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小的时候,我家和程健家是门对门,是邻居。自从高一那年程健家搬走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他家了。他的爸妈,我也只是在家长会上见过几次。
离了正道后,汽车缓缓驶向静幽深处,翠绿的竹子,娇艳的花朵,一旁的木栅栏上写着;“碧落别墅215号。”
我下了车,目光流转在四周,最后才溜至他身上:“没想到你家搬到了这里,这里很安静。”
他停好车子,走至我身边:“我妈喜欢清幽,当时就选了这里的房子。”
我点头,他对我说:“走吧,我妈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程健开了门后,有女佣帮他拿了东西,那女佣恭敬地对坐在沙发上的程太太说:“少爷回来了。”
我暗自惊呼一声,用手肘捅了下他,低声道:“你家有几个佣人啊?”
他低头跟我说:“五个!”然后拉着我的手走至程太太身边,叫了声,“妈!”
我也赶紧恭敬叫了声:“程伯母好!”
王妮放下手中的时代女性杂志,抬头看着我们,随即嘴角挂上优雅的笑容:“小陌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我们家搬走的那年你才这么高呢!”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有些拘束,抬头看了程健一眼,他又握着我的手走到程太太身边。
王妮是腾云国际的老总,是我爸爸的顶头上司,行事雷厉风行,我爸爸在家也常跟我和妈妈提起她,钦佩她一贯的处事风格。
我和程健分坐在她两边,她抓着我的手:“小陌今年有十八了吧?都三四年了,也不来程伯母家坐坐——”又拔高了点音量道,“宾姐,上楼通知老爷下来用餐。”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小跑过来,答了声:“是,太太——”后又向楼上走去。
程健见我尴尬拘束,便替我答道:“高中学业重,而且我们家现在离小陌家那么远,就是想来看您也没那个时间!”
王妮宠溺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故意砸砸嘴,装着醋意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家小健还像以前一样,总是帮着你说话。”
我只是低头笑笑,近乎谄媚地说道:“程健可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伯母您呢!”
她一双美目流转至我身上,问道:“我们家小健怎么夸赞他这个妈妈了?小陌你可要告诉我。”
我望了程健一眼,甜笑道:“他说您不仅事业成就大,而且在家更是贤妻良母。他还说至今仍然记得小的时候发烧,您是怎么抱着他三天三夜都不放的,连自己眼睛熬红了都不知道,最后还害您生了场大病。他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可难受了。”
王妮内心最柔软处似乎被我触动了,目光柔和了许多:“是啊,小的时候小健可调皮了,这长大了反而安静了不少。”
正在说话间,一中年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黑色衬衣西裤显得他干练精锐。他犀利的目光转至我脸上,我立即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叫道:“程伯伯好!”
他凝视着我,顿了片刻,“嗯”了声便走至餐桌前。王妮也拉着我的手向餐桌走去。
我是没想过来用晚餐的,而且这样用餐,我着实感到压抑无比。
我坐在程健的下手,静静地吃着,气氛一时凝重。
佣人给我盛甜汤,我还道了声谢。
程锋放下手中的餐具,开门见山道:“小陌是来找我的吧?”
我听他这么说,立即也放下餐具,说道:“是的,是有事想请程伯伯帮忙的。”
他点头,依旧直入正题:“是为了那个施鸣?这个小健已经跟我说过了!”
“那程伯伯的意思是?”我有些急切地问。
他冰冷的唇角划过一丝同样冰冷的弧度:“该说的我都跟小健说过了,你们想找我做施鸣的律师?这个我不会同意的!”
说完他便拉开椅子,准备离开餐桌。我立即站了起来:“程伯伯自出道以来一共接手674件案子,其中有87件是救人于危急,我们这次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他滞住脚步,转过头看我:“知道我为什么每件案子都能够成功吗?”
我愣了片刻,说道:“因为您有这个能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因为您有一颗正义的心!”
