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9章(1 / 1)
七十五年后,S城。
世界经历了无数更替变革,战争与硝烟。终得了个略和平的时段。清国亦经历了无数劫难,脱胎换骨成C国重生了。
S城不是C国的都城,然而它占着天时地利,是个丝毫不逊于都城的繁华城市。
夜色缭乱,夜生物倾巢出动。
格雷坐于他所买下的一整条酒吧街的其中一家名为“奈何桥”的小酒吧内,饮着一杯名为“孟婆汤”的酒。
他着了一身甚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中长的金发依旧简单扎在脑后。远望过去他与一般普通欧洲年轻人无异,然走近他便很容易被他引去目光。他举手投足间那份优雅从容,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所不具备的,全没有都市人身上营营役役的庸碌气息。
是以,自他买下了这条酒吧街,在这里当起了老板之后,不仅得了全体女员工的青睐,甚而许多女客人慕名前来只为瞧上他一眼。许多混迹在人群里的血族女子亦被他吸引前来。从前的B国伯爵,欧陆血族首领,如今的S城酒吧街老板,这些身份如同为他蒙上了一曾神秘面纱般引人入胜。
他身畔是衣着凌乱的塞缪尔,同样的白衬衣与牛仔裤,塞缪尔一头及肩的棕发披散着,白衬衣只扣了下方几颗扣子,拖拖踏踏罩在松垮垮的牛仔裤外,衬着他的言谈举止,甚有桀骜不驯之感。
塞缪尔见格雷闷头饮酒,笑劝道:“你别又喝多了,这‘孟婆汤’酒性烈,为的便是让人忘记命中忧伤,岂经你这么喝的?这回你醉了我可将你丢给倾慕你的女士们不会再送你回家了。”
凌晨时分,酒吧内客人并不太多,灯光幽暗,台上的乐手奏着轻缓的萨克斯风。
塞缪尔继续说道:“格雷……你这许多年可有对谁动心过?如果有,找个伴也好 ,我瞧你整日郁郁难欢,也替你着急……其实,傅思蕴这女孩子不错……”
傅思蕴是个方成血族不久的东方女子,长亲在还未帮她度过过渡期时便因一次同族相戈而死去。格雷那时正选了S城落脚,在忙着置屋开酒吧街的时段里遇见了躲在黑蒙蒙的小巷内啃死老鼠的她。
天正在落雨,稀里哗啦漫天漫地的雨水,她一头黑色的长直发被雨淋得一根根贴在面上,嘴唇四周糊的都是老鼠血。
见了格雷,满面皆是防备警惕之色,自她长亲死后,她一路四处流浪,鲜血极度匮乏时便去医院偷输血袋,或者抓些老鼠以及流浪猫狗充饥。
尽管过渡期之内,这些动物的血液对她的作用并不很大,然总比饿到狂性大发攻击人类要好。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同,血族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在人群中曝露自己,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长期以来东躲西藏,四处偷食的经历,令她对外界充满了敌意。见格雷停在她面前望着她,她突然便向他冲去攻击他。试图趁其不备时逃走。
她的攻击能力只比一个普通人类略强些,格雷自然轻易避过,于是她又退回暗巷里,蜷缩在角落瞧着他瑟瑟发抖。
她的身形与黑长发令格雷不知怎地想到阿满,他心头便一阵酸软。收留了思蕴。
如今她已过了过渡期,平日里帮着他打点打点生意,她是个好帮手,有着她,他省心不少。
然他对她并不曾心动过,他心中只得阿满一个,便是她成了烟尘灰烬,他亦心心念念守着她留给他的回忆苟且偷生着。只盼有一日,她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曾亲眼见着她灰飞烟灭,是以尽管他知道她凶多吉少,却仍护着心头微弱的希望等待着。
格雷一双眸子深邃悠远,焦距不知在何方:“我在等阿满。”
塞缪尔无奈地笑着饮了口酒道:“你自己也知道,阿满当年是心脏被银弹射穿后被劫走的。就算她靠着大长老的血,撑得比玛姬久些,也没有可能活下来……”
格雷眼神黯了黯:“我说了我在等阿满。”
“那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可忘了生前种种,在东方重新轮回做人……若我不巧饮了碗掺水的孟婆汤,依稀记得前尘往事,至少那片土地上的记忆,仍是愉快的。”
他便是为了她这番话,才在她的国度里,选择了S城,开了这条酒吧街。打造了这个属于阿满的叫“奈何桥”的小酒吧,亲自调制了属于阿满的名为“孟婆汤”的酒,这种调酒他不曾卖过,只等着有一日阿满回来,亲自饮上一口。
塞缪尔摇头,格雷的个性有时执着得不可理喻,希望几乎为零的事,他竟会执意等下去。
他换了个话题:“你如今不再是欧陆血族首领,倒也自在些。”顿着又忍不住道:“只是我始终觉得大长老对你的处罚轻得有些离谱。仅仅将你革职查办,没有动你与琳恩分毫。你犯的可是血族的双重禁忌,施禁术,又娶人类为妻。大长老到底在想什么?”
