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我与施鸣同窗一载有余,可真正算认识,该是因高三那年的“体艺节”。
至今仍然记得,那年的八月热得厉害,听说南京市区的温度竟高达40多度,热死了好几个外来打工的农民工。
本来从小就受尽宠溺的我,该是在家里的空调室里玩玩电脑,看看电视,过着舒服的日子的。
可是没办法,已经高三了,再加上刚走的我们上一届的师哥师姐们考得不甚理想,年级组开会讨论后决定对我们实行暑期补课。
已经接近八月尾声,可天气却丝毫没有凉快下来的意思。
那天我满头大汗地从校舞蹈室跑进教室,叉腰,张口大喊:“施鸣呢?他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
同学们大都在午休,教室里安静得很,被我扯着嗓子这么一叫,都惊得看着我,漠然半饷,然后摇头。
九月中旬,是学校一年一度的“体艺节”,本来高三是没有参赛资格的,是我联合了几个班的体委和文委去年级组闹,才赢得了这么个机会,怎能让他人扯我链子,拖我后腿?
我是班上的文委,典型的官不大,脾气不小,拿着鸡毛当令箭。
而施鸣,是班上的体委,长得是人高马大,俊俏非常,可却是个不管事的主,整天就知道打杂工,挣小钱。
本来人家的事我不爱管,可如今他甩手不来,他的那份工作无奈就压在我的肩上,天天累得我半死,凭什么?
实在忍无可忍了!
闺蜜沐阳倒了杯凉水递给我:“他今天在肯德基兼职,得到一点半呢。唉,小陌你歇息会儿吧!”
我仰头“咕噜”几声将水喝光,有些不屑地低声道:“该好好读书的时候不读书,打什么破工!”
沐阳用手肘捅了捅我,给我递了个眼色,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施鸣站在教室门口。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投在地上的身形修长而又健美。
身上穿的衣服旧得不成样子,可仍掩不住他的倾城之色。我感叹,六年前盛传一时的“金陵四美”也不过如此吧?
我将纸杯捏皱,用力往地上一扔,冲到他面前大骂:“你怎么死到现在才来,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想累死我啊?”
他怪委屈的,有些尴尬地瞧了班上同学一眼,然后笑着对我说:“桑陌,对不起,之后的工作就由我来做吧!”
他笑得温和,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这倒成我是无理取闹之人了?
施鸣人缘向来不错,我有些不甘心,小声嘀咕了句:“累死老娘我了!”
他拧起眉毛,开始严肃起来:“姑娘家的,怎么能说脏话?!”说完,绕过我,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在教训我?
我火冒三丈,气是不打一处来。
一瞥身旁的沐阳,这小妮子竟然也在偷着笑我。我白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心情不好,我故意将桌上的书砸的“噼里啪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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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施鸣倒是遵守诺言,天天和我一起准备校“体艺节”的事。
有他在,我清闲了好多,他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我却悠哉地躺在一旁的软椅上,喝着他给我买的冰红茶。
其实,他不但样貌出众,成绩优异,而且组织领导能力特别强,我十天才能做完的工作,他轻轻松松五天就搞定。
悠哉之余,无奈叹一句:“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哩?”
施鸣满天大汗,远远瞥了我一眼,又向旁边的工作人员交代几句,便大步向我走来。
我见状立即将剩下的三瓶纯净水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我的,要喝水,自己买去!”
我们学校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合理,体艺馆的旁边没有小卖部,想喝水得走十几分钟路程,到图书馆附近去买。
他的额头还在滴汗,可怜兮兮地瞅着我:“小陌,你是想渴死我吗?”
谁叫你能干了?谁叫你之前害我累得半死了?谁叫你夺了我的功劳,抢了我的风头了?
我将水抱得更紧,他无奈叹口气,忽然看向我的身后,给我使了个眼色后说道:“班导,桑陌同学没有偷懒——”
还没待他说完,我立即从软椅上弹起来,对着旁边练舞的同学说:“啊,刚才累死我了,才歇了两分钟而已。咦?你们练得怎样了?”
