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101章 刺杀（2）（1 / 1）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杀气。
我终于反应过来，迅速跳开。我以为我已经跑得足够快了，但是还是没来得及顾得上把脚缩回来。一阵刺痛，匕首扎到了我的右侧的小腿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忽地睁大了眼睛，却一阵晕眩，没有说出话来。在清冷的月色之下，苏珊的眼睛异常地闪亮着。她的身影很模糊，泛着月光和树影混合着的白色亮斑，随风摇晃着。
她的脸上满是冷戾，隐约之间，却似乎又是一股悲伤和落寞。
她手腕一用力，拔出了匕首。血线倏地喷溅而出，我似乎还能听到那阵轻微的血流声。血腥味忽地弥漫开来。
脚踝那里狠狠地一热，如同炙烤过一般。在阴影之中，我似乎能看到一股沉默在黑暗中的、黑色的液体流出疮口，徐徐滚落到我的脚上。
我忍着那股痛楚，拼命撑着手拖住自己的身体。“苏珊，你这是在干什么？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一边拼命地朝着墙壁后退，一边不明所以地仰起脸，高声追问。
她没有回答，眼神有些空洞。转而提起匕首，又朝着我的心口刺来。
望着她那诡异的神色，我的手心一凉。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忽然想起了萧萍。她的胸口，就有一枚十八世纪的匕首。
那时的我站在东桥涌动的人流之中。萧萍冰冷的尸体就在我的面前，匕首上面镶嵌着那些陈旧的宝石，闪烁着异样的寒光。
难道说，我们终究还是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我记得爸爸和妈妈还在世的时候，难得的几次，会把我和萧萍一起带出去，会会亲朋好友之类。
那时的我们还小。
甚至还是，连多说几句话，听上去都会语无伦次的年纪。
那个亲友的面目，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连我的父母和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更不要说我跟萧萍了。
“哟，老萧，几年没见，女儿都长得这么大了！”那人说，“我听说你这阵子忙着出差，怎么，今天怎么有空带老婆孩子出来玩了？”
爸爸打着哈哈：“这阵子公司的运营不太景气，避避风头。算是好不容易空了，应该陪陪老婆孩子的。”
那人笑了笑：“对对对，家庭和睦才重要嘛，哈哈！对了，一高兴就差点忘了问了，这俩姑娘叫什么来着？”
“姐姐叫萧萍，妹妹叫萧水。”爸爸说，“小萍，阿水，快点，叫叔叔好。”
我和萧萍纷纷抬起头，然后怯怯地说了一声好。
那人点点头，继续笑着说道：“哦，萧萍、萧水，难不成取的还是萍水相逢的意思？老萧你果然还是一副文人的做派呢！”
“这名字，”爸爸很是憨厚地说，“我老婆取的。”
“姐妹毕竟是姐妹，要有惺惺相惜、命运相连的意思才好。”妈妈很是随意地补充道。
“妹子，瞧你的心思缜密得！要是姐妹的命运都一样，那可就绝了。”那人也点头。
萍水相逢，萍水相逢，到了最后，却是生离死别。
我们走在人生这条道路上，时时刻刻，不知道自己辜负了谁，触碰过多少是是非非，最终，我们纷纷臣服于人世的既定轨迹，承认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命途。
坐在黑暗中的我，沉浸在那股无边的思绪之中，就像已经丧失了自己。
“砰！”
忽然，我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枪响。
在宁静的黑暗中，那声音显得分外可怕又惊人。
那声音，听上去好像春节时才会放的烟花，那股如同神迹一般的绝美，在空中瞬间炸散开去，紧接着沿着一股股弧线，迤逦着散开，点点飘零。那番场景，就好像一首迅速出现，然后迅速消失的挽歌。
苏珊停住了一两秒。
在月下，我能看见她那惨白的脸。
她的脸上，带着一抹惊疑、恐惧之色，似乎还有那么一些绝望。最后，却是一阵释然。
她露出了浅淡的笑。
嘴角微微上扬，变成一个久矣未见的弧度。
一对闪耀明亮的眼睛，渐渐地落进灰暗，最后，却是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
她重重地扑倒在我的膝上，手垂到一边——就像一堆没有生气的木头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长长的黑发向后飘起，最后不甘心地飘落而下，垂到了我的脚踝，贴上静静流淌的血液，在素净的衣裙上，如同花朵一般绽放。
匕首当啷一声，滑落在一边。
我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我抬起头，呆滞地将视线转向门口。
黑鱼站在那里。
他脸上的面具，在皎洁的月色之下，白惨惨恍若枯骨。
他手里还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冒着青烟，身影大多隐在黑暗之中。
我睁大眼睛，思维不知是过于混乱，还是因为实在没有头绪，总之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我应该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的。
