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1 / 1）
舞台边，数十位名动江南的乐师吹拉弹唱演奏着节奏明快的龟兹乐，以羯鼓、腰鼓、铜钹、琵琶、横笛做伴奏，配起舞蹈来摇曳生姿。
舞台上，几名穿着透明轻纱的冶艳妖娆胡女和着强烈的节奏摆动水蛇般的腰身，姿态轻盈，眼神如钩，跳的舞蹈也是煽情的很。安禄山花了大价钱，龙门客栈当然也要让他的钱花的物有所值。这些胡姬和乐师是她们客栈最好的，在整个江南也是数得着的厉害角色。
蓝扬扬边看歌舞边打量安禄山父子。
原来安禄山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红脸胖子，跟以前电视里看到的很不一样哎。个子也就160厘米的样子，只比她高出一点点，就算在古代也很矮了，更遑论在满桌高壮的江湖人里，实在很突兀。小小的尖尖的眼睛好像老鼠，眼光也是贼溜溜的乱窜，塌鼻，嘴巴倒是很大，嘴唇却是紫黑色的，像是快烂掉的杨梅，唇上的两撇八字胡一说话就会随着嘴翘。很丑，很好笑，让人想到滑稽戏的小丑。想必杨贵妃就是被这副尊容逗笑的吧？
安庆绪更可笑，明明长得就是安禄山的翻版，却两个大鼻孔朝天、圆圆的看不见颚骨的下巴高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满满一大桌十二个人，安氏父子一上来就和十大门派的掌门攀交情、论资历，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八面玲珑，把人捧得飘飘欲仙、翩然欲醉，跟刚进门时戒嗔戒恐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数来数去除了安氏父子明明只有九个，为什么说是十大掌门？难道——？第十个是她自己？不可能啊？龙门客栈只是一间小小的客栈，了不起养了些弟子而已，怎么就会成了十大门派了？不行！以后告得诉龙藤行事要低调，可不要扯进乱七八糟的安史之乱里去才好，她只想窝在这间客栈里舒舒服服过日子，至于那些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听听就好，亲身参与就免了吧！
蓝扬扬抹掉额头刚才惊出的冷汗，应付地跟着大伙笑。口好渴，伸手在桌上胡乱抓起一杯酒猛灌。
这里的酒度数偏低有点像日本和韩国人常喝的清酒，说不定这也是从中国偷学的，这两个小国最喜欢舶来中国的文化了，连端午节都卑鄙的抢去申遗，还有文字都是用中国的还天天说中国不好，动不动还来个侵华，哼！真该把日本人都拉去浸猪笼！
咳咳——喝的太猛了。
顺了口气，蓝扬扬连忙道歉。今天这身改良小洋装清凉打扮已经够引人非议了，那个美美的百花宫主宫未央从进门就瞥了她一眼，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还有那个色迷迷的安庆绪居然一直盯着她圆润白皙的肩膀、胳膊猛瞅，害她虽然自尊心有一点小小的满足但仍恶心到想吐。现在又出这种状况，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两道冷冷的目光射过来，一道是说得兴起被打断的安庆绪，到底不如老子安禄山的城府深，简单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另一道是对她恨之入骨的赵君临，杀气腾腾的眼光恨不得化为利剑穿透她心肺。
蓝扬扬低着头向后撤了撤身子，企图借邻座唐温杭伟岸的身躯遮挡一下。刚才挤走百花宫宫主抢占这个位置果然是对的，蓝扬扬闻着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干净清新的男子气味，暗自得意，扬起的眼角一再瞟过一脸愤恨的百花宫宫主。
“有幸结识诸位英雄豪杰真是人生一大快事，老夫敬诸位一杯，干杯！”安禄山站起身敬酒。“这酒可是老夫专门从安西带来的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入口绵柔，回味甘甜，是千金难买的佳酿。”
“干杯！”大家共同举杯。江湖人人爱酒，一听说有好酒都争相而饮。只有唐温杭鼻尖微微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眼神瞟过一脸奸笑的安禄山，并给坐在对面的楚狂澜和谷逍遥递了个眼色。
