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老子反动儿好汉（1 / 1）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公有公说法，婆有婆道理。踏进旧门槛，脸色多难看。咱已念着她，她还念着咱。
——仿宋词《菩萨蛮》
赵东春从县机关出来，日头已经西斜了。他没有马上回学校，因为牵挂着沈蓓蓓，就绕道到她家里去找她。
沈蓓蓓的家住在城北一栋老式的小院里面，从弄堂里的一个小台门进去，向西的两间小楼就是。
赵东春熟门熟路，很快就走进了那条弄堂，到了她家门口，也不打话，就“咚咚咚”地敲起门来。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赵东春一听就知道是她的妹妹莉莉的声音，就答道：“我是蓓蓓的同学，叫赵东春，请快开门。”
“等一等。”莉莉正在井边洗衣服，听到叫门的是赵东春，因爸妈交代过，不敢随便开门，就去请示妈妈。
梅桂英正在灶间做饭，一听说是赵东春的名字，立即沉下脸来说：“不能让他进来，你就说蓓蓓不在家好了。”
“蓓蓓不在家，在学校里。”莉莉只好出来撒谎。
“你骗谁，蓓蓓已经十多天没来学校了。”赵东春急了，就握着门把上的两只铜环乱摇起来。
沈蓓蓓在楼上听得明明白白，她现在正躺在床上发闷。自从圣帝庙演出以后，她就得了一场病，一直在家休息。当她的父亲知道他们出事以后，不光把她训了一顿，还给她约法三章。第一，从此以后不准参加学校造反派组织的一切活动；第二，不准和学校里的任何同学发生接触；第三，未经许可，不准擅自离开这个大门。但是，她是过惯了集体生活的人，叫她一个人关在家里，如同孤雁失群一样，难受死了。她料想到赵东春会来找她的，现在真的找上门来了，母亲却不让他进来，真叫她左右为难。
赵东春摇得急了，就不断地喊着沈蓓蓓的名字，叫得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沈蓓蓓沉不住气了，不顾一切地下楼开了门，放他进来。
赵东春带着几分怒色地跟在沈蓓蓓后面，上楼时遭到她母亲的白眼。
沈蓓蓓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招呼他坐到一张椅子上，自己坐到对面的床沿上。
赵东春看到她面孔苍白，乱发蓬松，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觉心软了，内疚地说：“那天夜里都怪我太粗心了，上了我哥哥的圈套，致使让你吃了那么大的亏。”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蓓蓓叹了口气说，“□□以来，因为观点不同，参加不同的组织，造成父子对立、夫妻反目，兄弟之间伤了和气的有的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还提它干什么？”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赵东春这才振作起精神来，“今天我们打了一个漂亮仗，为你争回了一口气。”
“什么漂亮仗？”沈蓓蓓不解地问。
于是，赵东春把今天砸伪革会的经过，编成故事绘声绘色地说给她听。
“你们这是发疯了！”沈蓓蓓一听就急了，刚才母亲回来说县机关遭冲击的事，她还不大相信，现在让赵东春给证实了，连忙站起来对他说，“趁我爸爸还没有回来，你快点走吧！”
“怎么，你害怕了？”赵东春惊讶地问。
“不是我害怕，实在是你们的祸闯得太大了。”沈蓓蓓说，“现在不光是罗时新不会放过你，我爸爸见了也不会饶过你的。”
“谁不知道你爸爸是罗时新的得力干将，我就是见了他，他能把我怎么样？”赵东春说。
“他到底是我的爸爸，我不希望你们之间直接发生冲突。”沈蓓蓓说。
“原来你是受了你爸爸的影响。”赵东春冷冷地说，“怪不得你回家才几天，就打退堂鼓了。”
“我是愿意革命的，你不能把我和我的爸爸划等号。”沈蓓蓓赶紧分辩说。
“那好呀，你现在就跟我回学校闹革命去。”赵东春拖着沈蓓蓓说。
“现在可不行，我得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沈蓓蓓为难地说。
“那随你的便。”赵东春气冲冲地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说完，他转身就走。
刚拉开门，迎面碰到了下班回来的沈正发，把他挡了回来。
“你这个赵东春，真是胆大包天，刚刚砸了县革委会，现在又躲到我家里来了。”沈正发指着他的鼻子说。
“反动派不打不倒。对于你们这些逆历史潮流的反动派，就是要采取革命行动。”赵东春针锋相对地说。
“革命行动，好啊！”沈正发冷笑一声，说，“请稍等一会，革命行动正在等着你。”说完，推开对面的房间打电话。
“爸爸，你不能这么做。”沈蓓蓓赶快过来按住了话筒。
“不这样做，无产阶级的专政工具是干什么用的！”沈正发拍着台子说。
赵东春这才明白沈正发要打电话给公安局叫人来抓他，就冲着他说：“你想动用专政工具来镇压学生运动，这办不到！要抓，等我回学校后，有胆量就把我们全体兵团战士都抓起来。”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要抓就要抓象你这样的坏头头！”沈正发说着又要去拿话筒。
沈蓓蓓按住话柄不放，对赵东春说：“你嘴硬什么，还不赶快离开这里？你是甘心要坐牢吃棍子是不是？到了那种地方，最英雄也没有用！”
赵东春这才改变了对沈蓓蓓的看法，一时间被她说得动了心，不能不听她的劝告。于是，他转身离开，临走时对沈正发说：“姓沈的，你听着，你不要以为现在手中有权，想抓谁就抓谁，将来谁胜谁负还没有解决呢，等着瞧吧！”
“赵东春，你也跟我听着，从今以后，不准你迈进我家的门槛一步。”沈正发追到阳台上，高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