其实，也许我应该立刻冲上去，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他是不是知道苏珊想杀我？所以，他才会忽然出现？
这样说来的话，他是不是还知道更多？如果他能把他知道的那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还有救下别人的机会，不是吗？
“快到了快到了！哎呀，你们倒是也跑快点啊，别老让我一个人冲前面打头阵啊，你们这样子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什么呀，我看你也就一胆小鬼，不敢跑过去看吧！”
“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楼梯上一片混乱。
黑鱼扭过头，看了看那些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又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然后，他迅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我似乎要站起，然而膝盖上却一沉，疼痛的感觉忽地涌了上来。苏珊还靠在我的膝盖上，体温正如同蕴藏在开水里的热气，朝着这周围的空气点点弥散。
她的头上有一个洞，血就像一条小溪，汩汩地从里面流了出来，流到地板上，流进了木板的缝隙里，满地都是令人晕眩的黑红，好像大片绽放开去的恶之花。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血，我还会以为，她真的不过是在睡觉。她的样子很安详。好像一个孩子一般，毫无顾忌地趴在我的膝上，甜甜地睡着。柔顺的头发凌乱地洒在我的臂膀上，茉莉花的香味，好像妖魅一般，痴缠上了我的嗅觉。
我的右腿还在流血，可我却感觉不到特别疼痛的感觉。我颤颤着伸出左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那股清幽的茉莉香味，我一直以为，只有玛丽安娜才会有的。
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玛丽安娜了吧？
无论是做事的风格，还是……作为奈林•施兰的妻子，她有心在模仿玛丽安娜吗？
有些事情，我很明白，但是我并不想证实它。也许，活在我自己编织的那个童话世界里，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我忽然很想哭。
我想起苏珊脸上掉下来的泪水，在那一刻，似乎就那么迷蒙了我的视线。不解和疑惑的情绪涌上了我的脑海。
我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啊，苏珊。
你就是不想给我解释的机会，是吗？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我猜你一定是记恨我的。有时候只是我不愿承认，不愿承认你对我的恨意。可你为什么总是固执己见，而不肯听我一句说辞呢？时至如今，你终于胜利了，你成功地让我内心充满了对你的悔过与不安，充满对你的歉疚。你让我此生时时刻刻沉浸于愧意之中，那股源源不断我觉得我也许的确是已经做错了太多，以至于，你会这样来惩罚我的无心。
亲爱的苏珊，在你走出决定性的那一步之前，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所谓的未来，可会只是为了别人的意愿而活的？你知道吗？每个人的世界，都应该是丰富多彩的，都应该是由各种各样的色彩组合而成的，
我那最最亲爱的苏珊，我看过了太多生离死别。
我从来都不肯承认，原来生死一场，真的只是一场让人迷惑的云烟。我再也不想看到，再也不想触碰，而你，为何还要这么做呢？分明知道，这一场战役，无论如何，都没有好结果。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头也越来越昏沉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烟熏味。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伍德老太太清癯的身影，还有银烟斗，还有玛丽安娜•伍德。
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难道……那么多的事情……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啊？”“哎呀，我可是听到枪声了呢。”“是吗是吗，难道说有人死了？”
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已经跑到了我的跟前。
此时的我，已经看不清这些人的模样。他们的影子，渐渐汇成眼前的一片混乱。
闭上眼睛之前，我望了望天花板。
睡吧。
如果我醒来，这些都是梦，那该有多好。
有时候，人就是太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