咦？蓝扬扬盯着桌上两个酒杯，一个半满的是她刚才喝过的，另一个里面有颗花生是她夹小菜时没夹住不小心掉进去的，每个人只有一只杯子，为什么她会有两个？还都是她用过的，奇怪。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只大手拿起了有花生的酒杯一饮而尽。蓝扬扬也举起剩下的酒杯喝干。
唐温杭，他刚才喝了她的酒，她喝过的酒。
蓝扬扬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三十年来不识恋爱滋味的她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男子有这种程度的亲昵，平常只有小侄子才有这种荣幸与她公用杯碗。她的大脑不听指挥处于停摆状态，脸和身子烫的像火烧，第一次放任桌上的美食摆在眼前却没有动筷子。
“安大人如此盛情真是令在下不胜荣幸，只是不知大人大费周章请我等饮宴所为何事？还请大人明言。”生性急躁的狂杀门门主楚狂澜按捺不住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呵呵呵——安禄山捋了捋小胡子，红红的磨盘脸看不出表情，“楚门主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英雄豪杰，够爽快！老夫就喜欢你这种豪气冲天的性子！来，干一杯！”
楚狂澜大方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并将酒杯翻转过来以示滴酒不剩。
呵呵呵——安禄山依旧捋着小胡子笑。笑的人心里直发麻，蓝扬扬真想冲上去一根根拔光他老鼠尾巴一样讨厌的小胡子。
“楚门主不必多心，安某邀请大家无非是仰慕各位威名已久一直无缘相见，想亲眼一睹各位豪侠绝世风采而已，并无任何目的。希望各位尽情畅饮，今日不醉不归！”
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一句话带过，谁信？要他们大江南北奔波数日就为了喝酒聊天？
楚狂澜粗犷的大掌耙了耙未加任何束缚随意披散的头发，有限的脑容量实在猜不出安禄山的哑谜，不耐烦的眼神频频看向斜对面的唐温杭，收到唐温杭稍安勿躁的眼神才打消继续追问的主意，喝酒就喝酒！
桌上的气压一下子降到顶点，众人闷头喝酒。江湖人直来直去惯了，有什么不痛快直接打一架解决，干净利索。玩不来官场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明枪暗箭。
安禄山命令儿子挨个给客人们敬酒活络气氛、缓和场面。
安禄山纡尊降贵放下端了一晚上的架子，端着酒杯走到逍遥门门主谷逍遥身边，“久闻谷门主琴棋天下双绝，轻功更是登峰造极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丰神毓秀非同凡响。请！”
看似文弱苍白的谷逍遥酷酷地坐在原地眼皮抬也不抬，将说得洋洋洒洒的安公子晾在身后，任由举在半空中的手握酒杯杵在那里。
“你——”心高气傲的安公子哪受过这种羞辱，原本就红红的脸胀成了猪肝色，尖尖的小眼睛眯成一条斜线。当即恼羞成怒要出手教训谷逍遥，被安禄山使眼色硬硬压了下来。以他的花拳绣腿恐怕连江湖排名第八的谷逍遥的一掌都经不住。
哼——安禄山从鼻孔冷哼一声。继续敬酒。
久经风雨的青城派的掌门处事圆滑，站起身恭敬地喝下安公子递过来的酒，道了声谢这才落座。
傲剑山庄庄主、楚狂澜、赵君临应付地喝完酒，安公子一脸色相地凑到清丽孤傲如空谷幽兰的百花宫主宫未央座前，深深地吸了一口，口吐狂言：“香，真香。怪不得人人都说百花宫女人香气袭人，十里可闻。果然名不虚传！花香人更美！”粗短的手捉住宫未央衣袖毫不避讳地调笑。
宫未央不着痕迹甩开安庆绪，神色肃然庄重冷言道：“请公子自重！”
安庆绪自讨没趣，被安禄山瞪了一眼，匆匆敬完血月教主和唐温杭，来到蓝扬扬跟前。
斟满酒将酒杯递到仍在发呆的蓝扬扬前面，等了半天不见蓝扬扬有任何反应，安庆绪正要发作。
刚坐下的唐温杭拉着蓝扬扬站起身，替她辩解：“安公子，蓝龙主不胜酒力想必是喝醉了，不敬之处还望公子海涵。这杯酒就由唐某替蓝龙主喝吧！”唐温杭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给足了安庆绪面子。