我抓着一个人的手,上下晃晃:“这个姿势应该这样!”然后我又亲自示范。
沐阳向我努努嘴,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转身望去。
施鸣那个臭小子,竟然像老牛饮水似的,正仰头“咕噜咕噜”喝着我的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如斧削般精致的面颊滴落,彩色灯光镀在他脸上,泛着淡淡的柔和。
一时看得我竟然有些痴!
他喝完后擦擦嘴,还别过头向我邪魅一笑。
我想发作,还是忍住了,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施鸣,你之前说过要请我吃东西的!”
他长长卷卷的睫毛上透着一层水气,愣了半饷才说:“你想吃什么?”
我在心里笑,知道他最舍不得的就是钱了,我说:“我想去‘蓝湾咖啡’喝咖啡。”
说完我就向外跑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后背,看了好久。
回到家后,我甩下书包便向卫生间跑去,才发现自己双颊红得不成样子。
学校对面的“蓝湾咖啡”是校园情侣经常去的地方,周末经常会有成群结队的情侣亲密地挽手并肩去喝咖啡。
我轻轻拿起梳妆镜前的唇彩,想想后又放下,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房间,将衣橱里的衣服都捯饬出来,红红绿绿的一堆。
挑了半天,最后看中了那款鹅黄色的雪纺连衣裙,换上后又淡淡画了个妆。
峨眉淡扫,香腮如雪,全身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心下莫名一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都不知道。
“小陌啊,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呢?”老妈将门敲的“嘟嘟”响,“你爸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你快吃了饭去学校上晚自修!”
我一边“嗯嗯”应着,一边飞快地卸妆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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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鸣家庭条件不好,听沐阳说,他很小便无父无母,只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他考上高中那年外公去世,高二那年年迈的外婆也去世了。
还听说,他爸爸是四川人,妈妈是南京人。
施鸣的爸妈是大学同学,像所有老套的电视剧情节一样,大学相恋四年,毕业后结婚生子。
但是施鸣的妈妈在生施鸣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施鸣长到六岁的时候,他妈妈去世。他的爸爸便丢下他,和一个已婚的女人双宿双飞,飞去了国外。
十二年以来,施鸣一直跟着外公外婆居住,他的父亲从没回来看过他一次。
外公外婆去世后,只留给他一套旧房子,其它什么都没留下。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孤儿了,他不像我,每月都有生活费,他甚至连学费都要自己挣。
去一次“蓝湾咖啡”至少得消费两百元,这得他在肯德基站几个小时才能挣回来啊?
我那天那么说,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很小资,很虚伪?
难怪他之后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不是那样的人,他错怪我了。我忽然很在乎他对我的看法,每天像是发疯了一般,心里一百次一千次地念着我不是那种人,不是!
课休的时候,我将沐阳叫出来,和她一起坐在学校荷花塘旁边的合欢树下。沐阳圆睁着眼睛,瞪着我,她已经骗了我五杯奶茶了,却一个办法也没想出来,还一个劲的刺激我!
“小陌,你惨喽,竟然思春了,考不上大学喽!”
我扯起一旁的书本便向她砸过去,她侧头躲过,吐着舌头凑近我:“小陌,那你喜欢施鸣的话,程健岂不是很可怜?”
程健家曾跟我家是邻居,我俩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块,小时候他调皮得很,暑假经常去乡下外婆家爬树掏鸟蛋,回来后弄得一身是伤。
长大倒是安静了很多,长得也温润如玉,俊朗无双,再加上家世又好,学校不知有多少女生向他暗送过秋波,可他孤傲得很,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上我!
我知道,沐阳也暗恋程健。
“阳阳,我觉得我完蛋了,他不理我,我连书都念不下去了。你看,这次我的月考多差!”说完便将手上捏着的分数条扔给她。
她接过,瞅了一眼:“这个分数,师大还是能考上的吧!”
