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选举大会（1 / 1）
从来不入名利场，无语还悲伤。一个饲养能手，十分火热心肠。
猪棚草房，三名重号，九死一生。公开不敢求医，只好悄悄病养。
——仿宋词《朝中措》
赵四九一早就离开了公社畜牧场，从十几里的海边赶往公社去开会。这两年来他很少参加会议，这一次是召开选举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的会议，因为他是贫农代表，不能不去参加。
一路上，他走得匆匆，心里更加焦急。大清早，赵赖三等人开了一条抽水机船来到牧场，抬进来三个奄奄一息的“走资派”，换走了一只大肥猪。猪是公家的，养大了总要杀的，每当公社里有什么活动，总要杀一两头猪的，他并不心疼。要命的是这三个重伤号不是别人，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县委书记方德奎，一个是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久经磨难的城关中学校长林达原，还有一个就是过去一向看重自己的公社党委书记徐雷。三个中两个都在发高烧、半昏迷状态，还有一个则在不停地哼哼叫痛，好不凄惨。他们说得倒轻巧，这些人是交给他来劳动改造的，人还没有救活那里谈得上监督劳动。不管怎么说，他总不忍心看着他们不管，得想办法给他们请医抓药，救人要紧。可是在现在这个当儿，谁还敢给“走资派”看病，更不要说送医院了。因此，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找人为他们治病。
不知不觉地，他走进了公社的大院，会议已经开始了，他直奔会场。
“全体起立，唱《东方红》。”赵四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主持会议的丁香云的声音，就趁大家站立的当儿，赶快走进会场，往后排空位置站立，嘴里含含糊糊地跟着大家唱。
“首先，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万寿无疆——”丁香云举着一本小红语录本，领头呼道。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底下是一片不很一致的祝愿声。
赵四九因不懂规矩，也重复着丁香云的话，故人家都说完了还在念念有词，引来不少人回过头的眼光。
丁香云盯了赵四九一眼，继续领呼道：“敬祝□□的亲密战友，我们最最敬爱的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大家跟着祝愿说。
赵四九只怕别人没听清楚，加大的声音并举着拳头说道。
更多的代表转过头去盯着赵四九，弄得他不知所措，拳头久久放不下来。
“坐下！”丁香云没好气地白了赵四九一眼，然后说，“接下去学习最高指示，听清楚了，我念一句，你们跟一句。”
“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
底下象是小孩子念书一样一句一句地跟着一起念下去，赵四九好不容易才跟着念完几段语录。
“现在，由公社贫代会筹备领导小组组长赵东山同志作筹备工作报告。”丁香云指了指坐在旁边的赵东山，大声宣布说。
赵东山站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大声念念了起来。
赵四九那有心思听报告，赵东山读了半天，他的脑子里装不下多少东西，只记得什么“群众已充分发动起来了，一小撮走资派不是被揪出来了，就是被打倒了，形势一派大好，而且越来越好”之类的话。他一直坐立不安的，巴不得东山把报告作完，宣布散会。
终于，赵东山报告完了，说了一句“请到会的代表批评指正”之类的客气话，坐回位置上。
可这时候，丁香云又站起来了：“现在宣布选举开始！”她在说了一大堆候选人名单的产生经过和怎样选法以后，才由大会工作人员发给每个代表选票。
赵四九手里拿着一张选票，因为不识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丁香云在下来辅导，走到他的旁边说：“很简单，同意的在名字上面画圈，不同意的打上叉叉，你要是不认得字的话我可以为你代画圈。”
赵四九楞了一下，忽然说：“不是贫农的也可以当委员吗？”
丁香云皱了一下眉头，说：“当然不行！”
“那你家住在城里，没种过地，也算是贫农？”赵四九马上接口说。
丁香云冷不防赵四九会说出这种话来，脸上先是一红，转而装作镇定说：“城里虽说不种地，但也有很多贫民，跟贫农是一个阶级的。”
“那赵赖三连他的爸是谁都不知道，算什么阶级？”赵四九又问道。
“□□，也是无产阶级的一部分嘛！”丁香云怒气冲冲地说，“你要是真的搞不懂的话，可以弃权嘛！”
“那我弃权！”赵四九巴不得她说这句话，塞还选票，放心大胆地走出了会场。
现在该往那里去找医生？赵四九走到河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达达达达——”
河面上响起小汽船的马达声，由远而近迎面开了过来。赵四九看清了，这是一艘开往邻县的交通船，他忽然想起前几年发生猪瘟时，自己曾经坐过这条船，去邻县请过一名手段高明的私人兽医，听说他还会给人治病，何不再去请一趟呢！
他马上折回到船埠头，没等船靠稳，就一脚跳了进去。
坐在船边，赵四九付了船票，就一言不发地看着船外，他在努力回忆着要走的路径，以及请医生的理由，目的就是防止走弯路浪费了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把医生请过来，保证能赶上返回的船期。要不，天黑以前就有赶不回来的可能。
船在一个小山脚下靠了岸，赵四九上岸后就沿着环山的小路往前走，等过了一座小桥以后再往右拐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街上。
远远地，他看到街边伸出一块牌子，上面画着猪牛羊头的画样。谢天谢地，他总算找到地方了，没有走冤枉路。
他推开疹所的门，前间空空的，没有人。
“有人在吗？”赵四九高声叫道。
过了一会，里间走出来一个老婆子。
“医师在吗？我场里有十几头猪病了，快请他去看病哪！”赵四九连忙说。
“他刚出疹去了，还没有回来呢！”老婆子说。
“到那里出疹去了，快告诉我？”赵四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河对岸不远的地方！”老婆子打开后门，指了指一座村庄说。
赵四九马上出来，快步如跑一样，沿着河岸饶了一个大圈子找到那个村庄，一打听，医师正在给一头母猪引产呢！
“医师，我的场里有十几头猪得瘟病了，快请你去看病哪！”赵四九满头含津津地说。
“怎么又是你！”医师边干活边抬起头来说。
“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上次让我跑了那么远的路，还在猪棚里睡了一个晚上。”
“这次事情比上次还大得多，你得多带点东西，非住上三五天不可。”
“有那么严重，不会是叫我看人吧！”
“猪有病，人也有伤，两下子都得看！”赵四九认真地说。
“会不会叫人打伤的？”医师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到处都在闹武斗，打死了的白死，打伤了的不敢送医院去治，这种事我碰到的可多了。”
赵四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说：“总之，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快点动身吧，赶船期要紧。”
“总该让我完成手头的活吧！”医师说，“再说，我还没有吃饭呢！还得吃了饭以后再走。”赵四九看看天色，太阳早就西斜了，这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吃饭，就对医师说：“这样吧，我马上到街上去给你买一点馒头来，在你店里等你。你快点做完手头的事回来，我们边走边吃。”“行！就这么办。”医师点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