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给少爷备好折扇(1 / 1)
马车停下。一旁伺候的那小侍女游茗有一刹那的错愕——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在她们离开车厢前,那女子还对公子冷冰冰不理不睬,这怎么一会的功夫,跟公子亲亲热热好像一家人一样?那热烈的态度带着亲切和熟络,甚至是一点点的……讨好……?
没错,是讨好。宁赐心中正在暗自愧疚七岁那年的所作所为。去往三途河的路上,他不过是无意中绊住了宁赐小小的脚步,接过换来宁赐一顿愤恨之极的发泄——辛辛苦苦修行千年的四片花瓣被尽数撕烂,害的他投胎时没有真身,只有委委屈屈的保留着一缕魂魄,附在了那个叫墨如卿的人身上。否则他又怎会第一眼就认出宁赐,甚至叫出她的名字。那自是因为他听到了阎君那样称呼宁赐的。
此刻,墨如卿长身立在青楼前,抬起下颌看着檀木门牌,笑的飞扬不羁:
“……‘扶桑楼’…。很好,就是这家。阿妩,备好金折扇!公子爷我要去逛青楼。”
跟在他身后的宁赐磨了磨牙:“哼,哼。”
早有小厮将两人迎进雅间。墨如卿大摇大摆朝中间椅子上一坐,笑吟吟敲着手里象牙金折扇,探身朝前盯着宁赐:“嗯?阿妩怎么了?莫非是羡慕嫉妒?……莫急,一会儿待公子爷我好好疼疼你……”
话未说完,满脸堆笑的老鸨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推门而入。看到她身后随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热辣辣的眼光,墨如卿一口茶喷了出来:“唔,妈妈桑,您送来的这两位姑娘……啧啧,生过孩子了没?”
鸨母依旧是笑得花枝乱颤,浓香手帕一挥:“唉哟,瞧这位公子爷说的。这可是咱们‘扶桑楼’当红名牌,词曲琴艺那是没的说……可公子要是不喜好这样的,那老身再去换两个来?”
墨如卿挥手:“快去快去,别净找些不入眼的来打发公子爷。”他朝后瞥了一眼,看到宁赐要杀人的眼光,笑得愈发欢畅淋漓:“瞧见这丫鬟没?长得还不跟她的一律不要。”
老鸨这才抬眼打量一眼宁赐。此刻宁赐正一脸怨气立在墨如卿背后,看到老鸨偷偷瞧过来的眼光,宁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吓得老鸨连忙收回眼光,念一声阿弥陀佛:“啧啧,公子爷,您有这样绝色的丫鬟,还来我这儿作甚?”
“这丫鬟我刚买来,还没调教过,生涩得很,生涩得很呐!”
墨如卿笑得祸国殃民,手一扬,一锭小巧的金元宝落在老鸨面前:“快去快去,满意了还有赏——记住,要嫩些的。”
老鸨接过金子欢天喜地去了。宁赐抑不住怒火,一步向前揪住墨如卿衣领,狠狠瞪着他:“墨如卿,你好大胆!”
墨如卿无辜的眨眨水汪汪的大眼:“比起她们来,你的确生涩得很呐……也就姓温的傻小子喜欢你这样儿的黄毛丫头。”
宁赐哼了一声,松开手:“也总比你这纨绔成性死不悔改要好得多!”
老鸨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不多时就换来了三四个。宁赐正埋头研究桌子上篆刻的细小花纹,不提防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眼前这花枝招展的四个小孩子,居然只不过是七八岁的模样,却打扮的一个比一个鲜艳媚俗,花枝招展。然而再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他们眼中的惊恐犹豫,还有小小的稚嫩的脸庞上淡淡的泪痕。那肥胖老鸨满脸堆着笑,压低声音悄悄靠近墨如卿:“公子爷,这可是咱们扶桑楼前天刚刚进来的一批,您瞅着还满意不?”