他严肃地盯着我:“因为我从来不打自己没有把握的官司,还有,我也不会跟政治打交道!”说完便径自上楼,只丢给我一个冷冷的背影。
王妮喝了汤,接过佣人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后,走至我身边:“这件事情我当时也关注了一下,那个施鸣在国外不是还有一个爸爸吗?他的爸爸现在是老总,我们腾云国际近几年跟他爸爸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说完,也绕过我,上了楼。
程健走到我身边:“爸爸已经提醒你了,他是不会跟政治打交道的,说明这件事不简单。并不是李蔷薇所谓的穆博在替自己儿子报仇,而至于施鸣与穆然打架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我忽然回过神,仰头问:“这件事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答:“高考前一天晚上!”
那天白天,他们不是刚闹过一次矛盾吗?施鸣受了处分,取消保送资格,而穆然也被请了家长。
以施鸣的性子,那晚他必是会在家复习功课,等待第二天的考试的。而且那么晚了,施鸣的家与穆然家又离的那么远,怎么可能两人会呛上?
“程健,程伯伯的弦外之音,你还听出了什么?”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暂时还不知道,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我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我想去医院看看穆然,要是他能醒就好了。”
程健点头:“那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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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清幽冷静。程健停好车,刚准备开门下车,我眼光一瞟,见从医院走出来的穆博进了一辆黑色宝马中。
我拉了拉程健:“等一下,等一下!”
程健又关好车门,转头问我:“怎么了?”
“跟着那辆宝马!”我见宝马车子开始缓缓启动,急道,“程健快点!”
程健顿了片刻,还是启动车子,跟了上去:“你想跟踪穆博?你怀疑他什么?”怀疑他什么?说不上来!总觉得他这个人很假!!
“程健,或许程伯伯今晚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个穆博不简单,一般披着羊皮的,或许都是狼!”
程健的开车技巧不错,跟了近半个小时,丝毫没被对方发现。一路曲折,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我惊叹道:“简直是人间天堂。”
华丽的别墅内走出一个身材火辣,装扮时髦的妙龄女子,穆博几步上去,挽住那女子的腰肢一起走进别墅。
我说:“果然是一只狼,而且还是一只大色狼!”
程健笑,目光流转在四周:“竟然金屋藏娇,小陌,我还真是被他温润的外表给骗了!”
“娇不娇的我没兴趣,只是这金屋嘛——”我思量了一会儿,“我们先回去吧。”
程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我说:“明天是施鸣的探视日,没多长时间就要开庭了,我会回去尽量劝服我爸,让他做施鸣的辩护律师!”
我点头:“程健,真的谢谢你了!”
他只是笑,并没说话。
我站在透明玻璃外面,他就站在里面,一身囚衣,剃着光头,却还是那么英俊。狱警给他松了手铐,高声冲着他说:“施鸣,有人来看你!”
他高大伟岸的身形一顿,目光也有些滞,缓缓转过身子,正好与我满含期待的目光撞上。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敢见家长一样,撒开腿就要往里面跑,却被一旁的狱警及时按住。
他,不想见我?
我几步向前冲,用手拼命拍打着透明玻璃,眼中也开始溢满泪水,来的时候我已经一千次一万次的警告自己,一定不要哭,一定不能让他担心,可见到他落魄狼狈的样子时,还是不争气的流泪了!
他似乎不再激动,在狱警的劝慰下开始缓缓向我这边走来。我赶紧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听筒,也示意他拿起来。
我问:“你还好吗?”
他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沉默片刻,才点了下头。
怎么会好?他瘦了好多。
我将手缓缓按在玻璃墙上:“施鸣你抬起头来,你看着我,你会出来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把你救出来的。”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我,也缓缓伸出手,隔着玻璃墙,与我的合在一起,目光中闪过一丝希望的精光。
他定是以为没人会管他了,他定是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将他抛弃,不给他任何存活下去的希望了。
可是,他有没想过,我是他的全部啊!
我止住哽咽,直接问道:“那天穆然怎么跟你碰的面?”
