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三个人(1 / 1)
他会是黑鱼吗?
我忽然觉得,他和“黑鱼”尤其相似——那股说话时的语气,那种恨不得天下大乱的怪癖,言语间夹杂着讽刺和讥诮。
我一听他说话,差点就想伸出手,恶狠狠揪住他,问他把笛子藏哪里去了。
只可惜,我还没有证据。
如果非要说,他和黑鱼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眼睛——黑鱼的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浓郁的杀气总是萦绕左右。而弗兰克的眼里似乎没有杀气,倒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池一般——那看上去似乎尤其清冽,却难以涉足的心灵世界。
他当真是这样的人,会把自己的内心埋得如此之深?
我看不透。
“少爷我是不是长得很中看?”我正想得极其认真,却忽然听他开口说道。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多了些促狭。
我一愣,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才发现,我居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连忙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没有,少爷你看走眼了,我只是,在看你的身后而已。”我很心虚地指了指那台大机器。
“没关系,你没必要不承认,反正我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了,要是谁见了我没什么反应,那才不正常呢。”他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笑吟吟说着,丝毫不谦虚。
我一时没说出话,此时的我很无奈,暗自嗤之以鼻。脑子里却开始乱七八糟地分析起来:我要是承认我在看他,那他肯定以为我是迷上他了;如果我不承认,我就是不正常。
我早该吸取如是的教训,如果想要对付无比自恋的人,是不能按常理出牌的。
我淡哂道:“我只是在很认真地反省,我这么贸然闯入,是不是打扰了少爷您的清净。”
他倒显得随性:“打扰?那当然是绝对的。少爷我确实被你大大地打扰了一下,现在,发明的灵感全没了。”
发明?我看了看屋子里的那个庞然大物。
这是,他的发明?
“很抱歉打扰了您,少爷,我想我得先告退了。”我说着,就准备开门。
“哎?这么就想走了?”他忽然开口,“少爷我需要一个理由。”讥诮一笑,他背对着我说道:“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少爷我没心情放你走呢。”
“你是想怎么样?”我暗觉恼怒。
“我想怎么样?”他显得尤为冤枉,“你随随便便,一声招呼也不打,一下子就闯进了这个屋子。现在倒好,明明你什么道理也没有,居然还要来反问我,居然还那么理直气壮,你不觉得这有悖常理么?”
我承认,我说不过他。每次总是被他说得语塞。
“好吧。”我叹了一口气,“其实说实话,你这屋子,挺亲切的。”
一股古怪的情绪,涌入我的脑海。
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少有的亲切与温和。我的心防默默地溃散开去,忽然很想说一些事。
虽然,如果是在过去,我是不屑于和他说这些的。
“刚才我在外面的时候,到处都是黑暗,只有这里有火光。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楼上的家里闪烁着的灯火,就觉得很安心。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肯定,是有那么一个身影,是在盼着我的。我那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能一直处于其中就好了——远离尘嚣的侵袭,远离他人的纷争,我只要一点点自己的微小幸福就好。”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缓缓地加了一句,“也许,从一开始,这些就是注定不长久的。”
此时的我没有说假话。一切,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一场车祸,撞碎了一切美梦。
尽管我得不到百分之百的爱,看到的也只是为了工作疲于奔命的父母,但是,他们的存在,仍然是让我觉得那么温暖。
“那你为什么会来桑德?”
我淡哂。“因为人贩子。”
因为那些人贩,我才晕着脑袋撞进了桑德庄园。
时至今日,我已然明白,鬼怪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人心的冷漠更加可怕。
在桑德死去的人,都是因为可怕的人心。那人心就是无底洞,它可以吞噬一切,将最后的那点美好就化为灰烬。
时至今日,我对这一切早已失望,对于真相的探查也几乎丧失了信心。我之所以会往前走,大多时候只是意气用事。我只有最后的那点理智,支持着我撑起最后的那些反抗意识。
“如果你想要回忆什么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可是,你走错地方了。”他说。
方才,他脸上的那番温和暖意,立刻化为飞絮。一片别样的冷意,涌上了他的脸。
“这里,是本少爷的工作室。”他泠然开口,带着笑意,却散发着寒气,“这里向来不欢迎任何人。”
我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心里却掠过一阵不安。
他忽然切入这个话题,是想说什么?
