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七十七、屋倒又逢连夜雨（1 / 1）

造反，造反，落得倾家荡产。有职无权还乡去，亲朋好友离间。离间，离间，老婆与人通奸。

——仿宋词《调笑令》

赵东山背着铺盖，从海涂上长途跋涉了四五里路，好不容易才爬上海堤，在河边草草地洗了脚，穿上球鞋，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里走去。

在政治上一败涂地以后，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四处去寻找赚钱的门路，约了几个复员军人合伙租了一条小船，备了一些网具，到牛头岛附近的近海区捕鱼。想不到由于前几年滥捕滥杀，近海资源已经枯竭，根本就捕不到大鱼，只能捕一些小鱼。由于船小远海去不了，半年多下来，只够混口饭吃，什么钱也没赚到。

本来，他还想继续干下去，等到过年时再回家。只因丁香云写信来催得紧，说最近中央又下发了[1974]1、3、5号文件，全国正在掀起批林批孔的热潮，其他地方有许多造反派头头都到省里甚至北京去上访，得到了中央一些领导人的支持，形势又出现了转机。用□□的话说，这就叫“反潮流”。希望他早点回来，联络本地区的造反派头头，到省里去上访。为此，他决定先回来再说。

谁知屋倒又逢连夜雨，昨夜船经过东门口时，因天黑加上下雨，看不清航路，被水流冲到了礁石上，船体架散掉了，几个人都爬到了礁石上，等到天亮后潮水退了，才下海涂逃回了性命。这么一来，又连本带利赔了个精光。

他现在又黑又瘦，一头乱发，不成个人样。一路走，一路在盘算。两手空空的，如何向家里人来交代。

刚走到竹林边，就听到家里人在吵嚷。他猜想一定是彩莲跟母亲在吵嘴。有什么办法呢，越穷越要吵。他只好装作没听见一样走了进去。

彩莲就坐在堂屋的小椅子上，气鼓鼓的样子。看见他进来，只拿眼睛瞟了一下，象见到了陌生人一样不理不踩。

东山也不去她搭话，放下背包，就去灶间找东西吃。太阳已经老高了，他早已饿扁了肚子，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吃东西。他揭开锅盖，见底下是半锅的冷水，还好，上面还蒸着一块红薯，他就抓过来大吃起来。

“呜哇！呜哇！”

东山听到小孩的哭声，他出来一看，这才发现彩莲后面的小椅车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只记得出门前彩莲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听娘跟他说，这孩子很可能是子冬生的，但他没有抓到证据，加上自己跟丁香云的关系双双都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所以也就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现在这个小孩倒成了他戴绿帽子的活见证了。

“呜哇！呜哇！”

孩子越哭越凶，彩莲就是不管，象是故意哭给东山听似的。不一会儿，一股臭味透出来了，东山转脸一看，小孩上面挂着眼泪鼻涕，下面又是拉屎又是撒尿，已是一塌糊涂了。

“你为什么不管管他？”东山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不高兴。”彩莲没好气地说，“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说的东山不言语了。

“东山，你回来了，上我这里来。”东山娘在楼上听见了，轻声叫道。

东山应了一声，走上楼来，推开娘的房间，他楞住了。只见她躺在一张旧式的仓床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东山，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东山娘闭着眼睛说。

东山默默地走到娘的床前，一只脚跪了下去，叫了一声“娘”！

“儿啊！”东山娘摸着儿子的头发，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娘，你别哭。”东山说着，自己也跟着流出了眼泪。

“儿啊！你可回来了！”东山娘咽了一口气说，“我病了，眼看着就没几天好活的啦！可你又不在我的身边，让我每天替你担心，还要受你媳妇的气，这日子真难过呀！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海上风浪大着呢！危险哪！”

“我这次回来，就不去了，主要原因是抓不到鱼，没钱可赚。”东山瞒着娘说，“近海一有风浪就躲起来了，问题不是很大。”

东山娘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儿啊！你回来就好了，赚不赚钱都不是要紧的事。从今之后，听娘一句话，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也不要想做官，也不要想发财，也不要管欠账的事，欠着公家的钱，有钱去还，没钱难道剥你的皮不成。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种田，别人有饭吃，我们也有饭吃，别人挨饿，我们也跟着挨饿。做人要象个做人的样子，千万不要再去造什么反了，造反有什么好结果的，就象东春一样，活着时遭人恨，挨人骂，被人看不起，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我一生守寡受累，好不容易将你们弟兄两个拉扯长大，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你要是再出去，谁来料理我的后事？你也不想想楼下的那个，你在家时她就跟前村的偷偷摸摸，你走后更是无法无天了，大白天都不怕避人眼目。别人说闲话，他们不在乎，我要是说一句，她就说十句八句的，真气死我了。当初你要是不娶城里人就好了。”

“娘，你不要再说了，既然管不了她就让她去好了。”东山劝着说，“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好啦！”

“我也累了，要睡了，你忙你的事去吧！”东山娘说着，又闭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