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恶作剧（1 / 1）
过了不久，又有一个男孩跑了过来。他约摸有八岁，一身翠绿短装，镶着贵族特有的白色丝绸衣边。他走到附近，有些犹疑着站定，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的什么地方看了看。
然后他谨慎地靠近，冲着面前的女孩问道：“你……你是……女巫？”
女孩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青紫，瞪着眼睛望回去：“你说什么？”
男孩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怯生生地、断断续续地回答：“他们……他们说，你是女巫。还……还让我拔，拔一根你头上的头发，一，一根就好了……”
女孩怒起，痛骂道：“给我滚远点！”
八岁的孩子一愣，然后哇地一声大哭，哭得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旁边正在喝着咖啡品着香茶的夫人太太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的事，纷纷扭过头来，看着这里，无不惊讶不已。很快，低低的私语声就无孔不入地响起：
“这不是侯爵家的千金吗？”
“侯爵家的千金？那个家财万贯、声名显赫的琳德•斯图尔特？”
“是啊，就是她。”
“她今天怎么来了？听说她不经常参加这种小型聚会的。琳德脾气直的很，从来没人逼得动。那孩子惹了她，可真算是惹错人了。碰上跟侯爵有关的事，谁还敢上去劝啊。”
女孩的脸憋得通红，终于一拍桌子，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怒气冲冲地换了个位置。我则是看得莫名其妙云里雾里的。看着她头上的那朵花，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却又没有想清楚。
“弗兰克，你这是怎么回事？”
在厨房，我弯下腰，把耳朵凑近茶水炉子，里面传来了均匀的呼呼声。喘了一口长气，我准备找张凳子坐坐；结果，凳子没找到，却先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
我猫着腰，眼睛贴着门上的缝隙，向外望去。
“弗兰克，这种丝绢玫瑰绝对是我妹妹艾米丽做的，别人的手绝对做不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男孩，看上去十六岁有余，一脸质疑的表情，“还有那股浸泡得恰到好处的龙涎香的味道，除了我们怀特家，还有谁做得出来？”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就是你给我的那一朵。”弗兰克沉静地回答。
“好，你倒是说说，那花本来是在你手上的，现在怎么会到了琳德侯爵小姐的头上？”那怀特家的男孩怒气冲冲，“弗兰克，你知道我以后想娶琳德的，我喜欢的人就是琳德，可是你……！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拿她开玩笑？她要是知道这种馊主意是我出的，她会怎么想我？她以后肯定都会恨死我了！”
“我明明没有见过琳德……”弗兰克显得很是迷惑不解。
“你把花给谁了？难道天底下还有哪个姑娘会拒绝你送的花？你别骗我了！”那男孩更是恼怒。
“奥尔赫，我没有说错，我确实没有把花送给琳德。”弗兰克显得分外冷静，“我记得，我把花给了一个叫‘桑侬’的小女佣。”
“桑侬？”奥尔赫眉头一皱，“你开玩笑吧？”
“我是说真的。”弗兰克很认真。
“Sans-Nom，就是法语无名氏的意思。”奥尔赫不由恼道，“那小女佣肯定没说实话，她是在骗你啊！弗兰克，枉你这么聪明，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明白？”
弗兰克一阵呆愣，转而嘴角露出无奈的笑。
“怀特哥哥！”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一脸眼泪汪汪，“你说，要我们去找一个身上带着沾红墨水的玫瑰花的姐姐，还说她就是女巫，拔下她头上的头发酿进酒里面，就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现在女巫姐姐生气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女巫啊……原来……
原来这种恶作剧是这群贵族家的公子哥儿们的娱乐项目。他们之前就有如是的习惯，一旦聚到一起，便想要弄点恶作剧来娱乐一番。每次他们一出手，总会有一个人很遭殃，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所有人取笑的对象。
看来这个人，本来应该是我。
昨天弗兰克估计是见我好玩，所以想要耍我一把。可是恰巧居然叫琳德碰见了，她居然会把我扔掉的东西捡回来，他肯定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吧？
叫你耍我，自己搬的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去吧。
我暗自咬牙切齿。
“真奇怪，就算那女孩子骗你，可是琳德又是怎么拿到那朵花的？”奥尔赫还是没想明白。
“我去跟她说明白好了。”弗兰克说着，就往路的出口走去。
我正在暗中偷看得入神，忽然，一阵哐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扭过头，发现刚才还叫得欢的茶水居然开了，水蒸汽撞击着壶盖，一边还有水咕嘟咕嘟地都从茶壶里面冒出来。
