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休整片刻(1 / 1)
翌日,天阴。
清晨的街道上残留着昨夜风卷下来的落叶,偶尔一点粉尘扬起,街道两旁的黑木门发出沉重暗哑的叹息。
“吱呀”一声,温府的门开了。一行十个身着蓝袍的仆人当先走出,恭立两侧迎接他们的主子出门。随后温亦儒的身影从大堂渐渐走近,口中吩咐道:“管家,待亦辰起后记得提醒他今日要去凤阳郡分商行,我已经收到了各地商会的通知,他们最迟后日就可到达。嘱咐亦辰,莫要误了时辰。”
须发皆白的老管家弯腰在后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温亦儒略一停顿,迈步走向停靠在府门前的马车:“另外,近日天阴有雪,记得提醒凤仙郡外的佃户将今年的佃租按时交上,否则过得几日去,雪泥交加,道路难行。”
老管家温皓在其身后小心翼翼的道:“回大公子,东城有几十家佃户地势低洼遭了涝灾,小麦收成不甚好,是否……”
“带侍画过去瞧瞧,”温亦儒一撩衣袍上了马车,坐到了车厢里,声音平平淡淡:“酌情减免。”
老管家在车厢外躬身应着,唇边就有了点笑模样:谁说咱们公子冷漠不近人情?这不是把五侍女中最心软最好说话的侍画姑娘派过去了,想必那几十户人家不但不用交租,今年倒有些补贴。
就这么想着,老管家及一行仆人躬身目送大公子车驾远去。东方渐晓,黎明已至。吴中郡府衙。正厅。
宁赐已经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始终稳稳地坐在正厅的正座上,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啜饮,偶尔闲闲抬一抬眼皮打量着底下站立的吴中郡守及一干官员,她的唇边始终挂着一丝冷笑的模样。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宁赐终于慢悠悠放下手中茶盏,瞟一眼底下众人:
“诸位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本宫今日叫你们来的原因了。”
底下众人偷偷抬头瞟一眼她手中晃晃悠悠的明黄色奏章,心脏也随着那份奏章在一晃一晃,心尖尖儿都在颤抖——今早上他们得到消息,有人检举吴中郡守治下一干官员贪赃枉法,私扣边关将士的军饷,导致南越在与东齐的战争中连连惨败,死伤不计其数。早有边关将士将此事上报朝廷,此次皇太女下来巡视,也有部分原因是为奉女帝谕令来彻查此案。前几日皇太女不动声色例行公事的检查完琐碎事务,今日终于要拿他们开刀了。
瞧着底下诸人心怀鬼胎的模样,宁赐在心里冷笑一声,慢悠悠开口:“吴中郡,地处我南越皇朝与东齐皇朝交界处,战略重要性不言而喻。每年朝廷下发的军饷有数千万两之多,供养吴中郡十五万州郡卫及十万皇朝军是绰绰有余。虽不敢说能让诸位将士宽绰富足如各位大人,上得战场倒也不至于丢的我南越脸面——”话音到此,宁赐微一停顿,手中奏折毫无征兆突然“啪”一声摔倒了众人脚前,吓得最前边两个官员齐齐跳脚后退,狼狈的稳住了身子。
“都传传这份奏章瞧瞧。上边竟然说,我南越将士对外杀敌时数九寒天穿的是草鞋,刺刀上的锈迹用手指甲都能刮得下来。他们在前线扛着绑着刺刀的木棍跟敌人拼命,主帅却躲在帐篷里烤火喝酒,左拥右抱!”
她转头瞧向一旁默立的吴中郡防守尉白可钦,语调慵懒如猫:
“我说,白大人,你是咱们吴中郡州郡卫最高统帅,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白可钦听到点名,定了定神,微微朝前走了一步,躬下身子,尽量使自己颤抖的语调听起来平稳一些:
“回殿下,臣…惶恐。”
“嗯?”
宁赐长眉一挑,笑吟吟瞧了过来,眼神中有一闪而逝的犀利:“白大人何出此言?”
白可钦跪倒在地,叩头道:“臣身负重担,本应保障吴中郡将士后需装备,可是却让治下出现此事,是臣失职!愿受皇太女殿下的责罚!”
他这么痛痛快快的认了罪,倒是让宁赐怔了一怔,先前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全然用不上。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一转,宁赐抬手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放下之时,心中已有了计较,再抬起头来一张明亮脸庞上笑意莹然:
“白大人,仅凭一份奏章就要参倒我朝廷三品大员,不免让人说本宫处事鲁莽。这样罢,诸位大人先回各自府上休整片刻,待明日早参之时再行商议,如何?”
她这“休整片刻”说的意味深长,官员们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皇太女殿下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故意放给他们一天时间让他们准备准备。既然如此,那就是不打算狠狠处置他们了,好几个官员都长长松了一口气,齐齐躬身:“——臣遵旨!”
宁赐微笑看着他们鱼贯而出,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待得所有人都出去了,宁赐好整以暇的抿一口茶,手一松,“啪”的一声!上好的白玉梨花盏瓷杯跌在青砖地上,登时被摔得粉碎。
身旁的侍女们惶惶然跪下连声请罪。宁赐挥手让她们退下,微笑望着众大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地,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太子阁。”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三条白色的人影倏尔闪现,齐齐跪倒在她面前。宁赐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藏极好的愤恨,声音渐渐像越瑢女帝一样冰冷平直,毫无感情:
“传我谕令,除御风统领外太子阁全体出动,每两人分成一组,从现在开始全程监控吴中郡十九位官员一言一行,直到明天早上参拜之时为止,不准出任何差池!本宫要见到他们任何一个隐藏的见不得人的秘密,让这群衣冠禽兽站着走进来,爬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