墨如卿不甚在意的摇了摇金折扇,漫不经心:“刚进来的?服侍人的本事只怕还生疏着罢。”
“哟,公子爷您这是说的甚么话。”老鸨的细小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老身保证,他们的本事比前几批只好不差。您就瞧好罢。”
前几批?
宁赐一惊,霍然记起前些日子有大臣上的奏章提及南部数个州郡幼龄儿童无故失踪的事。自己当时批复着当地府衙立即查办,却仍然有人顶风作案,将幼童拐卖来青楼做童妓!
不知道墨如卿又跟老鸨扯了些甚么,只见老鸨退下的时候满脸喜色,手里捏着一锭大大的金元宝。待得老鸨替他们掩好门,墨如卿的眼光落到了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宁赐只听他语调轻柔缓缓问道:
“乖,告诉哥哥,你们是来自哪里的?”
那四个孩子满脸警惕的瞧着墨如卿,小小的眼睛里渐渐涌出惊恐的泪水,却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回答墨如卿的话。宁赐心下一痛——这些孩子们定然是受过老鸨的毒打,不敢将身份告诉别人,以防此事败露。宁赐想了一想,从袖中摸出几个从来不离身的黄金小枣儿递给最左边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模样,从进门来就始终用哀求的眼神盯着宁赐:
“小妹妹,你的家在哪?有多久没有见到妈妈了?你想她吗?”
那小女孩一言不发,低下头用上齿咬住下唇,眼中渐渐涌出泪水。宁赐见状,向前一步在身前蹲下,取出手帕来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难受就跟姐姐说一说。你是不是想家了?在这好不好?”
那小女孩终于呜咽出声,张开双手,小小的身躯扑进宁赐怀里,含糊不清的哭泣着:“啊…。姐那桑……阿里亚图有亚他……为里委依亚它……”
宁赐愣了一愣:南疆人?可是说的不是南疆三族的语言……
“姐姐,我想家,我要回家。”
一个优雅的男声响起,头顶上的墨如卿似笑非笑做着翻译。宁赐听到那一声“姐姐”脸黑了一黑,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将怀中的小女孩送到墨如卿身前,听他们用异族语言对着话,自己则渐渐明白了事情始末。
那个小女孩来自南疆扶风部落东北,远离都城的一个小山村。两年前的一天,有南越人突然到了他们的村子里边投宿,说起要招当地孩子进戏班子学戏,将来给他们部落的长老和圣女们进献歌舞。这在当时被族人们认为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很多孩子被淳朴无知的父母送到了南越人手里,而在三天后,南越人带着三十多个孩子离开了村子。可惜他们去的地方不是西南都城,不是圣女和长老们的圣宫,而是南越吴中郡的“扶桑楼”——这家青楼暗地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异国幼童,逼迫他们做童妓以满足某些嫖客变态的需要。被一同买来的五个小女孩已经死掉了三个,还剩一个奄奄一息躺在柴房里,只有她被迫出来接客。而宁赐是她遇到的第四位客人。
墨如卿听罢,转而询问剩下的那三名男童。他们却是南越人,家乡在南越和许国交界的边陲荒凉地区,同样是被人拐卖来做了童妓,借口却是为皇太女殿下献舞。那人贩子当时说的是“说不定将来皇太女殿下看上你们了,还能封个君妃呢”!
在桌下死死捏住手指,指甲深深刺入血肉。宁赐心中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不只是南越的幼童,还有南疆部族的小女孩!一旦被南疆人发觉,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撕裂皮肉的交战,而两国之间的和平状态就此打破。
事不宜迟。宁赐立即起身,看了一眼在旁边悠闲品茶的墨如卿,毫不迟疑字字清晰脱口而出:“随我回去。”
半日后,所有失去线索毫无头绪的太子阁暗卫们接到消息,皇太女殿下安然返回行宫,明日将与皇子逸清回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