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一念之差（1 / 1）
“你是，奥尔赫？”琳德一怔，脸上的愠怒表情还没有退却，然后似乎反应过来。
奥尔赫不同于五年前了。他的脸上长出了不少浅色的胡茬，身形变得高大了许多，但也不算肥胖。手指上的戒指明显多了不少，配上脖子上的宝石链子，胸口上别着的宝石别针，倒也颇有些……暴发户的范儿。
“是我，看样子……你是……等了很久了？”奥尔赫走上前去，想要扶起蹲在地上的琳德。但是琳德对他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站了起来。
“没……没有。”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但是眉头似乎是微微皱了皱，“我只是跟着我的家庭教师出来逛一圈而已。”她一转脸，冲着身后的家庭教师说道：“我要回去了。”
“这就要回去了吗？”奥尔赫的脸上透着失望。
“是，是啊，”琳德笑了笑，似乎是显得很轻松，“改天有机会再见，今天我的……我的头很痛，我想先回去了。”
她一回身，一旁的家庭教师一脸疑惑无比的表情，对着奥尔赫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然后她立刻朝着琳德追了上去。
奥尔赫的手还停在那里，一副想要牵起什么的姿势。他一副怔住的样子，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失落二字。
站在我旁边的女佣人看见那个态势，就准备走过去。她经过我面前，我忽然发觉，她是……她是苏珊！
苏珊•康伯！
“苏珊！”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狂喜。
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自从搬出那个阴暗的阁楼，自从远离了她们那个狭窄黑暗的世界，自从不再看见她们的苦难，我就没再看见过她。
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遭到了责罚？还是她能够拨出那番重围，得到了幸福？
她是在那个最最黑暗的时候，带给我光明和希望的人。我不会忘记，她往门缝里塞进食物的情景；我不会忘记，是她和梅珊的存在，才给我那时的生命带来了那么多的色彩。
想不到，我居然又见到她了！
她还是那么瘦弱，身材有些矮小。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一抹浅色的、显示着生命力的红晕。黑色的卷发被卷在了头上，显得比以前成熟了一些。
她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脸来。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疑惑，几乎是一闪而过。
“苏珊，苏珊，你，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我，我是安妮啊！苏珊！”我连忙拉着她的手，几乎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她见了我，也许也会很高兴吧？
然而……然而，她的反应，却是那么出人意表。
那股冷漠，如同积久的雪原。
“是你啊。看来，你现在还好啊。自从你动用了手段，爬到了夫人身边，你应该过上更多的好日子了吧？”她问道，语气淡淡的。我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我还好，可是苏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
“哦，这样啊。是吗？我已经没有知道的兴趣了。”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不着一丝痕迹。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她说着，就朝着奥尔赫站着的地方走去，脸上带着让我感到陌生的稳重和沉静。
我不禁愣在原地，竟然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收回去，犹如一层厚冰，凝结在了我的脸上，一阵一阵的寒气，冷彻心扉。
“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那时的苏珊只有十岁。
她的脸上闪烁着黑暗的火光，我却以为只是气话。
我所做的一切，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无聊女子贪慕荣华轻松的行为罢了。
“哥，侯爵小姐已经回去了，你就别站在那里了。”艾米丽下了马车，走到奥尔赫的身边，“我们还没去看奶奶呢。说好是顺带来桑德的。”
奥尔赫还是默默地站在原地。艾米丽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奥尔赫撇开她的手，快步走回马车所在的位置，前脚轻轻一用力，就回到了车内。
艾米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哥哥进入车子，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我小时就见过他们，我肯定会以为他们是姐弟，而非兄妹。艾米丽似乎显得满腹心思，而奥尔赫却对事情毫不讳言。
