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009 自我之道×刺青×誓言永铭(1 / 1)
当初想要的不过是自由和自主。
现在,我们想更进一步。
——胡作非为听来真是个匪气十足的词,不过我们喜欢。
******
“真的不要了?你舍得?安达……”
“嗯。不要了。”眼前这小小少年黑得像子夜一般的眸子里快速掠过一丝阴霾,整个人的思绪象是飘到了久远的地方,“像这样的实物迟早有一天会丢失,更何况在自己身上佩戴并不等于在内心里铭记。”
“所以呢?”我困意顿消,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浮出水面——
“所以我决定要把它刻在额头上。”他很认真地把刘海拂起来给我看,那里用蓝色墨水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十字图案,“我打算纹在这里……你看这样子是不是很帅?”
“……嗯,很帅。”
口胡……我的预感出错了。
库洛洛你的形象呢形象呢?好好的一张清秀脸蛋居然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叉……虽然正式效果应该会不错。不过头顶的圣彼得十字?总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库洛洛你等我一下。”
我撑起身来搓着下巴打量了他两眼,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奔去用梳子蘸了点水把他所有头发都梳到脑后。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然后被他伸过手来掐住了脸蛋往两边拉,“呜呜放手放手……给你镜子,你看看自己有多帅!”
这个皮肤好得能滴水的少年正鼓起了他的脸蛋带着少有的孩子气撇嘴看我,黑色眼睛下是活像被殴打了一般的两个墨色圆圈,额顶是个歪歪斜斜的水蓝色十字,头发更是一个悲剧性的老气主席头。
他转头看了一会镜子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还不错。决定了,以后就这发型。”
喂喂喂!我瞪大了眼睛——
完了库洛洛你的品味终于在流星街里被荼毒得连渣都不剩了么!
啊,我好像忘了什么……
有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蓝毛,我透过窗看着外面的天色张大了嘴——
“天哪,你怎么又熬夜熬到快天亮了!”
……
第二天他硬是把我拉起来给他用颜料在额头上描了一个精致版的十字,还要很臭美地将□□头梳得又光又亮,光着膀子很爷们地套了一件大得过了头的皮衣……然后他就顶着这让我偷笑了很久的造型一脸霸气沉稳地出现在了客厅里。
“哇哦~好有型!”
男孩子们瞪大了眼睛齐声发出由衷感叹。
窝金这家伙首先就粗着嗓子大叫起来,“哦哦库洛洛你看起来好有老大的感觉诶!”
信长闻言点头煞有其事地表示赞同,芬克斯则在双手举起大拇指之余露出了他森森白牙。飞坦初见这扮相的时候似乎是惊到了,而后他眯起眼打量了一会,竟也对这特色装扮表示欣赏……
我的眼睛因此快要脱框了。
没问题吧伙计们?信长窝金我就不说什么了,这两个家伙向来是野兽派的支持者。但对暴力美学极有研究的飞坦居然也喜欢这流氓调调——不是哥特系的更好一点么?
我以为会有反对者的,结果骆驼背上的溢美之词越来越多——
最后一根稻草是羞涩的派克诺妲。这姑娘亮起了那双妩媚的棕褐色眼眸稍稍红起了脸蛋,瞄瞄库洛洛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个人挺喜欢成熟型视觉系的……”
玛奇少女嘴角往上翘啊翘,她眼神促狭代替了那玫瑰般娇嫩的唇瓣在告诉我“我就知道会这样”。
唔,咳咳……
我低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错了库洛洛,我害你不浅……
于是我心存愧疚之余清清嗓子,拉拉被我无意间残害了品味的少年,“嗯,趁现在有时间我先来帮你把图案纹上去吧。”
……
当最后一针顺着幽蓝颜料刺进他皮下之时,库洛洛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他那幽深的黑眼睛看向了我。
“很疼吗?我尽量轻一点了……再忍忍就好了。”我拿毛巾沾了水,开始擦去那些即将干涸的墨汁。
“不,并不怎么痛。”他微垂下眼眸,“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样就算完成了……代表谦逊与悔过的标记。”少年面上表情越发淡然,“突然感觉自己能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平静地说出很多极端的话了。”
“哈……”又来了。
我皱眉小心地蹭掉最后一抹暗色;他最近说话越来越让人听着心惊,“你们都很容易想得太多……不要告诉我你要效仿安达先生,他活得很累。那么多信教者里他是我看着最痛苦的。总是质疑着抨击着自己的信仰,最终却还是要回到原地再次画地为牢……嗯,好了,”我嘘出一口气稍退远些眯起眼看向他额上完美对称着的图案,“一旦否认宗教教义就等同于否认自身并且不断地绕进死胡同里这种事,你觉得很有趣么?”