我站在外面,将手掩在额头上,仰面直视着那午日骄阳。快了,就快了,只要找到那个叫做翠翠的女孩,施鸣你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了。
我缓缓踏下阶梯,想着施鸣刚刚和我说的一切。施鸣说,那天晚上他本来在看书,翠翠来跟他说,有一个叫做穆然的哥哥要找他。
他本来不想去的,翠翠又说,那个穆然哥哥说与他之间的恩怨想一次性解决。可当他如约来到穆然的单身公寓时,便就看到穆然倒在了血泊之中,旁边还放着凶器。
待转头的时候,翠翠已经不见了。他俯身捡起凶器,自己木了片刻,才想起叫救护车,可过了5分钟后,来的不仅有救护车,还有警车。
救护车将穆然带走了,可警车却将他带走了。警察对他说,有人报警告他故意杀人,而且也向警方提供了确凿的证据。
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手机忽然响起,翻开一看,竟然是堂姐。伸手招了的士,坐上去后才接起:“喂?姐,怎么想起来给我电话呢?”
堂姐跟我肉麻了几句才转入正题:“小陌,你男朋友的老爸要回国了,可能还要将那小子带来美国呢,我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你给我死也要黏住那小子,给我紧紧抱住这金砖。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先是怔了一会儿,而后才失笑:“他爸爸不是一直对他都不闻不问的吗,怎么现在想起来回国?而且还要将他带到国外去?”
堂姐啰嗦了一堆,然后才说:“MOT这么大的集团总要有人继承才行啊,施鸣现在要被认祖归宗了,他可是MOT的太子爷啊。MOT啊,你知道施政远生意做的有多大吗?遍布整个欧美,如今也已经打入中国大陆了。”
我“哦”了声,望向窗外,看着路边一树的繁花。
“小陌,你在听吗?”
“在听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堂姐嘿嘿笑:“据你姐夫打听到的可靠消息,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会回去,估计,大概就这个月吧!”
我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回来好,施鸣就有依靠了。”
那头堂姐忽然用英语说了几句话,也有男声用英语接了几句,堂姐急急对我道:“先不跟你说了,小陌记住姐说的话啊!”
她“啪”地挂了电话,我亦缓缓合上手机,微微失了会儿神,抬头对司机说:“师傅,太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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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还没回家。
我换了鞋子,趁老妈没在意,偷偷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脖子:“老妈,在看什么台湾小言呢?”
老妈惊得大叫了一声:“这个死孩子,回来也不出声,吓死妈妈了。”
我嘿嘿直笑,转身坐在妈妈的旁边:“我有出声啊,只是你看得太入神了而已,什么电视剧啊?”
老妈抽了张面纸擦了擦眼泪:“一个富家千金爱上了个穷小子,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两人在一起吃了那么多苦,结果那个穷小子功成名就了,两个人却没能在一起。”
我大呼:“怎么?将富家千金给踹了?”
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那位小姐得了病,去世了!”
我“哦”了声,对妈妈说:“这种肥皂剧专门骗你们这些中年妇女的眼泪的,老妈你要是闲家里没事的话,可以跟隔壁朱阿姨一起去健身啊!”
妈妈关了电视,转头看着我:“妈妈的事你先别管,你告诉妈妈,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
心里暗叫糟糕,我和施鸣的事情一直没告诉爸妈,难道妈妈知道了?是丁大嘴巴说的还是程大嘴巴说的?让我知道饶不了你们!
脸上堆着笑,抓到包就准备往外跑,老妈却及时将我按住:“还想逃?你学校宿管阿姨都说你夜不归宿了,我打电话给你老师,你竟然还给我逃课?”
我苦着脸,一副死到临头的样子。
老妈也严肃地瞅着我,忽然一拍我大腿,我疼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老妈却笑着说:“傻女儿终于开窍了!”
我疑惑:“啥?”
妈妈激动地说:“我一直都觉得小健那孩子不错,听你同学这么说我还不信,刚刚亲自给小健打了个电话,那孩子没否认,那不就是说你们两个现在在处对象吗?”
我抹了把汗,用手半遮着脸,吱吱唔唔地“嗯”了声,然后大叫:“妈你要饿死我啊,什么时候开饭?”