我弹起来,转身往回走。
谁要考师大了?连班导都在劝他冲刺清华,凭什么就我考师大?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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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压力真的好大,而我也很努力,每天晚自修结束回家后,还会挑灯夜战到凌晨。
爸妈很是心疼我,总是劝我身体最重要,妈妈一直陪我到深夜,给我热牛奶送夜宵。
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就算是为了爸妈,我也要拼一拼,一定要考到北京!!
元旦过后,开始下雪,一连下了三天,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
我裹着羽绒服走出教室,冷风迎面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班上的同学大都站在走廊边,望着外边的雪,有人说湖南那边好像出现了百年一遇的雪灾,有许多学校开始陆陆续续地捐赠衣物,校领导已经呼吁过好几次了,说我们风高一定要起模范带头作用。
最后还加了句,千万不能输给华高!
我笑,说到底,还不是在争面子。
南京很少下雪,尤其是这样的大雪,我向远方眺望,真美!
忽然,一个雪团砸在我身上,倒不疼,只是衣服上湿了一团。我抬头看去,正看到穆然朝我吐舌一笑。
穆然的爸爸是教育办的,我们风高每年都会有几个清华的保送名额,是给那些成绩优异但高考发挥失常的人准备的!
但我听说,就因了穆然爸爸的关系,那仅有的几个名额就被他占了一个。
穆然成绩在班上算中上,考个一类本科是绰绰有余,但上清华的话,他还是不够资格的。
我掸掸身上的雪,没理他。穆然是学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整天说话做事都安着自己老爸的名号。
我最是讨厌这样的人!
从教室去洗手间要下一个阶梯,本来阶梯上的雪已经被当值的同学打扫干净了,可正当我下阶梯时,穆然又一个雪团砸在我脚下,脚下一滑,我滚到了楼梯底下。
哎呦,疼死我了!
我听见穆然在吹口哨,旁边还有同学在起哄!
有几个同年级的女生将我扶起,可我站不起来,屁股很疼!
忽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我框住,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下颔,酥酥麻麻的,他低声问我:“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侧头去看他。他皱着眉毛,薄唇紧抿着,眼睛又黑又亮,里面像是融了碎冰,看起来也有些冷。
心里一酸,忽然觉得委屈,这么多天都不理我,谁要你现在来假好心了,“哇”的一声,我嚎啕大哭起来。
他打横将我抱起,我趁机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
施鸣冲着穆然大吼几声,话说的不好听!
他一边抱着我向校医务室跑去,一边问我哪里疼?
我说屁股疼,他步伐忽的顿住,瞅着我看了半饷,扬唇一笑:“好,屁股疼,应该没伤到脊椎,瘫不了!”
“为什么不理我?”我盯着他看,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目光有些躲闪地说:“我没有!”
我急了:“你看你看,现在又在躲我了!”
他垂着眸子,沉默了半饷:“小陌,我是孤儿!
“我知道!”
他望着我:“我很穷!”
我见这事有门,立即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不在乎!”
他顿了顿,似乎挣扎了很久,才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坠子模样的东西,银色的链子上挂着一个浅紫色的合欢花模样的挂件,很漂亮。
我接过,问他:“给我的?”
他唇紧抿着,点点头后又说:“这个不值钱的!”
我蹭了几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去医务室了!”
他疑惑地望着我:“你?”
我伸手拍了拍屁股,向他眨了眨眼睛:“虽然有点疼,不过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我踮起脚尖说,“给我戴上,快给我戴上,你什么时候买的?”
“之前!”他说。
“之前是什么时候?”我不死心地追问道。
“就是,我当时想——”他伸手挠挠我的碎碎刘海,扬唇,笑,“陪你去喝咖啡,还不如送你这条链子呢!”
“小陌,给我几年时间,我不会一直都这么穷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鸿鹄,你有志向,你有能力,你不会一辈子都打杂工的,你会考到北京去,你会当官当大老板,你会很有前途。
你叫施鸣,不鸣则已,一鸣必是惊人!!