我也有些恼了。“不欢迎任何人,那是你的事。可是你不能阻止别人来这里。你的屋子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说,你说过了,我之前,还有两个人来过这里,不是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隔着那段小小的距离,很肃然地望着我。
“那个嘛,倒也没错。”他忽地恢复了那股讥诮的神色,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一怔。
“他们其中,一个应该是见地丰富的老人。他向来不出现,只会留下字条。”他说道,“另外一个,我倒也只见过他的影子而已。”
影子?
我暗自思忖,他说的影子,是指黑鱼么?
“或许,这两个是同一个人呢?”我说。
他淡哂。
“怎么会呢?”他说,“差那么多。”
弗兰克不是黑鱼吗?还是他故意在朝我施障眼法呢?我悄悄看了看他的眼睛,他正笑得狡黠。
我立刻收回视线,看向别处。这时我才发觉,其实墙上贴着很多字条,零零散散地,却显得很有规模。字迹很老到,还有些潦草,但是,似乎还隐约透着几分刻意隐藏的生涩。
我走上前去,小心地凑近,随便挑了几张阅读。
字条上写的内容各不相同,有些是激励勉励的语气,完全就是老者教育后辈的态度;有些则是普通的机械原理,复杂的图样,标着古怪的图线,我倒也没怎么看懂。这些字条上的字迹基本一致,看得出,留下字条的人似乎还花了不少心思。
看上去,的确像个上了年纪的人所能说的话,也像一个颇有资历的人才有的行为。
字条的角落上,还也写着留条人的名字:加尔(Gale)。
对于这个名字,当初的我并没有多加注意,然而,偶然的一个机会,我知道了加尔这个名字,出自爱尔兰。它的含义是——
“陌生人”。
这是后话。
现在的我,似乎对字条中的内容更有兴趣。
“这个名叫加尔的老人似乎懂的很多。”我说。
弗兰克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我轻拈那纸条。
“这里是桑德的地盘,那个老人还能三番两次地来这里,一定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过客。”我继续分析,“说不定,他就是桑德的人,不然就是桑德的常客。”
“然后呢?”
“更有可能的是,他似乎很关心你,对于你的情况,他很了解,他知道你需要什么,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这就是他很特别的地方。就像我,我来了桑德这么多年,却一直没发现这个地方,可是那个老人却能。他说不定,是对你,特别有——有意思。”我干咳了几声,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你是说,那个老人暗恋我?”弗兰克丝毫不激动,显得尤为镇静。
他怎么这么直白啊?做人不能含蓄些么?
我脸上掠过窘迫,继续干咳。
“那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咳嗽,“不过,也许他只是一个年轻人,只不过不想让你猜出他的年龄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有基情呀,弗兰克。
弗兰克没有立刻答话。
“弗兰克少爷,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影子是怎么回事呢。”我趁机提醒他。
“少爷我忽然没兴趣告诉你了,不然你再说还有人暗恋我,少爷我的罪责可就大了。”
“喂……”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我颓然出了那间屋子。
一路的冷风吹着我的脚步。早已不见黑鱼的身影。摸索了不知多久,我才七拐八弯地出了林子,看到了自己居住的那幢小楼。
我有些颓丧地走上楼梯,推开房屋的门。
“你是问,米尤特对于我的意义吗?就好像……这跟笛子对你的意义一样。”我想起黑鱼的举止,便有些好奇。
萧萍啊萧萍,你和那个黑鱼,是什么关系呀?他很喜欢你吗?
不想起这些还好,一想起黑鱼的那张脸,我就开始郁结。
该死的黑鱼。你不惹恼我一次,你就觉得难受吗?现在,玉笛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我得仔细想想办法才行。
平日里我一直把玉笛放在抽屉里,用手帕包着。我想起那些大侦探和警官先生们都会检查案发地的蛛丝马迹,我倒是应该试试先。
我拉开抽屉,却差点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