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舞姬(1 / 1)
上岸了。
一行人以马代步,行走在荒芜的一方戈壁上,轩辕国熟悉的水乡风情被取而代之,四周风沙漫天飞扬。
骏骑上的人,原本一身的轩辕国服饰,已被黑白纱裳取代,属于北国的传统长纱衣,男白女黑,女性,更要以纱巾披头遮脸。
头顶上,万丈之高,艳阳,无情烧灼着这里的寸寸土地。
十二舞姬和几名婢仆被安置在一架装载着行李的简陋木板车上,驾车驭马的是她,李惜月。
李惜月,用手挪了挪还不太习惯的面纱,随手抹去额上的几颗珍珠般大的莹汗。
她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一前一后的两匹马,在后面的是他如影随形的下属——剑痕。
昂首走在前头,比骄阳还要刺眼的是他,轩辕夜。
在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时,她就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轩辕夜想要做什么事了,他只字未跟她提及,但她,却能轻易猜到他心中所想,毕竟,她跟在他身边,已经很长时间了,似乎度过了漫长的几世轮回。
他是个执着的人。
对人,执着。
对事,也执着。
他想报仇。
她猜不到的是,他如何下手。
李惜月低眉敛目,眼前浮现出他换装后的样子,仍然心有余悸。
他不再是人人羡慕的俊朗睿亲王。
如今的他,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扎起,双颊布满麻子,其右颊更是留下了溃烂后恢复留下的大片伤疤,酒渣鼻的下方,一颗大黑痣在左边嘴角叫嚣着。
上马前,轩辕夜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面对她惊骇的神情时,阴阴一笑时的阴森表情,至今仍然令李惜月浑身一颤。
他乔装后唯一没变的是,他那深沉无底、摄人心神的双眸。
也是因为认出这对眼眸,李惜月才在惊吓一瞬后,仍能对这个陌生人欠身行礼,叫了声“爷”。
轩辕夜视乎也因为她能认出自己而微微怔愣一下,才回了她一句,“嗯。下去把衣服换下。”声音沙哑无比,如同生锈的铁门关掩的声音般刺耳。
走了约半个时辰,越过荒漠,终于走进了北国人的世界。
李惜月第一次到北国,也如同木车上的婢仆们一样对四处的景物,充满好奇。
这里的房屋,与轩辕国不同,房子都是用石头巧妙的切成的。
街道两旁,摆卖着不知名的干货和杂物。
街道上的女人不多,大多数都是男人,这大概是更在轩辕国听闻北国的女人的地位比轩辕国的女人地位更不如,更低下有关。
所以,街上的人,见到木车上的一众女子如此招摇过市,纷纷投注目光在李惜月的马车上。
轩辕夜,转头,看了眼身后,带着□□的双眉微不可觉的一蹙。
剑痕,深谙主子的不悦,驾马掉头,走向李惜月身边,与她一同前行。
四周的人见驾马的女子,身边来了人,也不敢再过分注视。
此刻的李惜月坐在一方以北国罕有大石打造的庭院中。就连她正在坐着的一颗大石表面都罕有地显露着土黄色的间纹,可见不是一般的石头。庭院的植物,大多数都是轩辕国未曾见过的。走道两旁,都是参天高耸的大树,一人能抱般粗大的树干,光直的树干没有很多枝桠,只有在顶端如同油纸伞般撑开十几根枝桠,枝桠上的树叶也不像轩辕国的树般扁平细小,这里的树的叶子是如同粗大的银针般接连着树丫。周边还种植不知名的小植物,虽然不比温暖的睿亲王府的庭院般姹紫嫣红,但在这个以矿石开采为主,水源稀少的国度来说,能有如此的庭院,可见这个屋子的主人,在这个国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到这里的一路上,可以看出,这是个贫富悬殊很大的国家。
有像现在置身其中的宏大屋子,也有简陋的石屋子。
有像刚刚见到的屋子主人般满身珠光宝气,也能见到黝黑瘦弱的小孩蹲坐在路旁。
而那位挺着圆大的肚子,有着北国人独有粗犷的面孔,留有的胡子占了半个脸的屋子主人,正在和轩辕夜在宏大的大厅中交谈着。
以剑痕的话说的是,他们在“谈买卖”。一种像她这样的闲杂人等,一律屏退的“买卖”。
当天色渐渐昏暗,月华取代烈阳之时,轩辕夜在庭院中见到了她。
李惜月坐在一方大石上,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如雪的猫。她的手,轻柔地抚扫着它的毛,猫,那稀有的幽蓝色琥珀眼睛看了眼李惜月,讨好般舔舐着她雪白的手背,然后慵懒地闭上眼享受着。
李惜月,轻柔地笑了。
轩辕夜,被那抹笑,俘虏了,着魔了。
他沉迷于夕阳和月华交织下,那朵温暖如水,媚柔如烟的笑花。
她的笑,是自心中流露的,是轻松而毫无压抑的。
她的笑,驱散了他心中的寒冷的黑暗,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如此美丽的笑容,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露过,如今却因为一只畜生而展露。
他瞬间对不远处李惜月怀中的猫,产生了莫名的憎恶。
轩辕夜摊开双掌,低首看着掌心。
他猛力一握双拳,他想留住这朵瞬间绽放的笑花。
他一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却从来没有此刻如此强烈的欲望。
他想要独占这抹笑容,只想这朵花在他眼前绽放。
他不要昙花一现,他要这朵花永远盛开,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事。
晚宴,开始了。
他的游戏,也敲响了开始的钟声。
带着□□的轩辕夜无声地冷笑,看向前方席地而坐在北国特有的小长桌前的吏霍尔。
在吏霍尔察觉前一刻,他收回视线,欣赏着身前小长桌上的北国美食。
轩辕夜适时地举起桌上的酒杯,举起迎向吏霍尔,粗哑的声音响起,“在下的这笔买卖,能够做成,全靠理事官大人。在下,敬你一杯。”
轩辕夜以走私北国矿石的买卖,好不容易接近北国二皇子身边的理事官吏霍尔,看中的,就是这个人的贪。
“好,哈哈哈。你够意思,以后有钱,一起赚!”吏霍尔雄厚的笑声,响彻整个以光滑名石打造的大厅。
“只要我想要的东西,花点钱,算不了什么。嘿嘿嘿……”嘶哑的笑声,颤抖着佝偻的身体。
对,只要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花点钱,不算什么……但他想要的,可不是只是一些矿石……
见到快步来到身边的剑痕,轩辕夜低声问:“都准备好了?”