那一刻,我已经做好打算,这一辈子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用一句很俗的话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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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南京又开始下雪,新闻报到说湖南那一带雪灾越来越严重,学校的捐钱捐物活动也搞了起来。
沐阳是班上的生委,这次的捐款活动班导全权交给她负责。
我们学校的同学家境大都不错,一半大概是学生自身品质的原因,另一半大概是校领导的作用,每个班级的捐款都非常可观。
校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在大会上一个劲地表扬,说这次我们风高比华高多捐了多少,竟然还筹划着要上市新闻媒体。
呵,他老真想得开!
沐阳搓着那一张张红色钞票,咽了口口水望向我:“小陌,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我故意皱眉:“怎么,想挪用公款?”
她“呸”了声,指着我的鼻子:“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笑,问沐阳:“听说学校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在来学校的路上摔倒了,家长都闹到了学校,怎么还在补课呢?”
沐阳笑:“跟华高呛着呢,华高不放,我们风高又怎么会放?”
我点头苦笑!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学校却还把我们留在学校上课,可是大家心里清楚得很,这节骨眼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学得进去!
我们学校很美,在北区有一片梅林,而此时又是大雪飞扬,这孤梅傲雪的,要多诗情画意有多诗情画意。
将施鸣扯出了教室,他有些不太情愿,皱着眉说:“小陌,你又不好好练题了,我记得你上次数学可是考得很不像话!”
我皱眉,跟我妈似的,还开始管我了?我这叫劳逸结合,知不知道!
不过,我也确实理亏,只厚着脸皮将他拽走。
“你看,这里多美!”我这一吼,有无数个身影“唰唰”开始移动,我愣了片刻,开始叉腰大笑。
我们年级主任没几年就退休了,年纪大不说,而且教学方式老套,思维古板,还经常跟一些年轻的教师因教学的问题吵上。
几个年轻老师都吵着让他提前退休,校长无奈,毕竟是我们风高的元老极人物,这话也不好说,便只能两边讨好做和事佬。
剥夺了他授课教书的权力,只给了他一个年级主任的虚职。权力被架空了,他老也闲不住,竟然将学校几个元老级人物组织起来,自封为“扫黄组”,一到夜黑风高时便四处晃动,看有没学生谈恋爱,抓到一次,罚做一套模拟试题。
他们收获不错,天天都抓得到,那些被罚的学生是欲哭无泪,本来作业就够多了,才去谈个恋爱放松放松,这可倒好!
我拉着施鸣坐下:“你怕不怕被抓?”
他挑眉看我,说得很是欠揍:“不就一套数学模拟试题嘛,罚就罚吧!”说完后凑过来轻轻挠我痒痒,“要是罚小陌的话我可就心疼了!”
心里刚涌过暖意,他又加了句:“就你这智商!”
我咬牙切齿,扑过去骑他身上,掐他的脖子:“我智商怎么了?我智商怎么了?我英语全班第一呢,我语文全年级第一呢!!”
他被我掐得半死,还是死咳着说:“数学,差点倒数,第一!”
妈呀,这事太丢人了!
没注意,我手一软,便被他反扣住,然后他便欺身压我身上,亮亮的眸子锁住我:“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我脸一红,转头望向别处,没说话。
半饷,他的唇便吻向我的,很轻柔,还冰凉,我大惊地推开他,脸涨得紫红:“要回去了!”
他却耍赖:“不回!”
身下一片寒凉,身上却沉重滚烫,我扭了扭身体说:“若是我考不上北京怎么办?”
他弹起,又拉着我坐在他旁边:“小陌,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要考不上我就不去!”
我砸了砸嘴,将头直摇:“哎呦哎呦,辫子还真翘上天了,就这么有自信?”
他笑,亮亮的眸子里蓄着温和,又开始宠溺地挠我头发:“今天班导跟我说,保送清华算我一个!”
我大惊,我记得我们学校保送清华的名额都已经定下来了,是没有施鸣的,如果现在加了他一个,那必是有一人会被淘汰下来。
这个节骨眼上再做调动,真是够缺德的,我撇头问:“那个人是谁?”
