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七十五、第二次解放（1 / 1）

红头文件恢复党，一纸调令解放。解放不解放，与对头碰撞。

——仿元曲《越调-凭阑人》

林达原终于卷铺离开了公社畜牧场。一张调令，使他结束了漫长的养猪生涯，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他真的受宠若惊，县委专门为他下了一道红头文件，撤消了对他的历史审查，宣布恢复了他的党组织关系，使他终于获得了第二次解放。多少年来，他为了这个党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差一点连小命也赔进去了。

但是，高兴过了头，紧接着忧愁就来了。组织上调他在澄江公社担任教育革命办公室主任，负责管理全公社的中小学。如今的教育界可称得上是一片混乱，教师队伍经过了几年的“吐过纳新”，质量参差不齐，新的教材无人编写，从一年级到六年纪都在学□□语录；学生不肯好好读书，无人敢管理。最伤脑筋的是，教育经费奇缺，许多学校校舍破旧无钱翻修，将一些经费分摊到各个大队，又引起农民的强烈不满。更糟糕的是，公社党委把揭批查运动列为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因缺少人手，让他临时担任清查专案小组的组长，要他把钟贤民、赵东山、丁香云、赵赖三等人的问题调查清楚，然后写出恰如其分的处理报告，落实有关政策，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什么时候结束工作。要他去对付这些造反派头头，这不等于要了他的命了吗？开始时，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这一份工作。后来，徐雷亲自找他做工作，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了半天话，他推托不过，只好接受了。

他走到东风十队的仓库附近，正碰上自己远房的表兄弟林二头赶着一群鸭子迎面走过来，拦住说：“林校长，听说你又重新出来工作了，还负责落实政策的事，也帮我落实落实政策？”

“你有什么政策可落实的？”林达原不解地问。

“赵东山在一次社员大会上点了我的名，说我是养鸭子搞单干走资本主义主义道路，生产队里就不分给我口粮，害得我一家只好买黑市粮过日子。你说，这种做法对吗？”

“这件事你应该向大队党支部去反映，由他们来解决好了。”林达原说着赶快走了开来。

“跟你表兄弟反映都没用，跟谁说还有用？如今的干部管自己的事都来不及，那里还管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远远地，林达原还听到林二头在发牢骚。

他走到孙家桥的桥上，孙老太婆又给他拦住了。

“林校长，听说你又解放了，管学生读书的事，到我家来坐坐，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讲。”

“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我还要到公社去报到呢！”林达原止住脚步说。

“那好，我就跟你说，话得从我的女婿说起。”孙老太婆说，“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我的女婿是个外县外乡人，人倒是挺忠厚老实的，就是体质差了点，上半年得了一场大病，没钱送医院，请私人医生来治病，差点送了一条性命。求人难哪！”

“你说话能不能简单些，不要说远了。”林达原打断她的话说。

“那我就说简单些。”孙老太婆接着说，“我老了，八八六十四，都快进棺材了。别人养儿可防老，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只好招个外姓女婿来送终。可外姓人不光被人看不起，还处处受人欺负。大队里借口说我们这里人多田少，迟迟不给落实户口；生产队里不分给自留地也就罢了，连口粮都打折，我的女婿到地里去干活，一天只记七分工分，连女人都不如；还有我的小孙女今年已经七岁了，送学校读书都成问题。你说说看，象我家这样的事，□□到底还管不管？”

“你孙女读书的事如有问题找我好了，其他的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如果大队里解决不了，你去找公社的徐书记去。”林达原说。

“我不认识徐书记，怎么个找法？”孙老太婆说。

“那一天你到公社里来，我帮你找。”林达原说。

“大队里都管不了，公社里肯管了吗？”孙老太婆不大相信地说。

“只要你说的都是事实，徐书记一定会帮你解决的。”林达原说着，又走了。

“到时候你别忘了我的事？”孙老太婆在后面招手说。

“不会的。”林达原头也不回地说。

刚走到后街附近，碰到几个卖麻帽回来的妇女，又把林达原给围住了。这个说：“我的儿子读书成绩不错，拜托你把他送到县中去读书。”那个说：“我的女儿中学毕业在家闲得无事，给我想办法当个代课或民办教师当当。”还有许多要求他都记不清了。

他好说歹说，总算解脱了出来，直到来到了公社的大门口，林达原才松了一口气，但脑袋里象一堆乱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