老妈鼻子嗅了嗅,什么味?我也嗅了嗅,答:“红烧鱼的味,而且是烧糊了的红烧鱼的味!”
妈妈“哎呦”叫着,踉跄着赶紧向厨房跑去。
妈妈一边吃饭一边教育我,不是教育我学业,而是教育我爱情。我用筷子随便挑着菜,老妈急了:“怎么都不吃,乱挑什么?”
我清了清喉咙:“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吃不下东西,咽不下去,一吃硬的东西喉咙就疼,只能喝一些汤水。”
老妈用筷子打了我的手:“你们现在的孩子就是太矜贵了,娇生惯养惯了的,一点苦都吃不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示意老妈不要说话,老妈激动地问我:“是小健吗?让他常来玩!”
我看了一眼:“不是你的小健,是我的同学丁澄!”
才接起,那头丁澄急道:“小陌你在哪儿?”
老妈还在絮絮叨叨,我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在家呢,和妈妈在一起吃饭。嗯——”
“小陌你快回学校,有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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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匆匆赶到学校对面的肯德基时,坐在丁澄旁边的一个衣裳狼藉的女孩子正在大口啃鸡腿。丁澄看见我后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坐在她们对面,那女孩子抬起头来看我,我失声大叫:“翠翠?”
丁澄示意我小声:“今天晚上她一直站在我们校园门口,我以为她是乞丐呢,就过去丢了点钱给她。结果她跟我说,她不是乞丐,是来找人的。我就问她找谁,结果她就说出了你的名字,你说这事巧不巧?”
我有些激动,直点头。丁澄向四周望望,然后凑近我说:“直觉告诉我,和施鸣的事有关!”
我抓起她的手:“施鸣这次是真的有救了!”翠翠吃完后,我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她摇头:“我这次来是要救施鸣哥的!”
我和丁澄对望一眼,我低声对着翠翠说:“你能证明施鸣哥哥是清白的,对不对?”她有些惊住,然后点点头,从脏兮兮的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递给我。
我接过,看着透明塑料袋里面的储存卡,有瞬间的茫然。
翠翠说:“那天是有个伯伯让我去找施鸣哥的,他还给了我钱,让我回家去,永远不要回来!”
我问:“你确定是伯伯让你找施鸣,而不是哥哥?”
她答:“是伯伯,其实施鸣哥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我就躲在外面,我当时很害怕,也不敢出来为哥哥说话。等他们全走了之后,我又进了屋子,然后就发现了这个落在桌脚的储存卡。我想,应该是那个穆然哥哥留下来的。”
我问:“是不是所有的证据都在这个里面?”
她点头:“我不想死,我想爸爸妈妈,就拿着这些钱回了趟家,可是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突然哽咽住。
我静默片刻,抓起她的手问:“翠翠害怕上法庭吗?如果姐姐跟你说只有上法庭才能救哥哥,翠翠愿不愿意为哥哥作证?”
她坚定地摇头:“翠翠不怕,只要能救哥哥,连死都不怕。”
我摸摸她的头,笑,然后拿起手机给程健打了电话,一起将翠翠送到公安局做了笔录。
程健申请为施鸣换辩护律师,程锋做了施鸣的律师,十天后开庭。
翠翠被留在了公安局,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我和丁澄出来的时候向程健道了别,便准备回学校。
刚进宿舍公寓,突然觉得头痛,丁澄立即来扶我,看着我的脸说:“小陌,你的脸色很差。”
我挥了挥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可能休息两天就好了!”
丁澄拖住我:“不行,脸色太难看了,一定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而且这两天就没见你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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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鸣开庭那天,我没去,只是坐在学校那片合欢林下,仰头看着天空。已经入秋了,合欢花早落了。
我还记得,自己曾经以树喻他,以花喻己。当时想着还觉得特烂漫,现在才发现那是多么的伤感。
树在一日日的健壮,可花儿呢?花儿是会凋零的,就算来年再开上,那也终究不是原来的。
原来,我也只能站在你身边一年!我的所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到头来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丁澄踏着一地枯草落叶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接受治疗吧!”