我连忙跑了回来，灭掉了炉子，然后立刻跑回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好一会儿。门外已然恢复了应有的平静，看来人应该都走掉了。确认之后，我才拿起抹布，拎上了茶壶，慢慢地踱出了厨房的门。
走到门外的草地上，一股清新扑面而来，我仰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很好。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够晒着这种温婉的阳光，真是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幸福感。配上这周围如诗如画，恍若幻境浮现的风景，更是相得益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象着温和的气息在我的体内缓缓地流转扩散。然后，换了一只手拎茶壶，准备继续往前走。
不出几步，我忽然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女孩，一个人望着林梢上漏出的天空。阳光照得她的脸上，泛出白色的光芒。
女孩约摸十岁左右，生得很白净，一身鹅黄色的裙装，胸前挂着一只小巧的银质十字架。她周身沐浴着别样的温婉，和玛丽安娜身上透露出来的戾气完全不同。这使得我对她顿生好感，竟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
她比我想象得要入神得多，当我走到了她的边上，她居然还没有发现我。微风拂过了她的脸，吹得耳边柔软的发丝恣意地飞舞起来。
这孩子在干吗？天上有什么东西很好看吗？
我也禁不住往上面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天体，甚至连只鸟都没有。
这不禁使我在感兴趣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好奇心。
“小姐？”我走近了一些，轻声唤道。
她没有反应，还是一副观望的模样。脸上还露出了一些淡淡的、微不可见的笑容。
“小姐？”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倒是显得我有些奇怪了。
“嗯……我只是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她把手遮在自己的额头前，“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呀。”
阳光？
我也望望那阳光。它们像是一群金箭，从遥远的一个叫太阳的地方直直地射来，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我的脸上。
这个阳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看我，斟酌了一番我那怪异的表情，只是浅浅一笑。“别看了。”
我回过头，有些不解地问她：“这个阳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她还是微笑着，声音软柔。
“没有，没有您还看得这么起劲？您不觉得这么做——很奇怪吗？”
“为什么奇怪？”
“就是……就是很奇怪啊。”
“你看——”她指着上面的一片斑斑驳驳，“其实很有意思的。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阳光，可都是有自己的性格的呢。”
“性格？”
“是啊。你看，从这个空隙里射进来的阳光，长驱直入，直直地照在下面的泥土上，这是很霸道的阳光；再看这边的空隙里射进来的，只是闪烁了一会儿，然后消失一会儿，待会又闪烁一会儿，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这边的最有意思，它就照到半空，在那里悬停着，你看，好像什么东西浮在那里似的呢。”
我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看的头晕眼花，却还是什么也没弄懂。
“你没看到吗？”她有些失望地问我。
“没……其实……额……我看得……很清楚的。”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拍拍胸脯说，“确实，真的……特别有意思。”
“真的吗？”她笑了笑，“你可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
我嘿嘿地发出几声不太协调的怪笑。
这种看阳光也能看这么久的女孩子，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露西小姐？露西小姐？”一个女佣人打扮的人匆匆奔过来，看见女孩子，立刻松了一口气，“哎呀，小姐，我总算找到您了！夫人要回去了，您也快点上马车吧！”
露西•罗森斯坦点点头，一只手伸到胸前，摸了摸手里的那只十字架。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怪怪的，里面杂糅了太多的思绪，我一时间还没能把它整理开。
那女仆拉起她的小手，她一边走着，一边还依依不舍地看向天空，看了看上面的阳光。那一处对它而言，就好像一个全新的童话世界一般，那里的神奇和生动，是属于她的内心世界的力量。
真是个古怪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