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两张大字报（1 / 1）
行行重行行，满纸甚荒唐；字里刀光闪，行间剑暗藏。两派两观点，各指责一方；两线两串联，从此摆战场。
——仿古诗《五律》
县城关镇十字街头上，到处贴满了大字报，大幅标语。每天从早到晚，看大字报的人络绎不断。
这里原来是一条破旧的南北和东西小街的交汇处，旁边又紧邻菜市场，因此，每逢农历三、六、九，人来人往，挨挨挤挤的，真是水泄不通。数年前，县政府拨下一笔钱，将周围的一片老房子全部拆光，使马路扩大了三四倍，两边改造成一式的三层楼房，由县供销社在那里开了几家中心百货、食品、生产资料等商店，与此同时，在通向北门县政府机关的方向造了一座人民大会堂，通向西门城关中学大操场的方向造了一座影剧院，在通往东门的方向扩建了汽车站和小轮船码头，在南门又扩大建成了新的集市贸易中心。从此以后，城关镇才有了一点小城市的气派。
最引人注目就是这个十字街的中心，这里原来是一个圆型的小花园，当中种有几棵青松和翠柏。□□运动开始后，县一中的红卫兵首先造了这块地的反，多次向县委、县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将这块象征着资产阶级乐园的园地改建成宣传□□思想的无产阶级阵地。县委、县政府终于采纳了学生们的意见，将树木都搬迁走了，当中造起了一座四方形的小房子，四面墙上都开辟成了宣传栏。小房顶上，又造起了一座高十几米、宽四五米，面东背西的纪念碑，碑的正面画上□□身穿绿军装，站在□□城楼上脱帽挥手检阅百万红卫兵小将的巨幅画像；在背面用白底黄字书写上□□的最新指示“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几个大字；顶尖是一颗金光闪闪的五角星。因施工缘故，旁边还留着一排小铁架子，胆子大的人可以从小房顶上一直爬到碑顶上。这个纪念碑就象是□□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几乎在城关镇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它。
现在，这个小房子的四面墙上都成了贴大字报的专栏区。起先，只有县城关中学的师生来贴大字报，内容大都是抄袭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上海的复旦大学、杭州的浙江大学等大专院校师生贴的大字报，无非是揭发批判中央的刘少奇、□□、陶铸以及彭罗、陆、杨，以及六十一人“叛徒集团”等。后来，县级机关、工矿企业、银行、医院、供销社、各地的中小学等单位和附近生产大队的贫下中农也纷纷送来了大字报，内容除攻击县委、县政府外，也有揭发本地区、本单位负责人的，五花八门的都有。四面墙上贴不下去了，就在十字街附近商店的粉壁开辟了新的专栏。
在十字街向东的那面墙壁上，新贴了两张大字报，引来了许多人的观看。左边一张的题目是“万炮齐轰我县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小标题是“揪出我县的头号走资派——方德奎”，署名是“城关中学井岗山革命造反兵团”，内容大都是一些抽象的大道理，说的是方德奎如何通过省委第一书记江华、第二书记李丰平、书记处书记曹祥仁等代表人物，卖力推行刘、邓、陶的□□修正主义路线，看的人并不多。右边的一张题目是“打倒我县的铁腕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小标题是“李建光是怎样爬上县长宝座的？”署名是“县级机关中南海保卫大队。”由于这份大字报揭发的内容都是机关里的内情，从李建光的家庭出身写起，说他虽然也是南下解放军干部之一，但解放初接管县城后不久就跟当时还在城关中学读书的一名女学生搞上了关系，把老家山东的原配妻子给离掉了。为此他受到了上级的处分，本来可以当县长的降为农林水利局的局长。后来他又通过那个漂亮的小老婆巴结前任的县委书记，才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的从副县长升到了县长的位置。因此，这份大字报看的人特别多，而且看完以后不少人还站在那里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份大字报是谁写的，怎么知道那么多内情？”有的说：“还不是那个当过方德奎的秘书罗时新写的，他是我们县里有名的笔杆子，现在又成了县级机关的造反派头头。”
