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92章 新曲和陈年旧事（1 / 1）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摇了摇头。良久，他指了指我：【我会写出这首曲子，要好好感谢你才行。】
“我？为什么呢？我可不会写曲子。”我笑着摇摇头，不解地回望。
他缓缓地合上琴盖，垂下眼睛。身影清癯静默。
因为那些你弹奏过的曲子啊。他哂然：【难道你连自己弹的曲子都忘了吗？那些曲子，分明就是很特别啊。】
我弹过的曲子？
我一头面条状黑线。
我忽然想起那些今人穿越到古代的狗血剧情——一个穿越的男人，背诵一些古诗名句就吸引了美人艳羡的目光；一个穿越的女人，唱了几首现代的名歌，帅哥们也为之侧目。我怎么也到了这种境地，变成了拿别人的成就美化自己的人？
虽然这样的确显得很潇洒，不过，这好歹是别人的知识产权，我明明不会，干嘛拿来充胖子呢。哪天运气一旦不好了，绝对是要露馅的。
“少爷。这是……这是……”我揉了揉手指，继续掰谎话，“这是……波斯的民歌，少爷。”
他并不动，面色沉静。我趁机继续说道：“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编歌造曲的天赋，少爷您的这首妙音，完全是出于少爷您本人的天才所致。”
他定定地看着我，并不表态，我不由得有些局促。
末了，他终于淡淡地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形。
——【给它取个名字吧。】
诶？
我抬头，他看上去如此淡然，显得波澜不惊。
——【给我写的曲子，取个名字吧。】
我反应过来，问道：“少爷，您之所以写出这首曲子，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又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如何回答。
“是不是……”我想了想，“送给琳德小姐的？”
【算是吧。】他回答着，大概是因为想起了琳德，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我很是欣欣然地说道：“那么，就叫《致琳德》吧。”
他摇头。
“不行吗？”我挠了挠头。心里不由想道，难道这孩子是在害羞么？贝多芬都写过《致爱丽丝》，你真是不懂潮流所趋。
我继续挠着头皮，却见他忽然伸出手：【小姐，是这样的，我不想把这首曲子公诸于世。甚至，我并不想告诉斯图尔特小姐。所以，请取一个不引人注目、没什么特色的名字吧。】
“不引人注目？也不送给琳德小姐？”我更不理解了，“少爷，就算你不发表它，也可以取一个响亮点的名字，好歹不辜负自己的一番心血呢。”
他还是摇头。
我暗自恨铁不成钢——他这是低调习惯了吗？
他动了动手指：【我希望，日后我向故人提及这首曲子的名字时——虽然这个名字很普通，却能唤起人们的共鸣。我很喜欢这种拥有共同语言的感觉。】
好吧。
我败给他了。
这种感觉，也许也只有他会那么享受了吧。
“那就叫《回忆》吧。”我说。
话音刚刚落下，我就瞬间想起那些年，当我还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开着电脑看音乐剧《猫》的时候，里面似乎就有一首名叫《Memory》的名曲。
他抬起头，眼里似乎有些亮光。缓缓点头，面目中带着思索的神色：【回忆吗？就这名字也好。】
回忆。有些悲喜，又有些沧桑变幻。
多么复杂的感情。
他笑了笑，脸上竟有一些小小的狡黠。我的眼前有些迷蒙起来——从某些方面看，他和弗兰克的确很像。
一阵咳嗽声传来，我回过了神——他只是咳嗽，低着头，双手握拳，顶住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我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少爷？您没事吧，少爷？”
他去了伦敦之后，似乎咳嗽的毛病好了很多。我很久没听到他的咳嗽声了。
可是现在，他却咳嗽起来，无助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他微微笑了笑，脸色变得更加白。我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我连忙凑了上去：“少爷，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来……”
我转身就要下去，他伸手拉住了我，摇了摇头，伸手指着一个箱子。我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摸出一大把药片来，塞到他的手里。他摸了一些，颤抖着放进嘴里。我递过水，他却摇头。
他渐渐平静下来。我有些无措，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他浅笑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如同一张白纸，那股笑容显得很艰难。
【对不起，小姐。你被吓到了吧。】他说。
我怔了怔，然后摇头。我看着他那被折磨得似乎有些扭曲的表情，若有所思。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