施鸣目光中闪过一丝犀利,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精锐与狠唳,他淡淡开口,说:“是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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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春节,大年三十晚上爸爸开车,载着我跟妈妈去江北爷爷奶奶家过年。
伯父和伯母在北京定居,堂哥和堂姐都已经结婚了,伴侣都是外国人,他们也就都定居在国外。
每年也只回来一两次,还常笑着说,哥哥姐姐不在,以后爷爷奶奶就靠小陌孝敬了。听他们这么说,我也常捂嘴直笑。
哥哥姐姐你们知不知道啊,我老爸老妈也在谋划着送我出国哩!
听说堂姐给我生了一个混血外甥,这次见到她,感觉她不似之前那般清瘦,粉润了不少。
堂姐拉着我的手,上下直瞅我:“咱们家的小妹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在学校谈对象了吗?”
我一惊,刚进嘴的饮料全咳了出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快高考了,等上了大学再说!”
堂姐暧昧地看了我一眼,唇角伴着笑,她可是情场老手啊,心想这下可死定了。
心里慌张,我夹起一块咸鸡腿就往嘴里塞,老妈伸手用筷子打了我的手:“腌制的东西少吃点,多吃点蔬菜!”
我一边咀嚼一边说:“奶奶,你看我妈,在家就没少管我!”
奶奶一边笑一边给我夹菜:“小陌从小就喜欢吃奶奶灌的香肠,来,尝尝这个。”
堂姐望了大家一眼,说:“婶婶,叔叔喝醉了不便开车,您就陪着他在这里住一夜吧,我呆会儿开车送小陌回去,没事的!”
我心里抖得更厉害,堂姐啊,你可饶了我吧!
妈妈笑着说:“那就拜托小图了!”
我被堂哥按着头喝了两口洋酒,当时喝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原来这酒长的是后劲,现在头可疼了。
堂姐将车窗打开,冷风直往我脸上蹿,我睁眼望着外面:“姐,今年的雪下得好大,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雪灾!”
堂姐“嗯”了声,由于进了市区,她将车开得很慢,转头问我:“小陌,你谈对象了?”
我别过脸看她一眼,然后红着脸笑说:“他很好!”
堂姐忽然将车停住,侧头望着窗外:“就是那个傻小子?”
我头还有些晕,转头便看到施鸣站在我家楼底下,正仰头盯着楼上看。他穿得单薄,我不禁有些心疼。
打开车门我便往外跑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他身子先是一抖,然后见是我,便也回拥着我,还有些责备地问:“你喝酒了?”
我身子有些晃,将头埋在他胸口:“喝了一点点。”
堂姐也下了车,朝我们走过来,在见到施鸣那刻脱口而出:“施政远?”而后摇头轻笑,“怎么可能!”
施鸣皱着眉,像是犹豫很久,才开口问:“你认识他?”
堂姐不答,只笑着说:“施总的儿子应该也是正人君子,我将妹妹小陌交给你了!”说完便转身开车,扬长而去。
施鸣盯着堂姐的车看了很久,我凑过去问:“姐姐说的施总是谁?”
他扶住我,抿着唇,只说:“小陌,女孩子家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我点头:“都听你的!”
他说:“送你上楼吧。”
我使劲蹭,耍着酒疯:“我家没人,怕黑,不回去,我不回家!”
他有些拿我没办法,只能敷衍着我说:“好好好,不回家!”
我说:“我要去你家!”
他愣了片刻,才说:“好,去我家!”
他转身伸手准备拦的士,我大叫着:“不坐出租车,我要你背我!”我一边大叫,一边跺脚,惹得路上的情侣纷纷侧头看我们,还伸手指着我们,然后偷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借着酒劲想冲上去理论,施鸣拉住我的手:“好好好,我背你去我家!”
