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9.不辞镜里朱颜瘦（1 / 1）
事情确实在发生着转机。不仅是擅长这种经济案件的大律师接手了，而且检察院方面也有松动，那个要关定他的传言，也销声匿迹了，所有这些，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顾丹芳打来电话给晓桐，说丹青想见她。晓桐想了想，还是回绝了，只是代为问候，让他振作起来。自己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了，这次只为帮忙。
晓桐赶定了机票回纽约。当她回到联合广场的公寓里时，才发现，Ken的衣物，都搬走了。
她打给他的电话，没有人接，给他留的言，也没有回。
几天后，Ken的律师代表来和她签分居协议。联合广场的公寓由她暂时居住，如果他们离婚，公寓将送给她。分居期间，Ken会付给她生活费，及一应开支。
晓桐看着分居协议，她让律师将文本留了下来，表示自己要考虑。律师若有所指地说，“这上面的条件很优惠的。你们才结婚不到两年，他完全可以不给你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晓桐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留下了文本，“签好后，我会通知你。”
心，真的在瞬间，就被他遗弃了。是她的不听话？还是她的倔强，终于让他厌倦？腹中还有他的骨血，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就已经弃她而去了。他，还会要这个孩子吗？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认为？认为她阴险，算计，是想用孩子拴住他吗？乞求他的留下？还是，像对待那个女孩那样？如果没有爱，她与别的女孩有什么区别？
晓桐坐在窗前，头绪纷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为此，她失去了他的爱。他甚至没有再见她，不接她的电话，拒绝她的任何信息。
最终，她签了文本，将文件留在了公寓。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书本，以及所有的私人东西，于第二日，搬出了这个公寓。
她还没有找到住处，先在Catherine那里借住。她的男友去了中国，这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便让晓桐先来和她同住，再慢慢找房子。
在决定回国时，晓桐心里就有预感，以他强悍刚愎的个性，他们之间，一定会起冲突，原以为，只要顾丹青的事办完了，自己就是耐着性子，任他发完脾气，再和他解释。没想到，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以分居来隔断彼此。往下一步，就是离婚。按纽约的离婚法，分居两年就可以自动离婚处理。
她不知道他会在何处，他的居所那么多，即便是知道，她又能如何？她能像他以往的女人那样去哭，去闹吗？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这样做，哭一哭，闹一闹，也许会心里好受些。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没有用的。不但让自己没有尊严，成为他人的笑柄，也会让他更加厌恶她。
理智要说服情感，她在其间辗转挣扎，要将所有的悲伤，郁闷，和心痛都打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了几处房子，都是又小，又脏，条件好一些的公寓，需要查信用和工作调查。晓桐现在是无业状态，自然是通不过。
孕期的反应很强烈，时常呕吐。她只能强迫自己吃些水果，面食之类的。
这天傍晚，晓桐接到Kevin的电话，约她出来。
坐在韩式糕点屋里，晓桐只拿了一杯橙汁，别的她都不能喝。Kevin坐在她对面，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找我出来，又不说话，怎么啦？”晓桐纳闷。
“你和Ken，分开了？”他直视着晓桐，俊美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
“喔，你听说了？我们没有公开这事，也传得这么快？”晓桐低头用吸管轻轻搅着，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
“为什么呢？我最受不了你这种无所谓，不抗争的态度。”Kevin问。
“我无所谓吗？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所谓？”晓桐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Ken，“不问缘由，他想怎样，便怎样。我可以改变吗？如果是一般的夫妻，我们可以吵架，至少可以面对面地讲清楚，哪怕是离婚，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现在可好，我去和他的律师吵架吗？我连他的人都见不着。没关系，不就是离婚吗？我又不是没离过。应该是有经验了。”晓桐自嘲，强力忍住眼中的泪，她不想失去尊严，哪怕是在Kevin的面前。
“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很难过。”Kevin 轻轻抚着她的手，说，“我们也算是一起从留学时走过。那时那么难，不也过来了？”
“是呀，那时我们真勇敢。我记得，你那时有时候一天要打三份工。”晓桐略有些疲惫。
“我只是，比较担心你。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好。”Kevin眼露担忧。以前的晓桐，是多么快乐，无忧的一个女孩。现在的她，憔悴，忧愁，目光都有些无神。“你住哪里？”
“我住我女朋友家。”晓桐笑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糟糕？”
“还好，就是看起来没有精神。”Kevin见她还可以笑，自己也笑了。“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搬到我那里。”
“你女朋友呢？”晓桐曾经听说Kevin交了一个女朋友，很漂亮。
“早就散了。我现在是开天窗时期。在美国，什么都要快，连饮食都是快餐了，要谈感情，好像真的很难呢。”Kevin心有感触地说。
“是呀，以前我的一个法国同学找工作时，坚决不去美国公司。我们那时都挺奇怪，问他，他说他受不了美国的快，连午餐都省掉了，吃快餐，汉堡包。他们在法国的习惯，中午就餐时间就有两个小时，可以慢慢吃，慢慢享受。如果一个人连吃的享受都被剥夺，他就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工作也没有意义了。现在我才领悟到，真的是这样。生活，还是要慢慢来，可以坐下来，喝点茶，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去看看大自然，寒波瀍瀍起，白鸟悠悠下，什么也不想，那份辽阔，多美。 ”晓桐说着自己的憧憬，颇有些心旷神怡。
“你现在可以了。我还不行，还得忙着工作。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了，别忘了还有我这个朋友。”Kevin收拾起自己的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
“谢谢你！”晓桐微笑着表示自己的感谢。
Kelly从中国回来，听说了他们分居的事，急忙打电话找晓桐。
“我到你那儿去。告诉我，你在哪儿？”Kelly 急急地要赶过来。
“不用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晓桐怕她看出自己怀孕，但Kelly坚持要过来，
晓桐只好将地址给了她。然后收拾收拾屋子，等她。
Kelly一进门，就握住晓桐的手，“你怎么瘦得如此厉害?”