我并未回头看她,眼中只是一片死寂:“没听医生说吗,这个病很难好得了的。”
她已经不激动了,我也早就不激动了,她说:“小陌,校门口有人找你,是施鸣的爸爸!”说完她仰躺在一片枯草落叶上,双眼死灰,毫无生机。
我笑:“施鸣这小子的锦绣前程来了,翻过这层霉云,以后等着他的只会是成功,是万丈光芒!到时候,他想过平凡的日子怕都不行了!”
校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高档轿车,车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我踏着破碎的阳光向他走去,那男子望着我,愣了片刻,然后说:“是桑小姐吗?”
我点头。
他说:“老板已经等你多时了。桑小姐请!”
他为我开了门,我进了车子才看到那所谓的,生意遍布半个地球的施总施政远。我一直打量着他,他转过头来问我:“桑小姐在看什么?”
我笑,说:“等施鸣到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肯定也就是你这个样子,施鸣长得很像您!”
他也笑,薄唇挑起,弯出个淡淡的弧度,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邪气。我想,这样英挺,有气质的男子是有资本将李蔷薇那种贵妇骗到手的。
“我已经去监狱看过鸣鸣了——”说完他看我,有些尴尬地继续道,“我也是回国后才知道这一切,这些日子多亏有了桑小姐。至于穆博,我会让他活不下去的。”
我将头转向窗外,看着被暗色车窗玻璃挡着的破碎阳光,缓缓开口道:“警察已经掌握他贪污还有故意杀人的足够证据,过不了多久就会对他进行逮捕,检察院会起诉他的。”
他示意司机开车,然后说:“鸣鸣不肯跟我去美国,我想这件事就只有桑小姐能够说动他了。
或许以前我会犹豫着不让他去,可是现在,我当然举双手同意他快点走。
“怎么,桑小姐也不愿他去吗?”他笑得冰冷,“你知道我有多爱鸣鸣妈妈吗?”
没想到他会跟我说这些,转过头去看他,他眼中一片哀伤,继续说:“他妈妈生鸣鸣的时候落下病根,鸣鸣六岁那年就去世了。我当时穷,没钱给她治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中。”
“那段时间怕见到鸣鸣,总觉得是我们爷俩害死的她,看到他,就会想起他死去的妈妈,就会痛苦。我一直明白,一个男人必须得有自己的事业,必须得有自己的社会地位才行。”
“李蔷薇是富家千金,官家太太,我知道她对我有意,便唆使她携带家中财产,一起去了美国。”
我失声而笑,他蹙眉看我,冰冷的目光仿若能杀死人,但我不怕,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了。
我说:“施总难道就没做过对不起施鸣妈妈的事吗?”
他静默片刻才道:“不过是男人生意之间的逢场作戏罢了。”
“是吗?”我问,“施总觉得李蔷薇抛夫弃子随你出国,只是为了跟你双宿双飞吗?”
“李蔷薇难道没跟你提过,要接穆然去和你们一起住吗?”
他眼中隐有怒火:“愚蠢的女人,简直痴心妄想,我怎么可能替别人养儿子!”
“是啊,是啊,别人的儿子嘛,当然不心疼!所以当穆然知道穆博一些秘密的时候,穆博会选择毫不留情地杀害他,最后还嫁祸给了施鸣!”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看我:“什么意思?”
我亦转头对着他冰寒的目光:“让你的两个儿子都活不下去,然后想间接地打击你喽!不过他失策了,像你这种冷血的人是不会受任何打击的!”
“不可能!”
“是吗?我听施鸣说他是早产儿,他妈妈是受了什么打击才提前生下了他。那我可不可以想象,是不是她那天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比如说,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和别的什么富家千金官家太太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他原本锐利的眸子顿如死灰,隐隐闪过悔恨的泪光。
我继续说:“到此刻为止,你的这个儿子获救了,可另一个儿子还躺在医院,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车子在法院门口停下,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只片刻便看到从法院大门出来的施鸣,他也看到了我,几步便从阶梯上冲下来抱住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转得我头直晕。
真是傻小子呵,他天真地以为从此我们就可以幸福的永远在一起了呢!
