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弟（1 / 1）
孟谦轻身一跃，由高高的假山上跳了下来，十分精准的落在我面前，偏头，笑的单纯无害，“三姐这是去哪儿？”
单是刚刚的那句‘我就是你四弟’，我也知他了解我的去向与来意，这会儿问的自然也就是绕弯的话了，我也不扭捏，伸手直直指了他的院落，笑的可亲：“去四弟的院子坐坐吧！”
他笑，转身领着我和香阳朝他院子走。
入了他的院落，一眼望去便是两个字——萧条。
照理说，现如今正值春寒乍暖时节，走到哪里都该是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偏我这个四弟与众不同，一地落叶不知清扫，这房檐屋角也该成蜘蛛安家的好去处了！
“香阳，去瞧瞧这些个丫头嬷嬷怎么做事儿的，四少爷的院子怎么这么乱，也不知来打扫打扫！”我承认，我做作了，虽说我对这‘新认识’的四弟不了解，也能感觉出这人跟一般人儿不一样，这番景象，十有八九还就是人自己乐意的！
但我这话还是得说，态度得摆正，礼数得做全了不是？！
香阳闻言，抬眼快速扫我一眼，忙不迭的应声：“我瞧着这群人也是，一吃饱了就犯懒，连四少爷都伺候不周全！四少爷您放心，现如今府里也就您和大小姐年纪相仿，也是最亲了，大小姐是绝不会看着您受欺负的！”
“奴婢这就去前院瞧瞧儿去！”说完，端着一副绝不轻饶的架势走了，走前还不忘朝我眨了下眼。
孟谦并不表态，只淡淡一笑，招呼我坐下，他也坐下，分别给我和他倒了杯茶。
“四弟，三姐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抿了抿茶水，抬眼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开始吐露我昨日睡前想好的说辞。
“咱们大哥、二哥也都是命运多桀，平白遭了意外，三姐我呢也险些……”
“我刚回来，说实在，对那些个事儿还真不清楚。”
我逐步深入正说得动情，结果直接被他一句打断，冷冰冰的语调配上他似笑非笑的玩味笑容，弄的我一口气提不上来顺不下去，憋闷不已。
“三姐，我能叫你一句三姐便是把你当做亲人，你放心，我对家里的传位不感兴趣。”
传位？
“说这话可能矫情了，但若不是逼于无奈，我不会回来。”他修长却略显粗糙的大手握着杯盏，一双眉眼垂着，定定的看着杯中茶水。
“三姐是聪明人，孟谦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主。”他抬眸，勾唇，看着似是笑了。
脑中一道灵光闪现，我扬唇浅笑，此时‘消失’良久的香阳走了回来，正欲开口，却听孟谦话语传来：“来的刚好，三姐也乏了，送她回去吧！”说罢依旧看着我，笑的若有似无。
我起身离去，走出几步，复又转身瞧了瞧他，“你我姐弟，这点不会变。”
“孟谦记得。”他淡淡应答。
过了几日，将军府大肆宴客，为了迎接孟谦的归来，还有，他的弱冠之礼。
“世人都知道，我孟江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只可惜接二连三遭逢不幸，如今女儿平安归家，四儿又修身归来，实乃大幸，孟江也算是无愿了。”厅堂之上，爹举杯朗声，说罢同众宾客共饮。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懵懂。
若说前半段是为孟谦弱冠，那么后半段就是为我重回将军府造势了。
孟谦在左我在右，陪着爹穿梭在众宾席间，在他们的相谈甚欢下，不时被推上台面，任人评头夸赞一番，我本能的尽力配合，适度的保持大家闺秀的风度与礼仪，眼角却瞥见孟谦嘴角那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既压抑又张扬。
横他一眼，示意他注意点，不想他却笑得甚了。
“贺三姐如愿。”在人看不到的角度下，孟谦偏着脑袋启唇无声道。
我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正同宾客寒暄的爹，脑中无声闪电劈下，灵光乍现，心底一条模糊不堪的线，渐渐清晰起来。
“果然还是三姐同爹心意相通！”爹抬步继续穿梭其中，孟谦信步跟上，却在我愣神之际贴近我耳际，如是轻声。
我五指霎时收紧，并非因为这个四弟贴在我耳际喷洒出的热气，而是他凉凉话语间暗示的含义。不，或许并非暗示，而是他当真如是以为。
恍然间，我笑了，心底却有一股不知名的苦涩肆意蔓延。
入夜，窗外凉风肆意，香阳关了窗，铺好床，催促着我快些歇息吧，累了一天了。
我笑，却并不动身。
接过香阳递来拭面的帕子，擦了擦手，门外传话小厮叩门，说：“将军请小姐去他书房。”
“这么晚了……”香阳低喃，却在下一刻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我，“小姐原是算准了？！”
“我倒宁愿什么都不懂。”我淡淡道，心底却明白，有些事，躲不过！
起身，展颜，我说：“随我一同去。”香阳点头，慧丽的眸子闪过一丝隐忧。
跨过门槛，走出院子，一路向北，寒风肆掠，刮过我保持着淡淡微笑的面颊。
“爹。”香阳在外止步，我独自进屋，那人坐在案前，往日伟岸的身躯仿佛受到重创，精神不振。
“瑶儿……”他低低一唤。
我的心瑟缩了一下，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唤过我瑶儿，一是我们见面次数极少，就是偶有照面也多省过唤名。
“爹，您说。”我两步走至他面前，淡淡笑意挂在嘴角，看着他。
半响，他别过头去，避开我的视线，低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爹决定传位给磊儿。”
“全凭爹决定。”我甜甜一笑，换来他的审视，眸光渐渐生悲。
我心一沉，道：“爹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磊儿年纪也小，瑶儿也会一旁督促，慢慢教，不急的。”
半响不见他反应，我补了句：“真的不行，还有四弟呢！”
“做孟家的主人，北国的将军，没有那么简单。”
“……”
“磊儿有你这个姐姐，我也放心些。”
我的心一沉再沉，面上却始终波澜不惊，勾唇道：“爹既不放心，又为何不考虑四弟，一定要传给磊儿。瑶儿觉得，还是四弟合适些。”
他抬眸看我，一双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比之他们，你更适合。”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为认真，我心一颤，忙偏头避开。
“你若生为男子，爹必定大力栽培于你。”
“爹说笑了。”我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爹没再说话，只摆摆手，示意我离去。
我刚出了书房，远远便见香阳在院外徘徊，心下微微动容，走上前，领了她回院子。
“小姐，没事吧！”她问的很不确定，隐隐透着两分担忧。
脑中忆起那张烛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心微沉，轻声道：“天寒地冻，先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