Kelly还是那么美丽，新挑染过的头发，新流行的时装更凸现了她的身材，明亮的眼睛，气色真是很好。
“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晓桐由衷地说。
“我告诉你别管那闲事吧，你偏不听。为这事，你们分居？”Kelly 走进屋，坐在沙发上。
“好了，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现在住在这里。”晓桐给Kelly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你要听我的劝就好了，顺着他点，不就好了？你一直跟他闹别扭，就像有钱人养宠物一样，你养狗，是为了开心，为了好玩。你宠它，给它买好的衣服，好的食品，去美容院洗澡，剪毛，是因为它乖。如果你养的狗，没事就咬你一口，你还会喜欢它吗？早就扔了吧？”
晓桐本要喝水，听了她的话，赶紧把杯子放好，大笑。
“你这个话说得很好，真的是太贴切了。我就是他养的宠物，要乖，才行。”
“你这人呀，该顺从时，不顺从；不该顺着他时，你就那么听话？他说分居，你就往外搬呀？你脑子让枪给打了？”Kelly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依你，我该怎么办？”晓桐笑嘻嘻地看着Kelly。她知道她是为她好。
“驻守呀，给他打电话呀，认个错你会死呀？还笑！”
“喔，可以这样？”晓桐随意地喝口水。
“你呀，你知道Ken的身家吗？多少女人在后面等在谋簒你的位置呀？他只有转过身，就可以找到比你好千倍，万倍的女人，漂亮，又温柔。你真的是不惜福。”Kelly永远是从最现实的角度来教育她。
“好了，Kelly，我知道你替我急。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晓桐反笑着安慰Kelly，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她，而是Kelly。“
其实，我倒是一直希望我的老公，是个领月薪的人，工程师什么的，安稳，性格好，爱我，顺着我，没有那么多的猜疑，周末一起出去玩玩，四处走走，甜甜蜜蜜的。哎，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和Ken，有过几次一起出行？从未有过。下次，我决不嫁给商人。”晓桐说。
“还下次呢？你真的要和他分手？”Kelly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想想再说吧。我有时觉得，我真的不了解他，我觉得适应他，很辛苦。我不是性格不好的人吧？”晓桐问Kelly。
“没有，我觉得你挺好的，至少做朋友是这样。”
Catherine是这样说，“别理他了。他不就是有些钱吗？在美国，有钱人和一般人，都一样，除非房子小点儿，名牌少点儿，车子普通点儿。咱们换一个，还开心多一点儿呢。他那臭脾气，让他自己去折腾。”
面对着朋友们，晓桐尽量表现得淡然些，开心些，免得他们担心。只有独处时，才会面对自己的心，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一种时而绝望，时而茫然，生活完全破碎，没有目标的巨大改变和失落。
她很少讲话，通常都是独自一人呆着，也不联系朋友，手机经常是没有电了，也忘记充电。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对Catherine说，“我想找份工作，哪怕是没有薪水的。”
“你可以吗？”Catherine怀疑地看着她，主要是担心她的身体。
“轻松一些的文案工作，我还是可以的。我没有那么脆弱。”晓桐坚定地回答。
“那我帮你问问我男友的朋友，他们那里通常需要些会英文，可以接电话，做做文档的女孩。”Catherine 想想，也觉得可行，有点事做，比闲呆着强。
过了两天，Catherine就帮她找好了，在衣厂的办公室里帮忙，收发信件，开开支票，等等。
“你不会觉得委屈吧？”Catherine问，从高贵的夫人，到衣厂的文员，这其间的落差，在心理的承受上，也是一关。
“哪里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晓桐欣喜地说，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她最怕一个人呆着，有点事做，她真的很开心。
办公室的工作，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以前的工作经验，也帮了她很大的忙。衣厂里的工人，司机，包括老板，大多是文化程度较低，连英文都不会看，不会说，只知道接了单子就做活，碰到消防局检查，或收到罚单，完全不知如何办，只好又花钱到外面请人帮忙处理。晓桐的英文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以至于有什么事，他们都来找晓桐，帮着看看，如何处理。
被人需要，也是一种心灵安慰，这些纯朴的工人知道晓桐是单亲母亲后，都对她特别照顾。好些女工时常还带些家里做的饭菜给她做午餐，不让她提重物，和她谈论一些怀孕的经验，让晓桐受益非浅。
Ken收到晓桐签署的分居文书时，心里更是痛。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了救前夫，敢攀援窗桓逃走？敢忤逆他的决定？敢和他分居？还敢抛弃到手的繁华富贵？以及他的深爱？这一切，都没有人敢于和他做过，没有人和他玩得起。
她是蠢吗？还是真的白痴了？光是联合广场的公寓，就不是一个打工族一辈子可以买得起的。他是下定了决心，离开她，让她自己后悔去。原以为她会哭，会乞求他的原谅，他仍不忍心看她难过的样子，故而不见她，不接她的电话，让这一切就在冥冥中结束掉。可是她没有。她此时的顺从和静默，让他多少有些失落。这一次，他要放手，绝不让自己为了这份爱，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