将我放下后就开始惊呼:“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白了他一眼:“这几天都在为你的事烦心,脸色能好吗?”他耍流氓,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揽着我的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有以后,就是我想管也管不了了。”
他开始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怎么,你不想管我了?”我打开他的魔爪,拿出那张□□,“还你,分手!”
我脸还绑着,他有些信以为真了,乌黑的眼睛盯着我看,有些惊恐。我说:“你又没上大学,还在监狱呆过,那么晦气,我当然得离你远点了。”
他抿着唇没说话,估计又伤他自尊了。
我笑:“你在监狱都呆傻了,我是骗你的啦,你现在可是MOT的太子爷,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你踢了呢!”
他先是释然,然后又开始严肃起来:“我不是他儿子!”我踮起脚尖就拧住他耳朵:“百善孝为先,你连老父都不认了,真是个恶子。”
我用的劲不小,他“呱呱”直叫,然后开始用手来挤我脸,他手劲更大,真是疼死我了。
程健走到我们身边,揶揄道:“大庭广众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小陌,你竟然调戏良家少男,真是败坏社会风气啊,告诉你,以后别说我认识你啊。”
我和施鸣对望一眼,早已有了默契,一股脑儿地就将程健按在地上,不让他起来。程健哀呼:“施鸣,你这个臭小子,我可是在帮你说话呢!快让我起来。”
施鸣望我:“老婆,放不放了他?”
我摇头:“放个鬼,不放!”
程健哀呼“啊呜”直叫,一直在惋惜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毁了。我拿出手机来拍,说以后等他在律师界出名了就用这个来要挟他,骗他个几百万。
施鸣大喜,转头咧嘴对着我笑,露出白亮的牙齿。我对他说:“你不要笑,你的脸已经被我拍下来了,以后等你当上老总,钱不归我管的话,就用这个来要挟你。”我“啪啪”几声拍好就跑。
他们两个对望一眼后又跑过来抢我手机。我们三个一直在那儿打打闹闹,不远处的施政远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我对他们两个说不要闹了,然后各自整了整衣服。李蔷薇也走了出来,穆博已经被正式逮捕了,可看她也不是很伤心的样子。
她的目光与施政远相触,满含深情。可施政远只望了她一眼,便就向着施鸣走过来。
“鸣鸣,爸爸已经定了三天后的机票,跟爸爸回美国吧!”
我失声叫道:“这么急?”
施鸣皱着眉,说:“施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去的。”
我回过神,使劲打了下施鸣:“去,干嘛不去,大好前途的你不要,你想干嘛?”
施鸣望着我,挺委屈的样子:“小陌?”
“不要装可怜,没用,这么大好的机会,这么坚实的后台,这么强悍的老爸,你傻啊!”
“他今天有的,我以后也会有,不想靠着他!”
这头倔驴又倔上了,我气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去美国念书我就跟你分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妈妈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那都过去了,谁没有个错,如果你想你妈在天之灵安息的话,就跟你爸爸讲和吧!”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李蔷薇的,她拿起手机“喂”了声,然后一直没说话,表情错综复杂,最后转为狂喜,一个劲地说自己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几步冲到施政远身边:“政远,然然他醒了,医生刚刚给我电话说然然他醒了。”
施政远愣住了,我用手碰了碰他,他才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又捅了捅施鸣:“也去看看你的弟弟吧!”他抿着唇不说话,我又说,“不管怎样穆然没有错,而且还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怎么都是一家人,还能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
施政远有些哽咽道:“鸣鸣,这都是爸爸的错!”旁边的李蔷薇开始用手擦泪了。
施鸣到底是善良的,我趁机将程健拉开,一边走一边想,他们一家人今晚会不会一起抱头痛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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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健开车,我趴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系统一个劲地在提示我系上安全带,我不想理。程健将车子停在路边,将我身子绑过去,又帮我把安全带系好。
“你不要命啦?”他有些责备地说。
我感伤:“现在才觉得,原来我们的城市这么美,不愧是六朝古都。”
“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跟施鸣一起去美国?”他一边继续启动车子,一边转头问我,“这边的大学不念了?”