“不,”库洛洛抓起我放在一旁的毛巾看着上面残余的颜料笑了起来,“我决不会像他那样在自我存在价值上自找烦恼,”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扫在脸上是惑人的色泽,“相较而言我更喜欢为自己的本心和欲望而活着,真正地做到随心所欲……又或者这样说吧,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可在这世上胡作非为。而现在我有了这筹码,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嘿!你似乎忘了一个事实——”我不由挑眉;他这人有时会过度自信,“个人再强也总抵不过千军万马的轮袭。更何况你现在还并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吧?你的那个能力用起来条件太过苛刻,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我有你们。我的后背可以交给你们。”
沉默片刻,他突然轻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我也一样。”我点点头。
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拿起梳子把他的刘海梳成清爽的三七分,看着这少年玉样面容在黑色碎发映衬下更显清秀无害,“话说回来还是白衬衣黑长裤和清爽的碎发最适合你。人家不是说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么……我觉得那样的库洛洛就已经很帅啦。”
“还有就是……”
我踌躇着顿了顿,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库洛洛,大背头比较适合三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对你来说……嗯……那个发型太老气了,虽然很衬你的气质。”
……
那天之后库洛洛再没有梳大背头。
也许是听进了我那天说的话,他把研究方向从神学与人类起源转向了权谋用人之术……
隔壁房里的灯照旧亮到半夜,而我半夜起来经过他门口时总能听见清脆的书页翻动声在窝金和信长迭起的呼噜声和梦话中冒出个头……
这和慢性自杀无异。
睡眠对人身体的调理修复非常重要,而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更是肝脏排毒的时间……流星街的污染状况本来就够严重的了,他这样下去肝脏非黑掉不可。
虽然说过不再管他,但那只是气话不是么?
在忍耐宣告破功之后,我终于在一个微凉的夜里爬起床来把相关书籍拍在库洛洛桌上,鼓起腮帮子直直瞪他,“你还要不要命了?这样下去身体迟早有一天会垮的哦。”
库洛洛却是笑得一脸温文和气。
他翻过一枚书签夹在厚重典籍中,顺道搬出了自己那老一套说辞,“不会有问题的,我们不可能比七八岁的时候还脆弱——那时候熬上个两天两夜都没问题呢。”
又来了。
我便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翻白眼了,“你总是这样说,库洛洛。可是长期缺乏睡眠的话是会影响道德判断的吧?对于极其注重理智性分析问题的你来说这可是个不能容忍的纰漏……”
我挑起了眉把手撑在桌面上笃定看他,满以为他会因此接纳我的意见顺道考虑修改一下作息表……结果他的回答差没把我给气个半死。
我这长得越发俊美的多年合作伙伴只伸手微抚头顶刺青,弯起那双极为漂亮的黑色眸子笑得一如春风拂柳,“道德判断……苏苏,你觉得我们需要那东西么?除了元老会的那群会为了符不符合外界普遍认同尺度而大肆宣传普世价值的老顽固们……”
好吧,对他来说确实不需要。
说到这点的话我可是一点指责他的立场都没有——在设局的时候我和他都偏向于把别人的道德纳入考虑范围之内,而自己的……当生存利益与伦理道德完全相悖的时候,你说我们会选择什么呢?
我很挫败,从此再不插嘴他的作息时间……
我不理了,真的是不理了。在这方面窝金他们比库洛洛要可爱得多——起码会因为长不高的可能性惊恐一下然后乖乖躺到床上去打鼾!