我一听,乐了,便开心地窜到他背上,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听喜洋洋与灰太狼的故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晚施鸣真的一直背着我从我家走到他家,足足走了四个小时,还驮着我这么个肉球,真是傻小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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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睡到很晚才醒来的,外面炮竹声响的厉害,我头也疼的厉害。傻愣了半天才知道这不是在我家。
拿起手机想着怎么跟爸妈解释,这时施鸣走了进来。他腰上系着围裙,手上拿着锅产,嘴上在笑:“你姐说你爸妈要是问起来,就说你在沐阳家,她已经帮你串好了!”
我贼笑,问施鸣:“你昨晚有没趁人之危?有没欺负我?”
他愣了一会儿,大步走过来就敲我头:“整天脑子里想的什么呢,被欺负的那人是我!”
我用手去挠他,他大叫:“手上有油,沾到被子上不好洗!”我不管,他被我挠的“呱呱”直叫。
施鸣家很简洁,虽然只有他一人住,但房间里打扫得都很干净,屋里透着淡淡清香的味道,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警告我:“再闹就没的吃了!”
这招很受用,我昨晚也没吃什么,现在只感觉肚子饿得不行。停了手,我说:“我要吃早饭!”
他走到了房门口,回头望我一眼:“你该起来吃晚饭了!”
和他一起吃了晚餐后,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爸妈留在爷爷奶奶家打麻将,说是今晚回来得可能比较晚,让我自己弄吃的。
我立即笑着应和,挂了电话便挽着施鸣的手去逛街。
年前的时候,我在大洋看中了一款乳白色的呢子大衣,当时觉得很贵便没舍得买,既然年都过了,估计会打个几折。
我抱着施鸣的胳膊直往三楼女士名媛奔,商场里灯光照着,温和而又醉人。我打量着施鸣,见他穿得旧且单薄,便又拉着他向二楼跑去。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陌,你上上下下跑什么呢?”
我说:“我去给你买件衣服,之前在这里看中一款风衣,当时就觉得你穿起来肯定特有气质!”
他忽然停了脚步,我也停了下来,望着他问:“怎么了?”
施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犀利,唇抿得很紧,待我反应过来后有种咬断舌根的冲动。
真想狠狠地骂自己,他是个多么骄傲的男孩子啊,之前学校给他补贴他都原封不动退回去了。一切只靠自己的人又怎么能接受女生的东西呢?
我立即改口:“刚刚晚上没吃饱,现在又饿了,我们去西街的小吃摊吃烧烤好不好?我现在特馋!”
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伸手过来揽住我的肩:“好!”
我一直“呱呱”讲个不停,他却保持着沉默,只在我询问责备时才“嗯嗯”敷衍几声。
逛到一楼的时候便看见了穆然,那家伙挽着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女子的手,一脸严肃,好像不似之前那般玩世不恭了,几个月间成熟了不少。
看那女子的年纪和装扮该是富家太太,也从她的眉眼间隐约可以看出是穆然的母亲。
之前因保送名额的事,穆然明着暗着已经刁难过施鸣好几次了,施鸣一向性子好,加之能忍,又不爱惹事,便没有起什么正面冲突。
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直接拉着施鸣准备绕道。无奈穆然眼尖,看见了我们,大步过来跟我打招呼。
穆太太也走过来,目光淡淡扫过施鸣后便溜至我身上,定了片刻,继而笑得温和:“你就是小陌吧?”
我有些愣住,穆然的妈妈怎么会认识我?
“你可比你妈妈当年还要漂亮!”她见我疑惑便又补充这么一句。我明白了,原来是我妈妈的旧识。
穆然对着我说:“这是我妈妈!”
我看了穆然一眼,然后又恭敬地对着穆太太道了声好。
施鸣使劲攥着我的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捏得我手很疼。我抬头去看他,见他一直盯着穆太太看,眸光中有一种仇恨的味道。
穆太太依旧淡淡瞥了眼施鸣,然后抓着穆然的手:“然然,我们走吧!”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对着我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她大学时期的好姐妹李蔷薇回国了,过两天去拜访她!”