“才不要,我爸妈还在这边呢,我出去干嘛!”
他笑:“你要是去的话,他肯定会跟着去的,你如果不去,他就不见得那么肯去了。”
“他敢不去,他不去我就甩了他!”我嘻嘻笑着说道。
他笑得更厉害:“小陌,祝福你了,祝福你们两个。”我“嗯”了声又问:“对了,最近沐阳怎么了?我打她电话她也不接,你们闹了什么矛盾?”
他止住笑,眉心笼着一丝愁绪:“也不理我,没事的,耍着小性子呢,没两天就好了。”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程健我跟你说,阳阳可是个好女孩,你不主动珍惜的话,要是被别人追走了有你后悔的时候。不要以为就自己优秀,就你一只独秀,大学里好的男孩子多的是呢!”
“好好好,等忙完了你跟施鸣的事情我就去找她!”
我点头,使劲拍了下他的肩:“主动点,对人家好点!”
他贼笑,猛地转动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我吓得直叫。
这两天施鸣一直在陪我,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爸爸去美国念书了。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身名牌,英挺的身姿,俊朗的面容,全身透着高贵的气质,惹得旁边的空姐一直偷眼。
我站在他身边,自豪地挽着他的手,不停地往外看:“穆然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来?合着大家都在等他了!”
他也往外看,说得悠哉:“估计是跑哪儿买衣服去了,今天早晨出门时他发现我比他帅,比他有气派,气得把大门给踹坏了。然后就开车出去说要逛商场,一直到现在都没再见过他。”
我无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答:“确实不太成器,李阿姨已经去找他了,不要误了机才好。”
我心里笑,都叫上阿姨了,看来关系缓和得不错。
忽然程健指着远处说:“来了来了。”
我放眼看去,天哪,他穿的那叫什么?红彤彤的一身,头发用发蜡固住,直耸上天,活像个鞋拔子,像是从火焰山爬来的一样。
好戏还在后头呢,跟在他身后还有一群花痴妹,打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穆然穆然我爱你,施鸣算个什么东西!”
他戴着一副墨镜,双手背负,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转头对着花痴妹们笑,惹得那些女孩子一阵尖叫,他大声说:“姐妹们,给爷唱出来!”
“穆然穆然我爱你,施鸣算个什么东西......”
“穆然穆然我爱你,施鸣算个什么东西......”
好家伙,喊起来虽然俗了点,但还挺押韵,挺有节奏感的。穆然走至我身边,伸手就捏了下我的脸,然后半摘墨镜,挑着眉瞅我老半饷。
“怎么了?”我问。
他头直摇,然后望着施鸣说:“她变丑了,脸蜡黄蜡黄的,还没我妈保养得好呢!”
我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这脚没少用力气,他痛得“啊呜”直叫,嘴也就闭上了。
机场广播已经提示,他们该登机了。施鸣有些念念不舍,抓着我手不肯放,穆然凑过来说:“小别胜新婚!”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他乖乖就闭上了嘴,那边施政远也走过来说该登机了。我以为自己会淡然坚强到最后,可就在即将分离那刻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
我紧紧抓着施鸣的手,仰头望着他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容,近乎撒娇:“抱一抱我。”
他俯身,用尽全力将我抱在怀中。
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他的双臂是那么健硕,纵使以后我不在了,纵使以后我忘记了所有,也不会忘记临别那刻,他怀抱的温度。
“小陌,等我回来!”
一行人通过安检,我忽然大叫:“你会成功的,我的眼睛会看着你成功的!你要做这世界上最成功的男人!”
他蓦然转过头来,眼中露出了那种倔强与犀利,我知道,他会成功的,他一定会成功的!
以后会有一个和你一样优秀的女子陪在你身边,一直和你相伴到老。
我走出了机场,仰头望着天地间那破碎的阳光,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稳住脚步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曾经有条幸福的路,路上有棵开满鲜花的树,秋天里,风吹着花儿轻舞,阳光终究是破碎成了一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