……
滴。答。
晶莹水珠轻点水面,一击惊起涟漪层叠散开来。
有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回首微微一笑,嫩绿深衣融化在春光之中……
[阿苏,你来,你来……今个儿我们去绣庄可好?]
她向我招手,清脆笑声挥洒在耳畔。
有人执起酒瓮豪爽一饮而尽,琥珀色眸子带着莫名的亮色——
[苏家女儿最是妍丽,天下谁人不为之迷……阿苏,再来一壶,你我同醉。]
同醉?我不愿喝酒,酒难消愁不过火上浇油。
还有谁呢?还有那个向来温文的人此时声调高亢激昂,眉目间满是激愤——
[小妍那孩子怎能在那种地方活得下去——阿苏,我看错你了!]
我看错你了!
唔!
我喘着气瞪大了眼悚然惊起在夜色里,右手颤抖起来险些撞掉了一只稍稍锈蚀的古旧闹钟——抓起一看,竟是已凌晨五点了么?
我起身披着睡衣正想去洗手间稍稍清醒一下,却发觉库洛洛房间的门缝那儿正透出些昏黄的微光。又没睡?
犹豫片刻,我终是抬手敲了敲门板。
“进来吧。”库洛洛的声音有点沙哑……这应该是连续熬夜造成的。他合起书本抬头看我,双眼周围是黯淡的灰,“又做噩梦了?”
“嗯。”我嘴角带上了些苦涩,“觉得自己很没用呢。总是那么轻易地就——”
我挑挑眉和库洛洛对视一眼。
真巧,赶正这时候有不怕死的小老鼠溜进来了呢,而且还不止一人。
于是他去叫醒窝金,我去叫醒信长——这种货色不必兴师动众。
是时候看看他们两人搭档的效果了。
……
轰!——
片刻之后房子稍微震了震……库洛洛脸色顿时绿了起来——要是窝金再猛一点,我们就完全可以去睡街头或者是再抢一栋去住了!
很快地,富兰克林的怒吼也在院子当中响起来了。他与信长两个在激愤地对骂着,你来我往间无非是“你这混蛋扰人清梦”和“去你娘的那根本不是我干的”一类毫无营养的争执,伴随着来者不时的惨呼;而那几个半夜偷潜而入的年轻人除其中一个被留下来交予飞坦拷问之外,统统都成了众人泄愤的对象……窝金劝架劝得焦头烂额,这高大少年那头鸟窝一样的银发更乱了些。
“苏苏,”库洛洛看着晨光中热闹场景抚了抚额头微微叹了口气,显是感到有点头痛,“我们该有个规矩一类的事项好好约束一下了。这么下去别说外部敌人击垮我们,光是自乱阵脚一项就足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这倒也没错。
“确实很有必要,”我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不过你不觉得这一幕很好玩吗?你看富兰克林光穿着条裤衩就跑出来了……他的鞋子也穿反了。”
库洛洛无言看我半响,终于也翘起了嘴角。片刻之后他又轻声问我,“我们叫幻影旅团怎么样?如同幻影一般自由行走于世上每一个角落……”
那个瞬间,我见得少年墨色眼眸里是一种美丽的色泽,那是仿佛即将拥有整个世界一般的耀眼光采。
……
之后他果然用了那个名字。
那是个明媚的早晨——
少年逆光立于废墟之中深深扫过身旁神情专注的每一个人,额顶圣彼得十字与舞动在光影之中的尘粒交相映衬,显出一种宗教头子般迷人的颓落与禁欲并存的气质——
“在旅团里……我是头脑,你们就像四肢。原则上,四肢要忠实服从头脑的指令。不过……这是组织运作机能上的原则,和生死无关。要是头脑死了,只要有人继承位子即可。有时候,四肢比头脑还重要。蜘蛛没有头仍能够存活,没有脚那便是死尸一具。别本末倒置……我的命令是最优先的,但不要把我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我也是旅团的一分子。”
他扬起手臂就像是最为懂得鼓动人心的政治家一般露出极为沉稳自信的笑,让人几近忘记了这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应该存活的不是个人,而是旅团——不要忘了这一点。”
一刹室内寂静之至。
库洛洛这是在立下团规的同时也是在许下誓言——
我们都很明白,他更想说的是“让我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