以前我一生病，我姐就会给我讲有趣的事情。尤其是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她讲一些奇闻轶事。平时她似乎并不知晓些什么，到了这些时候，她嘴里的故事却多得不得了。我常常怀疑，她怎么就藏了这么多的故事，居然还不轻易拿出来，真是奇怪透了。
不过，她做的事，现在想起来，也不能算是没有科学依据。现在不还有些医院倡导情绪疗法么？
想到这里，我立刻提议道：“不如……不如我给您讲点外面有意思的事情吧？您每天都坐在这里，都不知道外面有些什么事，您不觉得自己很孤独吗？”
他似乎一震。
转而，他舒展开眉毛，缓缓地举起手：【我已经习惯了只有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告诉我外面的事，既然小姐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愿意听听看。】
想不到这么快他就答应了。
可惜，我还真没想好要讲什么东西。算了，我虽然对别人的事情不算特别了解，但是自己的事情总该没有问题吧？
“好，那您可就听我讲啊。”我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我开始给肖恩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没有说这是我的故事。
我使了一个心眼，只是说这是我朋友的故事。
其实我讲的是我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只是，遇到类似于“手机”、“汽车”之类高科技的时代才发展起来的东西，我就想办法跳过去，然后费点劲来填补语言漏洞。虽然有点累，但是能把一个几乎接近事实的故事说给面前的人听，倒也使我的负担少了许多。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这些话说给他听。本来我不打算说出来，就等着那些话在我的肚子里烂掉，而且就算有一天被我说出来，也不太可能会想到要去跟他说。但是事实却是如此，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我自己的故事可以讲出来——九岁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已经算是最美好的回忆了。
九岁后的事情，那些充满郁结和黑色的岁月，我只想深深地埋藏下去。
于是，我隐藏了悲惨的结局，打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最后……他们都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没错，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
肖恩一直都很认真地听我说话。我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毕竟这年头有耐心的人真的是不多了。
【谢谢你。】他比划着。
我面露惭愧之色。
他忽然比划道：【你朋友的故事……让我想起了我的朋友。】
他的脸色显示，他是在很认真地说话。
“你的朋友，也有类似的故事吗？”我探出头去。
他浅笑，点了点头，眼底有着看不清的古怪和神秘。他转身，拿过身旁的记事本，将羽毛笔沾满墨汁，写道：
【我的朋友，他的名字，我姑且不能透露给你。
他本来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当然，有一点会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是，他觉得母亲一定就在他的身边。
他想象过很多情景，譬如，母亲是个仙子，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悄悄隐藏在树丛、花朵之间，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进入他的梦境，温柔地问候他的名字。
他怀有很多幻想，每天醒来时却发现那也不过就是幻想罢了。
但是，他总是充满希望。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身披黑色长氅的人，看不见脸的模样，踩着早晨的雾气向他走来。那人说话时粗声粗气，明显是假装的声音，一时间，我的朋友居然听不出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想念自己的妈妈吗？”那人说道。
从来没人跟他提及过自己的母亲，但是，每个孩子都会思念母亲。这是一个孩子的天性。我的朋友也不例外。
我的朋友很好奇，同时亦点了点头：“你知道她在哪？”
来人也点头。
“你能带我去找她吗？”我的朋友满怀期待地看着来人，却仍然看不见那人的脸。
“可以。”来人俯下身，“可是，你还没吃饭呢。没等我们找到你妈妈，你就饿了。”伸手递过一包东西：“这是好吃的，吃了它，就有力气去找她了。”
我的朋友那时才6岁多一点。他对人很信任。毫不怀疑，便拿过那包东西。那是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我的朋友问。
“魔法粉。”来人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