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前尘往事（三）（1 / 1）
寂静如死亡的密室。
李璎璎却突然说话了，清润的嗓音打破了花满楼关于三年前往事的怀想。那如同璞玉般未经雕琢的旋律中满了温柔甜蜜，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着衣架荼蘼吐露自己纷繁的心事。
她悠然开口，但那字字清亮的话语却让人陡然生寒：“你，究竟是怎样，杀了我姐姐的？”
周身悬浮流动的空气蓦地变幻了，杀气，如同喷涌而出的洪水一般，直直地逼到花满楼的面前。
花满楼却笑了，笑得很安详，仿佛自己置身于百花楼，周身沐浴着明媚的春光。
他淡淡笑道：“你叫呼延娉婷，是不是？”
李璎璎冷声道：“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花满楼笑道：“其实在百花楼我就应该想到的。你姐姐跟我提起过你。”他的语气中充溢着那种温暖地眷恋：“她是一个很漂亮很善良的女孩子。”
李璎璎冷笑道：“但你却为了活命，抢了那株孔雀胆。”
只一句，便让花满楼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他不愿意再辩解，他的确也没有理由可以辩解。
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李璎璎既然是呼延薄雪的妹妹，那她又怎么会是昭阳公主？
花满楼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没有时间再理解这个问题。
李璎璎凌厉的掌风已然锁住了自己的咽喉，寒冷如冰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花满楼笑道：“你杀了我的话，还要一个人在这里呆多久？”
李璎璎的掌风一停，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瞎子笑得温柔而淡定，他仿佛什么都不怕，包括近在咫尺的死亡。
花满楼继续笑着：“或者等你出去了，再动手吧。”
李璎璎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有那么笨？”声音在刹那间变得凌厉如刀刃。
花满楼道：“我不否认，是我害了你姐姐，你要杀我，我一句怨言都没有。”
李璎璎的掌风又一次停住了。
花满楼笑道：“你怕黑，有一个人陪的话会稍微好一些。”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李璎璎一定会懂得他的意思。
李璎璎却是这样就愣住了。心头有朦胧划过的疼痛，她突然觉得下不了手，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百花楼上相对凝望的温情一晃而过，周身仿佛像是被点亮了，空气中流动着那种醉人心田的芬芳。
她迟疑着收手，指尖却不经意地拂过花满楼的脸。
但就是在这一刻，似乎有凛冽的刀光在头顶闪过。
花满楼突然感到有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到自己怀里。那是一个躯体，一个少女的躯体，她被柔软光洁的绸缎包裹着，额前有寒冷如冰的白玉璎珞。
血腥，浓重的血腥在狭小的空间迅速弥漫。花满楼的心跳突然间漏了一拍，他轻声喊道：“璎璎。”
周身的空气一片寂静，没有声响，没有回答。
他又喊了一声，结果仍然是一样。
花满楼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冰窖，寒冷从脚底蔓延上来，很快便将自己淹没了。
三年前，又是一个三年前。
呼延薄雪躺在自己怀里，气息渐渐微弱：“七少爷真是对不起，连累你了。”
花满楼将手掌贴上了她的灵台穴，传出的真气祥和、温暖。
呼延薄雪道：“七少爷，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是七星海棠，只有孔雀胆可解。世人都只知道孔雀胆是世间剧毒，却不知道它也是世间万种毒物的解毒良剂。”
花满楼道：“我去找，你坚持住。”
呼延薄雪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我带来的那株孔雀胆，已经…已经给你服下了。”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抱着呼延薄雪，他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呼延薄雪道：“还请七少爷不要把我死了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些人…那些人意在孔雀胆，若是知道我已经死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的……”
花满楼沉声道：“我答应你。”
呼延薄雪的眼中有了一丝回光返照的神采：“七少爷，我有个…有个妹妹……她叫呼延娉婷，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请你……”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花满楼也没有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生命在自己怀里逝去，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她是那样美丽纯善的女孩子，只是为了不牺牲一个不相干的人，便束手任自己如花一般绽放的年华荒芜终结。
现在，她的妹妹，躺在自己怀里，气若游丝，恍若隔世。
过了片刻，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冷峻而低沉的声音：“你不用喊了。她和她姐姐一样，冥顽不灵，我只不过是给她一些小小的惩罚。”
花满楼冷冷道：“你是谁？”
声音似乎是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是因为娉婷三番两次地救你，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花满楼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他抱着怀中的李璎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冰冷下去，和当年的呼延薄雪一模一样。
声音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
花满楼怔了怔，随即淡淡道：“你想让我们罢手，别再管这件事。”
声音哈哈大笑道：“花七少爷果然是聪明人。”
花满楼道：“我不会让我的朋友一个人冒险。”
那声音似乎吃了一惊，旋即很快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严酷：“如果这样的话，那娉婷的下场，只怕要和她姐姐一样。“
花满楼沉声道：“我不会让她有事。”
声音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救她？”随着一阵吱呀摩擦的笨重声响，它突然之间变得飘渺而迷茫：“好，我就让你去救她。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们再不停手，我会让她和她姐姐一样，在你手里慢慢死掉……”
花满楼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狰狞的笑声，有着可以摧毁一切的邪恶力量。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想起一阵温润如水的声音，那是李璎璎在用传音入密对他说话：
——带我去找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