是不是可以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
尤其是，单恋了那么多年的人？
“真是多有打扰了。请代我向伍德爵士和爵士夫人问好。”艾米丽对苏珊说道，“我哥哥近年受了些打击，一直念着想来桑德，所以我们就不请自来了。请转告伍德先生和伍德夫人不要见怪。”
“怀特小姐，您真是太见外了。我相信，老爷和夫人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桑德的大门会一直为您敞开的。”苏珊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
我还是忐忑地看着她，希望看出一些端倪。
我陷入了一种别样的恐慌之中。
艾米丽浅浅一笑，似乎要走，然而，一个声音却拉住了她的脚步。
“哟，我说是谁呢，这么大早吵吵闹闹，叫人睡不着觉。原来是怀特家的大小姐呀。真是好久不见，艾米丽。”那声音娇柔无比，如同绵柔的手腕和手臂绕上脖子。
艾米丽的脸色忽然大变，车子里的奥尔赫只是沉默。
艾米丽渐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方才的镇静，看着一旁走上来的银烟斗，她的眉头轻轻蹙起，淡然说道：“银烟斗。想不到，你居然到这里来了。”
“是啊，就是我。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嫉妒？要知道，我可是经常出入贵族的领地呢。哎哟，我啊，总是待在贵族家里，想去别的地方，那些有钱的老爷，还不定乐意呢。”银烟斗扭着水蛇腰，哈哈一声锐利的笑，抹了抹自己的手腕，压低声音——然而，她的声音谁都能听到，“我可还记得你哥哥的未婚妻呢。她可真是，——不贞不洁。”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哥哥不会放弃自己的未婚妻。她更不会有机会找到别的男人。”艾米丽尽量保持着镇静，但言语之间还是隐约透着愤怒，“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哥哥会好好地跟她结婚，忘了侯爵小姐，忘了不该属于他的一切，可是，你的出现，把一切都毁了。我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银烟斗之前，还勾引过奥尔赫吗？
奥尔赫本来已经有了未婚妻，却因为……因为……因为这个女人，就放弃了自己的婚姻？
而这个所谓的女人，现在，却前来投奔更有“钱途”的伍德爵士？
“哎哟，瞧瞧，瞧瞧，你怎么说话的呀？这关我什么事？怀特先生想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他既然要选择我，那是他乐意。我可没逼他。谁叫人家生得这么漂亮呢。”银烟斗娇然一笑，顺手从园圃里拧下一朵花，放在手里把玩着，显得漫不经心，“怎么，你还想找我算账不成？”
“银烟斗，你害得我哥变成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你就没有一些悔过之心吗？”
“悔过？我银烟斗入风尘那么多年，还没做过让自己悔过的事。”银烟斗冷冷一笑，却装作无辜地咧开嘴，露出整齐无暇的皓齿，“刚才我看你哥哥还死命巴结侯爵家的小姐呢，挺有精神的嘛，你难道没看到？还是——你根本就是嫉妒你哥哥，才想死命阻止他？”
“我没这么做。”艾米丽扭过头，看着树林的方向，冷然道，“只是因为，我比奥尔赫更明白女孩的心思。她不会喜欢他，我不想让他做些没有可能的事。”
“哟，你倒是很肯定嘛。不喜欢？你还真会找理由。我都替你感到害臊。”银烟斗一个妖娆的转身，把花从头顶扔了出去，“没人比我更了解男人需要什么。”
银烟斗发出了尖声的大笑，得意洋洋，冲着艾米丽抛了一个媚眼。双脚踩着轻捷的舞步，裙子在草丛间飞舞，如同彩色的蝴蝶一般。
艾米丽面色凝重地看着她走远，然后转身走向马车。
她有些无奈。
她半低下头，缓缓伸出手，想要抓住马车门的手把。然而，她的手顿住了。天色渐渐消沉暗淡下去，鲜艳的一抹红涂抹着远方的天际。小路延伸而去的方向，又有扬起的黄土映入眼帘。暗灰色的草显出一种别样的迷人之色，飞扬在车身之后，带起一阵般透明色的轻尘。
又有一辆马车来了吗？
艾米丽•怀特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她的眼里，似乎有许多莫名的情绪，忽然流露而出。
我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走，偷偷转向一旁的苏珊。苏珊一脸肃然，没有什么表情。那股平静的暗流在她的周身围绕着，没有散去。
然而，那股平静却叫我如此怅然。
在场的人心里都在想自己的东西，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氛围。我们相互悄悄对视，悄悄打量，却半点捉摸不出对方的心思。
“怎么了，艾米丽？”奥尔赫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模糊。
“没什么。”艾米丽忽然笑了笑，这才爬上了马车，“我们改天再来吧。”
那辆新来的马车渐渐走近，和怀特兄妹的车子相擦而过。
坐在车里的怀特小姐伸出手，掀开帘子。相擦而过的那一瞬间，她朝着那辆马车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