安庆绪脸色发青额上青筋跃动，快步走到火焰堂主雷霆面前，斟酒、奉酒、喝酒一气呵成，也不管雷霆反应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这些江湖草莽实在粗鲁无礼，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有朝一日栽在他手里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唐温杭轻轻捏了蓝扬扬光裸的手臂一下才叫回她神游的魂魄。蓝扬扬吃痛地揉着手臂瞪了唐温杭一眼，以唇形说：你捏我干嘛？
“蓝龙主你喝醉了！”唐温杭说着又递给蓝扬扬一杯酒。
安禄山静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太过呵斥安庆绪，也没有多做辩解，已经完全能够看出每个人的态度和可拉拢程度，举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带动桌上的气氛。
“蓝龙主，久闻龙门客栈名厨济济厨艺绝伦无人能出其右，老夫尝了这道桂花鸭确实名不虚传，滋味美妙无比，比宫中御膳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有何诀窍？老夫好回去令人照做。不然吃过龙门客栈的菜其他的菜可都食不下咽了。呵呵呵——”
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一转眼说到菜上了？
蓝扬扬有点儿跟不上节拍，愣了愣，下一刻又被唐温杭掐醒。
“呃……大人真识货！呃……我的意思是说大人果然不愧是权倾朝野、功高震主的平卢节度使，皇上跟前大红人，贵妃的好干儿子——”蓝扬扬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安禄山不动如山的脸色当场大变。
安庆绪更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大喝：“你说什么？我杀了这个狂妄不知好歹的女人”说着举刀便朝蓝扬扬挥了过来。
咳——咳——楚狂澜和谷逍遥拿袖子遮着嘴不小心露出颤动的嘴角，笑的遮遮掩掩。
“我、我——我胡说八道逗你们开心的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杀我我下次不敢了安安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小的小女子计较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还不行吗”蓝扬扬来不及停顿秃噜出一大堆道歉也没能平息安庆绪的怒火，眼晕地看着就要逼近的大刀紧紧抓着唐温杭的手臂打哆嗦，“唐、唐温杭……”
就在安庆绪大刀距离蓝扬扬头皮不足零点五厘米，蓝扬扬闭上眼睛哀怨快乐总是很短暂的时候，唐温杭在电光火石之间夺下大刀，浅浅说了一句：“蓝龙主喝醉了。”
功夫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栽了个大跟头的安庆绪悻悻地拖着大刀再一次回到座位，精钢大刀在木质地板上划过一声声粗噶的低音，吓的蓝扬扬浑身哆嗦。
安禄山得意地撩拨蓝扬扬，“我说蓝龙主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啦？你还没告诉老夫桂花鸭的做法？难道龙主要藏私？哈哈哈——”
“嘿嘿——说鸭子、鸭子……这个鸭子可是不是普通的鸭子，而是从小就吃桂花长大的鸭子，肉里已经渗透了桂花的清香。做之前先用葱、姜、蒜、花椒、八角、盐、糖、酱油等腌制两个时辰，待鸭子晾干之后再在鸭肚子里塞入人参、枸杞、红枣、干贝、鲍鱼等放入锅中，不可倒水，倒入黄酒，放上新鲜桂花，以文火炖上半个时辰，再放入烤箱中烤酥就做好了。如果大人需要的话我可以命人将方法写下来送给大人。”早知道上学的时候就少睡一点报名演讲课了，看看现在笨嘴拙舌的都说了些什么。她可不想和安禄山杠上，光是卉泰烺、赵君临就够让人头疼了，再加上这一个不要了她的命吗？
偷偷觑一眼安禄山，还好，脸维持猪肝色并有渐淡趋势。
安禄山松开握在腰间大刀柄上的手，点点头，“那就有劳蓝龙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