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浴火凤凰（一）（1 / 1）
陆小凤从花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东方微凉的空气已经酝酿成了绛红色的明霞，铺天盖地地宣泄在厅前澄澈的池水上。池中有粉嫩含苞的蓓蕾，青翠可人的大片荷叶，一派明和与安详。
呼延娉婷从她身后走上前来，冰冷的目光恢复了暖而纯净明媚，就如同几个月前在百花楼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美得清澈见底。
她浅浅一笑，对陆小凤道：“多谢你。”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谢我？”
呼延娉婷嫣然道：“多谢你肯舍身相救花满楼。虽然我知道你为了朋友什么都愿意做，但生死关头，我还是会有些担心。”停了一停，她长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并没有失忆。”
陆小凤一脸错愕地看着呼延娉婷笑意盎然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但他仍忍不住要问：“你的伤…怎么会？”
呼延娉婷笑道：“你难道忘了万梅山庄下的那眼药王神泉？师父歪打正着，无巧不巧地帮我解了忘忧草之毒。我还得好好谢谢他，不然…”她抬起头，晶莹澄澈的美目中写满了歉意。
陆小凤仍然不解：“可你的无效心法明明……”
呼延娉婷道：“那是万年海龟血的功劳。李明旸本不知道这一点，这样一来就更加不会疑心到我了。”
陆小凤道：“你留下来，就是想为你姐姐报仇？”
呼延娉婷点头冷笑道：“他们扣着天女织锦不愿意交出来，又捏造事实把我骗了这么久，这是他们应该要付出的代价。”
陆小凤仍是不解：“可是你和花满楼明明都服了孔雀胆…一旦遇上水沉香……”
呼延娉婷仰起脸来笑得风华绝代：“莫要忘了我可是药王谷的谷主，世上的药物相生相克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了。师父一早就暗示我你会用上水沉香，所以……”她掏出怀中的一个金色锦囊，“我早有准备。这是金盏草，粉末可以通过衣物渗入皮肤血液。刚才那一剑看着凶险，其实是在救他。”
随即她突然垂下头，暗暗叹了口气：“只是，我差一点错杀了好人。”
陆小凤笑道：“你真正应该多谢的，是他，不是我。”
他转过身去，留下了独自叹息的呼延娉婷。唇上的胡子已经渐渐长出来了，在如此美好而绚烂的朝阳下，他的背影也显得分外潇洒迷人。
有些话他本来想问清楚，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少女明丽无忧的眼神，他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
过去的终究过去，没有办法弥补和追溯，不如放眼未来。
正如他清楚地知道，有一样东西已经被他自己永远地丢弃在身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呼延娉婷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君子。”正是花满楼。
呼延娉婷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看他只是一个呆子，一个可怜却多情的呆子。”
花满楼笑道：“你刚才可一直在看着这个呆子。”
呼延娉婷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可爱。”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只属于少女的天真和骄傲，“我不禁看得出他很喜欢我姐姐，而且看得出他也很喜欢我。”
花满楼道：“所以你就多看了他一会儿？”
呼延娉婷道：“正巧，他也不算很难看。”
花满楼又笑了，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
呼延娉婷嫣然道：“因为他叫我多谢你。”
花满楼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姐姐的，你不必谢我。”
呼延娉婷笑道：“那我是应该叫你姐夫呢？还是和姐姐一样叫你七少爷？”不等花满楼回答，她早已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其实，叫什么都一样，反正你欠我们呼延家太多，不用一辈子根本还不清。”
花满楼依旧温润地笑着，柔声道：“所以，你根本不用多谢我。”他伸手轻轻抱住这个让自己爱到惊心动魄的女孩子，喃喃道：“应该是我多谢你，终究还是记得我了。”
呼延娉婷早已倒在了花满楼怀里，她的呼吸芬芳而甜美，总能轻而易举地给人幸福和满足。她浅浅而笑，声音温婉而坚定：“我当然会记得你，像你这样的男人，若是错过了，准会后悔一辈子。”
吹拂的晨风悄悄地停了，夏日的阳光蓦然间变得温柔起来。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景，总会轻易地让人联想到“天长地久”这个词语。
能够用最真实的自己和最爱的人相守，这应该算是最圆满的事情了吧！
在这圆满的时刻，陆小凤躺在用常春藤编织的软椅上。他怀中的酒是浅碧色的，空气中充斥着清淡的花的芬芳。
西门吹雪坐在红木雕花的圆桌旁，桌上一碟熏鱼，一碟切肉，一碟翡翠银杏，还有一壶极为醇厚的竹叶青。
远处仍有悠远的笛声，清澈而温软。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给她喝了药王神泉？”
西门吹雪道：“我已经救活了她，就没有必要告诉你是怎么救活她的。”他喝了一口酒，银杏在齿间碎裂成清脆的声响：“前两天她还在我这儿。你确定她和花满楼在一起不会有问题？”
陆小凤想了想，笑道：“应该不会太坏，至少会比我好。”
西门吹雪皱眉道：“你能不能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陆小凤又笑了，但这是苦笑，西门吹雪也知道。
要让陆小凤放弃这样一个能让人心动的女人，的确是件很难的事情。
西门吹雪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想了想，问道：“司空摘星有没有回来过？”
西门吹雪道：“回来过，又走了。”
陆小凤皱眉道：“他又是来吃东西的？”
西门吹雪摇头道：“他是来送东西的，送来了一件衣服，然后接走了一个人。”
陆小凤悠然而笑，道：“难道是天女织锦？”
他有十足的自信。虽然还有一两个问题没有弄清楚，但是这桩案子已经结束了，很快地官兵就会搜索江南权力帮，九王爷交代的差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所以司空摘星送来的，肯定不会是天女织锦。
西门吹雪却没有笑，他很缓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天女织锦。”
他走到衣架边取下那件锦绣华服，映着日光翻飞出的七彩纹样流光溢彩，恍若仙铸。
陆小凤猛地坐了起来，怀里的酒翻了一身：“你…你怎么知道那上面涂有半边莲的粉末？”
西门吹雪看着他，语气有些奇怪：“我不是说了，呼延娉婷前两天还在这儿。”
陆小凤紧追不舍地跟上一句：“那她现在人呢？”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显然他也觉察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沉默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一句话一字一字说得分外谨慎：“她走了，被司空摘星带走了。”
陆小凤就这样愣在原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琉璃酒盏从他的胸口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西门吹雪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摇头：“我只知道，这不可能是李明旸干的。”
一心一意地设计怎样一箭双雕地除掉他和花满楼的李明旸已经永远也不会在说话了，而司空摘星只是个飞贼，充其量只能给人跑腿，更何况论身手他不可能敌得过呼延娉婷。
西门吹雪道：“如果这是李明旸干的，那一切都很好解释了。他假扮郡王妄图谋求皇位，呼延娉婷手中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自然不能留活口。”
陆小凤不以为然，道：“我在见到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对不上号。”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根本无法想通的，就像衣服上的死结，小弄里的死胡同。
陆小凤看着那绚烂华服上若隐若现的纹样，嘴角竟然渐渐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转过头来看着西门吹雪：“我记得你说过青狐蛇和半边莲相生相克。”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继续微笑：“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三年前的桃花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