格雷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亦不曾想明白。大长老素来古怪得很,兴许他一时念起了旧情。”
这时,来了位血族女子,坐到了格雷身畔,跟酒保要了杯酒后,眼睛直往格雷身上瞧。终于开口搭讪道:“你便是酒吧街的老板,格雷汉姆伯爵大人吧?”
格雷瞧了她一眼,礼貌微笑道:“我已经不是伯爵也不是大人,仅仅是这条酒吧街的老板而已。”面上在笑,眼中却一片冰冷。
女子耸耸肩继续道:“听说最近梦阑小姐得了大长老允许,一路游玩,会到S城,好奇的同族们猜测她会来你处,都纷纷赶来想一窥究竟。大人有听说吗?”
格雷静静摇头,神情依然置身事外,他许久不理血族的纷纷扰扰了,七十五年前阿满消失后,他便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失了兴致。
近十来年,大长老身边出现了一位深得他宠爱的梦阑小姐,据说大长老对她言听计从,然她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同类见过她。他对她没什么好奇心,也不希望她来他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想多见人。
塞缪尔倒是听着好奇了起来:“那梦阑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大长老竟如此喜爱她。”
女子饮了口酒笑道:“就是因为她过于神秘,这次才吸引了许多同族,她难得出门……据说此次一路已有人瞧见过她,是个东方女子,长得如花似玉,甚是美貌。”
格雷听得是东方女子,不禁想起阿满,心中想到: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张罢了。有几个女子能如花似玉?他全然不信这女子的形容能胜于阿满。
塞缪尔倒是来了兴致,追问道:“果真是个美人?这我倒要见见了。”
那女子想了想道:“不过……据说她的面上总掩着黑纱,饰着花钿。我想,必是有什么隐衷吧。历来绝色的女子,有几个出门将自己的面容藏着掖着的?”
塞缪尔哦了一声道:“想必是有些胎记什么的,可惜了……”
格雷饮尽了杯中酒,向塞缪尔与那陌生血族女子打了个招呼便独自离去了。
推门出去,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分,整条酒吧街异常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格雷思量着,是径直回家抑或四处走动走动透口气。
这个时代尽管透明度更高,使得他们的隐蔽更为艰难,然而人类的活动时间却覆盖了全天二十四小时,血族的生活由另一个角度看来亦更便利了。
他颇喜欢这个城市,这冷漠的大都市,人类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除了追逐一切身外物,对其他一概缺乏兴趣。是个很好的生存环境。
只是……不知阿满喜不喜欢这里,她若在,不知会不会想在这里多逗留。她素来不爱过分热闹,她……应当会喜欢这城市的冷淡吧,在人群中享受独自的时光。
他想着,又试着感应阿满的气息,也又一次失败了,这七十多年来,他试了无数次感应她,都没有成功。这极大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灰飞烟灭了。他不敢想下去,等待阿满再次出现,是这些年里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念头。他要自己相信,阿满在同他赌气,在某个角落躲了起来,偷偷望着他,却不让他知道。
突然间,他远远瞧见一个黑衣女子,身量体型,步行姿态与阿满竟极为相似。他不禁呆呆揉了揉眼睛,然便是这刹那功夫,那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细细在人群里搜寻了半日,依旧无果。
颓然笑了起来,他是太思念阿满了,竟出现了幻觉。然便是那瞬间的幻觉也已令他全身一振奋,略略慰藉了他死寂得毫无声息的魂灵。
想着,走向自己的银色小轿车,仍是打算直接回家。
车方才行了不多久,他接到了思蕴的电话。
她声音略有娇嗔道:“格雷,你怎么不等我便走了?平日你都要留到凌晨两三点,这会儿才十二点刚过,回去做什么?”
他笑道:“上班族一星期尚有两日休假,我不过偶然一日早回家便被你如此叨念,这老板当得也太过凄惨了。”
思蕴笑起来:“谁敢叨念你?你若回去没要紧事,便折回来吧?有一群族人在市中心包下个夜店,开了个派对。萨拉也与男友同去了,可是我找不到伴,一个人不免尴尬,你可愿抽个空陪我走一趟?”萨拉是思蕴的好友,中俄混血,极是爱热闹的一个血族女孩。
派对?格雷皱皱眉,但立时想到阿满总嘱他不许皱眉,又松了眉头道:“我向不爱吵闹,你若能找到其他人……”
话没说完便被她埋怨着截断:“头先说了找不到伴了,你有否听我说话?你上回亦不肯陪我逛街,此次再拒绝我,我可真生气了。”
格雷摇头叹道:“好了好了,我现时便折回来接你。”
他心中亦知道自打他收留了思蕴,帮助她度过了过渡期后,她渐渐对他心生爱慕,有意无意总爱约他陪着她四处走动,闲时亦跑到他的别墅寻了他谈天说地。然他的心已经随着阿满走了,着实再容不下任何女人。
但她一路亦不曾明确向他表示,他也没有机会拒绝她。他总盼着时间久了,她会淡了对他的爱意,寻个能够全心爱她的血族男子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