她说的客气,既然是我妈妈的闺蜜,我便也恭敬地回礼,但总感觉她的话中另有一翻意思,却又一时察觉不到哪里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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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感觉施鸣有心事,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他沉默寡言惯了的,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若是他自己不肯说,就算我掐着他脖子他也不会说半句的。
我连跟着兴致也有些黯然,最后没去吃烧烤,施鸣将我送到我家楼下,便一个人回去了。
整个寒假他都没再来找过我,给他短信他也大都敷衍着说很忙,打他电话他也不接。
我除了在家看看书复习复习功课外,便是拉着沐阳一起去逛街,到各处商场窜着,看有没有打折的商品。
上灯那天我拉着沐阳去逛了夫子庙,想去看灯会。哪知,那边的人不是一般的多,本地的外地的,年老的年少的,我想我不是来看灯的,是来挤人的。
我和沐阳的手紧紧抓在一起,随着人潮涌动,挤得我肺都要炸了。
秦淮河旁边站了一只灰太狼还有一只喜洋洋,我看见后捂着嘴直笑,转头对沐阳说:“每次都说推陈出新,知道现在的小朋友喜欢喜洋洋和灰太狼,竟然在这里也弄上了这么一对。”
沐阳紧跟几步,窜到我旁边:“你不知道吗,现在小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如今的家长为小孩花钱可是连眼皮都不跳一下呢。”
我点头:“是啊,不过也奇怪真有人愿意在这里当小丑。”我将目光转向灰太狼的身上,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正骑在他身上,一边用手挥打着他,一边口中大叫:“灰太狼灰太狼,打死你,打死你,让你欺负喜洋洋!”
小孩子的手劲能有多重?不过虽然如此说,我还是替那个“灰太狼”心疼了一把,若不是家庭困难,怕也不会沦落至此吧?
人群忽然散去了很多,我朝着那边走去。河边一排松树上挂着红红的灯笼,树下两人都摘下帽子,有一轻柔的女声响起:“施鸣哥,你看,今晚挣到这么多钱呢!”
我脚步忽的顿住,只凝视着那伟岸的背影,心里猛地一抽。
“翠翠,还是回老家吧,这里不好混,回到你爸妈身边去!”
我眼中一片酸痛,眼泪打了几个转才被我硬生生憋回去,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地叫:施鸣!施鸣!
那个小姑娘转过头,我趁着月光打量了她,白净的皮肤,秀气的面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么小,不该是才上高一吗?
她也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而后才甜甜笑道:“漂亮姐姐,你也想看吗?我和哥哥再给你表演一次!”
我吓得立即回过头,生怕施鸣瞧见我,拽着沐阳的胳膊就跑开。身后还隐约听见轻柔的女声和低沉的男声。
“施鸣哥,那位姐姐好奇怪哦,她盯着我们看了好久,怎么我才叫她她就跑了呢?”
“怕是娇俏千金吧,没见过我们这副落魄面,你这一叫倒是将别人吓跑了。”
我虽算不上是大家闺秀,可也是小家碧玉女,从小便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宠着。我无法想象一个人饿着肚子的感觉,更不知道一个人为了挣钱而哗众取宠会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他是那么有骨气有自尊有骄傲的人,怎么会?
我抹了一把泪,他会有出头之日的,他不会一辈子都如此的,不会一辈子都低人一等的!
沐阳小心陪着我说话,用手轻轻拽了拽我,轻声开口道:“小陌,其实你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从小就生活在蜜罐里,而他是喝着苦水长大的,你经历不了大风大浪,吃不了苦。”
是的,我是吃不了苦,那是因为从小便有爸妈替我安排一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个施鸣,那我的人生就是不一样了。
我也怀疑过,我跟施鸣会不会有未来?可是今晚看见他如此,心里突然涌出个念头,我要跟他在一起,我一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
无论他将来贫穷或富裕,我都不会丢下他!
沐阳小心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有时候他是需要自尊的,你既然选择跟他在一起,就不能表现得太娇惯,要贴心要贤惠,要能吃苦,要有理想,和他一样的理想!”