这时候，一辆小车从街北开了过来，在十字街边上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是高个头，长方脸，头发有点花白，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另一个是中等身材，年纪稍轻，戴着一副近似眼镜，也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最后一个是穿着草绿色军装的矮胖老头。
“县委领导来看大字报了。”有人说。
“他们是每天下午三、四点钟都要来这里看大字报的。”有的说。
“那个是方德奎？”“高个子的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就是李建光喽？”“不错，就是他。”“不知他看了别人揭发自己的大字报后有什么感受。”“天天看得多了，就不足为奇了。”“那个穿军装的人是谁？”“县武装部的部长高永昌呗！”“……”人们议论纷纷。
三个人来到专栏下，认真地一张又一张的看起大字报来，边上的群众看了他们几眼，都自觉地让了开来。
“打倒刘邓陶！”“打倒江李曹！”“打倒方德奎！”“坚决击退二月逆流的妖风！”“彻底粉碎刘邓资反路线的新反扑！”……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口号声，一队男女学生，前面打着“井岗山兵团”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不用说，带队的又是赵东春、沈蓓蓓了。
到了十字街上，赵东春一声号令，下面的学生立即一齐动起手来，将街边上的大字报统统给复盖掉了，换上了一条又一条的大幅标语，内容有“中南海保卫大队是全县最大的保皇组织，”“坏头头罗时新是走资派方德奎的忠实走狗，”“人武部是我县带枪的刘邓路线代表，”“高永昌支一派压一派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等等。
一些学生拿着白纸和浆糊来到了专栏下，要覆盖罗时新写的大字报。
“你们不能这么干！”高永昌挺身而出，阻挡说，“叫你们的头头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什么话，要冲着我们来说。”赵东春、沈蓓蓓闻声走了过来。
“□□中央关于开展□□的决定十六条规定你们都学过吗？”高永昌说。
“那还用说，十六条是我们天天宣传的？”
“那很好，”高永昌说，“十六条中规定的四大自由指的是什么？”
“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沈蓓蓓抢着说。
“那你们为什么把别人写的大字报都给复盖了，这不就是压制言论自由吗？”高永昌说。
“十六条只有无产阶级革命派的自由，没有给资产阶级保皇派的自由。”赵东春争辩说。
“谁是革命派，谁是保皇派，是由你来分的吗？”高永昌反问说。
“你想跟我辩论吗？”赵东春说，“那很好，今天晚上到我们学校里来，我们来个革命大辩论，好好辩论一番。”
“行，我一定来。”高永昌爽朗地回答说，“不过，这个专栏是我们县里唯一的一块自由天地，希望你们摆事实、讲道理，不要盖掉这里的大字报。”
“要是别人盖掉我们的大字报怎么办？”沈蓓蓓凑上来说。
“我叫县公安局派人看着，这样一来没问题了吧！”高永昌说，“要是还有问题的话，你去问你的爸爸沈正发去。”
“这是你说的话，到时候可别赖掉。”赵东春说着，接过手下的一支毛笔来，在自己写的大字报末尾的空白处写上“保留十天”几个字样。
高永昌接过赵东春手中的笔，把“十”字改成了“五”字。
“五天就五天吧，我们走！”赵东春拿回毛笔，招呼沈蓓蓓转身就走。
“赵司令，等一等。”有人喊道。
赵东春转过身来，只见街南面走过来一队穿连身工作服的工厂工人，为首的一个个子特别高，差不多高过人家一个头，长驴脸型，好象嘴角有点歪的样子。
“我叫陶福林，是县拖拉机修配厂的工人。”他自我介绍说，“我经常来看你们的大字报，对你们的大无畏精神非常敬佩，但是想悼念你们的行动要有我们工人阶级的支持，才能取得胜利，回厂后组织了一个叫真如铁的战斗队，我们想写一些声援你们的大字报，但是苦没有拿笔杆子的人。”
“那很好啊，欢迎你们工人老大哥和我们并肩战斗。”赵东春指着沈蓓蓓说，“请我们的沈副司令兼大批判组的组长，她可以帮助你们写大字报。”
“我们会来请教你的。”陶福林说，“这些都是我们声援你的大幅标语，我们现在是来贴大幅标语的。”
“你拿来我们给你贴好了。”赵东春指挥手下的人帮助贴标语。
“现在的形势十分复杂，全国到处都在武斗。”陶福林说，“你们中学生那里是那些保皇派的对手，你应该组织一支文攻武卫队，到我们厂里来接受训练。我们厂有的是铁棍、木棒等自卫武器。”
“好极了！”赵东春信心十足地说，“我们一文一武的联合起来并肩作战，就可以跟那些保皇派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