到了什么。
不久，瑞妃噩梦频频，随后体虚流产；而肖美人妄食销魂散勾引玄惞，颠鸾倒凤过度，引发出血，当场就没了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唯一一个还保有身孕的敏妃身上。
季乙在早朝中弹劾王后茶容，管理后宫不善，妒忌妃妾，以致发生惨剧；请求玄惞废后，并妥善保护敏妃，免遭不测。
斩棘力主证据不足，认为不该废后。两派官员争论不休，让玄惞头疼的不行。
就在这时，王后茶容神色肃穆，款款而来，只是分别看了一眼斩棘和季乙，便凝视着玄惞慢慢跪下。
“陛下，臣妾作为王后，对陛下和赤境的子民一片赤子之心，此心可昭日月。然则今日今时之惨祸，臣妾的确也有疏漏，唯有一死明志，向天下请罪。只是文宗大人，你给本宫冠上的善妒、阴谋之罪，不论你如何编排，本宫至死也不会承认！陛下，臣妾请您擅自珍重，勤政爱民，臣妾即便冤屈，也当死而瞑目。”
茶容说着，嘴角流出黑色的血，原来已经服毒多时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王后茶容是个贤德之人，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刚烈，一丝委屈也不能容忍。看着血溅司政大殿的茶容，大家都耸然动容，文宗季乙抿着红唇，也失了音。
玄惞想起茶容的好，知道她是真心对他、对国家，如今死在阶下，也觉黯然伤心。
——
赤境南部第二城渡城，断水村老钟家。
一身白袍黑带的斩棘，身形略显消瘦，负手立在窗前，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眼尾带着天然的弧线，和赤境第一美女敏妃如出一辙。此人正是老钟家的传人、钟敏的哥哥钟悔。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不后悔？”斩棘回头凝视着钟悔。
“她已经做得太过分了，我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这也算是她应得的报应。”钟悔眼中有着痛苦。
轻叹了口气，斩棘点点头，飘然离去。希望他对钟敏的惩戒，能够补偿冤死的茶容。
——
大雪纷飞，夜空深沉，王宫在一片皑皑白雪中静悄悄的。
突然，敏妃居住的宜敏宫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披头散发的钟敏跌跌撞撞一路冲向春暖殿，单薄的裙裾上红艳艳一片鲜血，血滴在路上，很快被新的白雪掩盖。
钟敏癫狂的一把拉开玄惞怀里的楚妃，大喊大叫着：“孩子没了！孩子没了！为什么？我也不想那么做的！要报应就冲我来好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宝宝，我的宝宝……”
玄惞惊恐的看着他曾宠爱过的女人，美丽的桃花眼泛上泪水，抱着她安慰：“发生什么事了？孩子？……不要紧，朕不怪你，爱妃，你冷静点。”
钟敏在他怀里稍稍平静了一些，眼角扫向那张奢华的大床，看到那颤抖着的美人，脑中仿佛电光闪过，似乎看到了茶容正一脸严厉的瞪着自己，她啊的尖叫一声，陷入更加癫狂的状态，一把推开了玄惞，扑向床上的楚妃。
“我咬死你！我发誓，我要用你们的血来喂我的宝宝！”她那艳绝天下的凤眸此刻泛着红光，谁也没想到，并不是钟家传人的她，竟然也有诅咒的能力。
她撕咬着床上那可怜的楚妃，像疯狂的狼一般，嘴里喃喃吐着咒语：“赤境，我诅咒你年年干旱，为我的孩儿陪葬；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我要你们的血来喂我的孩儿！”
楚妃失声惨叫，渐渐声音小了下去，竟然活活被钟敏咬死了。
玄惞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被鲜血染污的龙榻，眼前顿时一黑。
敏妃疯了，怀了五个多月的孩子没了，她陷害瑞妃和肖美人的事也曝光了。然而玄惞并没有治钟敏的罪，只是废了她的妃位，由钟悔将她领了回去。这个王宫已经发生太多的不幸，玄惞觉得身心俱疲。
不知道是不是受打击太多，他的眼睛开始看不见东西了。没想到更大的打击在后面，从此，赤境南部六城果然滴雨未下，如果不是能干的斩棘王在想办法稳住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日，双眼失明的玄惞病恹恹躺在春暖殿龙榻上出神，旁边站着一个游方的老和尚。
屏退了所有的人，老和尚附在玄惞耳边轻声说话，玄惞听着听着，眼泪不觉流下，湿了玉枕。他相信这个摩耶法师的话，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被一个可怜的女人诅咒了，一切都是命，都是劫，无法逃脱。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摩耶法师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了春暖殿。
斩棘和文宗这两个死对头正好过来觐见。他们不解的看着摩耶和玄惞，不知道他们准备上哪儿去。
摩耶面容沉静，花白的胡子稀稀疏疏，枯瘦的手指随意捏起一片飘落的殷红花瓣，淡淡一笑：“哦，是杏花开放了。”
斩棘和文宗不明白玄机，对视了一眼，又两看两相厌的撇开。
“玄惞王贫僧先带走了，什么时候抓到紫龙，他自然就会回来。”摩耶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玄惞王跃出王宫，片刻就没了踪影。
文宗嘲讽的看着斩棘：“齐王你是武宗，干嘛不去追那个老和尚？”
“连须弥山那位都要对摩耶法师客气三分，你认为我追得了吗？”斩棘沉着脸。“樊城城辅阻挠北水南调工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反正玄惞这个王在不在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他没他照样不能耽误朝政，如果长期干旱的传言成真，南部六城就完了！必须及早动工，挖通贯穿赤境南北的运河。
文宗嘻嘻笑着，想从他掌控的北部五城里拿水，门都没有！最好斩棘的南部六城失控，到时候他再出来解救危难，顺便把失去民心的斩棘有多远扔多远。哎，真是没想到，钟敏还留有这一手，让他意外的白捡了个便宜。
本来玄惞还倾向于帮斩棘说话的，这下消失了，呀，真是什么事都顺心顺意呢！文宗乐得忍不住哼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