我转头看着沐阳,薄凉的晚风吹散她的刘海,沐阳不算很美,但她爱笑,她的笑容如冬日暖阳,夏日凉风,让人赏心悦目。
“阳阳我——”
她一边笑一边拽着我的胳膊:“走啦,我的桑大小姐!”
“去哪儿啊?”我疑惑。
“去施鸣家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晚上回去后有一碗热腾腾的面吃。而你,现在就赶紧去做,你不是有他家钥匙嘛!放心吧,你爸妈那边有我串消息呢!”
我说:“我不会煮面!”
沐阳大吼:“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是佩服你啦!”然后又改口说,“算了,这事包我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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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沐阳的厨艺会有多么高,结果是比我好不了多少,煮出来的面条也只能说是可以充饥而已,毫无美味可言。
尝了一口后,考虑到她的一片热心,我硬是强撑着咽进肚子里,然后瞪着眼睛看她。
“怎么样怎么样?”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满脸期待地问。
我呛了一声,只吐出一个字:“咸!”
她“哦”了一声,然后说:“没在意,可能我放了两次盐吧!”夺过我手上的碗便向着客厅走去。
我追出去问:“这也太咸了,你放了多少盐?”
她吱吱唔唔不答,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开门。沐阳跳起来:“小陌小陌,我得躲起来,这么大个灯泡会破坏气氛的。”她四处张望着,“躲哪儿呢?躲哪儿呢?小陌小陌,我躲哪儿呢?”
我指着厨房说:“那里那里!”
她跑了一半又折回来说:“不行不行!”
我指着卫生间说:“那里那里!”
她吸了口气说:“不行不行!”
我急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沐阳趴下要往沙发底下钻,我觉得躲这里不错,见她爬得艰难,便一脚将她踹了进去。
门被打开,沐阳哀痛地“啊呜”叫了声,施鸣愣住。
我起身,抹了一把汗,向他一招手:“嗨!”忽然觉得不对,又跑过去接下他手上的东西,将他拉坐在桌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他瞅着桌上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嘴角有些抽动,忽然转过头望着我,声音有些哽咽:“小陌——”
我看着他,那么高大的身材就穿着这么件单薄的衣服,还一身的寒气,额角好似破了,血渍凝固住,冻结在那里。我强忍着泪意,只是说:“饿了吧?赶紧吃!”
他笑的很孩子气,手也不洗,抓着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的那么香,他定是饿极了。
沐阳在沙发底下一个劲地挠我腿,我趁施鸣没在意,便给她使个眼色,让她忍着点。她苦着小脸,痛苦地撇了撇嘴,刚要打喷嚏,我一惊,俯身便捂住她的嘴。
施鸣吃了一半,转头问我:“小陌,你怎么了?”
我“啊啊”吱唔两声,然后继续弯腰,直起,再弯腰,再直起,我说:“我在做运动呢,在做运动!”
他继续低头吃面,我用眼神示意沐阳忍着点,沐阳用口型告诉我:“奶茶!”
我抚额,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点头。这小妮子见状,竟乖乖忍着了。
施鸣吃完后,将头靠在我肩上,声音有些嘶哑:“小陌,我真的好累!”
我忙说:“好吃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来,煮给你吃!”他忽然伸开双臂,将我紧紧抱住,竟然将头埋在我胸前。
我有些慌张,扭了扭身子,他抬眸看我,眸光还是那么清澈,那么犀利,那么好看,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后却还是顿住。
忽然听到“吱吱”的叫声,我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他答:“家里有老鼠,没事的,有我在呢!”
我还没被吓住,沐阳却尖叫着跳出来,指着施鸣大叫:“你家有老鼠,你家竟然有老鼠!”
我看着满头灰尘的她,顿时无语!再转头看施鸣,他表情错综复杂,最后转为失望,估计是在想: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沐阳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空碗看,忽然想起什么:“小陌,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放了三勺盐,啊,施鸣,你你,你竟然全吃了?”
我无语,立即转头看施鸣,他嘴角在抽搐,脸涨得紫红,无辜的目光溜至我脸上,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张口想要吐出来。我见状,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