“主舞的舞娘,因为水土不适,病倒了……”见到轩辕夜剑眉一蹙,剑痕话锋一转,“不过,已经找人顶替了,可是……”
“没有‘可是’,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剑痕的话被硬生生打断了。
“理事官大人,在下,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现在为你送上,希望你喜欢。”话毕,轩辕夜扬手轻拍三下。
一阵独特的西域音乐响起,一群舞娘翩然而入。每一个舞娘都笑颜娇媚如烟,上身只以短少绯色衣布裹胸,露出雪白肚腹。下身是飘逸的绯色纱裙,腰围挂着的亮眼珠片链串随着胯部柔媚的左右扭动,发出勾人的声响。
在一众绯色中,一位绾着精致发髻,发簪金色步摇,颈戴造工精美的金色项链,一身丝质黑绸缎裹胸,纤手各拿着一方半人高的大白方纱的一角,随着音乐轻拂着纺纱,同样露出雪白小蛮腰,肚脐中镶着黄色宝石,在白色纺纱的遮掩朦胧中,更引人遐想。腰下一袭黑色纱裙,腰边的琳琅珠片交缠着十几个小铃铛,摇曳的腰肢,勾人的舞姿,在清脆的铃响声下,更显迷人。
大厅众人都沉迷于这大胆妩媚的舞蹈,特别是身为北国人吏霍尔。北国的女人都要按传统黑衣裹身,不能显露一丝肌肤。
像现在这样如此娇媚的舞蹈,犹如露骨的妩媚邀请。
吏霍尔痴迷的目光交织在大厅中央舞动的那抹黑色倩影,丝毫没有察觉坐在客座的轩辕夜在看清黑纱舞娘的样貌时,瞬即转黑的表情。
如熔岩般炽热翻滚的暗黑气流,在轩辕夜身上迅速窜起,直卷一直站立在轩辕夜身后的剑痕。
出于武者的本能,剑痕下意识想要后退。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夜的问话,阻止了剑痕后移的脚步。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稳,但剑痕却感到寒气直逼全身。
“原主舞者身体不适,恰巧惜月姑娘知悉,因在路途上为舞娘们打点食宿问题,熟悉排练的舞蹈,便……自荐替代。”剑痕语速飞快地简要叙述缘由,涌起的暗流使他,气息一窒,深吸一口气才能缓缓把最后几个字吐完。
“她……竟敢如此大胆。而你,竟敢擅做主张。”轩辕夜的双眸一眯,锁住大厅中娇媚地摇曳着纤腰的李惜月。
“属下该死。”剑痕垂首。
李惜月凭着记忆舞动着身姿,在侧身挥舞白色纺纱之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双瞳,然后,被双瞳吞噬了所有的意识,定住了一切的动作。
大厅上,仿若只有她和这对黑如深潭的瞳眸,这对此刻镶嵌在一个佝偻着身躯,面部布满皱纹和麻子的男人脸上。男人身上的一切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只有这双与她对视无数次的双眸。
音乐声消失了,周遭的人也不见了……只有他和她……
此刻,那双眼中的深潭,刮旋着凛冽的狂风,潭水凝结成千年寒冰,寒彻了李惜月的全身,直渗她的心坎,刹那间夺走了她的呼吸,冻结了她的灵魂。
他在生气。
他非常生气。
她了解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生气,即使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但她对他的了解仍不透彻,不能知道他为何生气。
她此刻站在这里,把自己的灵魂抽空,忘记身为女人的矜持与羞涩,只因为他。
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段他筹备已久的西域舞,必定攸关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率先抽离的是那双慑人的目光。她也得到了再次呼吸的机会。
但,还是慢了,慢拍了。
原本整齐一致的舞动节拍,在她发呆的一瞬间,她落了拍,一众绯色舞娘也开始旋舞,而她仍定在上一个踢腿的动作。
原本就不太熟悉的舞步的李惜月,瞬间慌了心神,现在才跟上绯色舞娘的舞步的话,一下子就会看出身为主舞的自己出错了,那么这出舞就毁了。
抬眼,她下意识看向轩辕夜求救。
回应的是,他嘴角上勾,讥讽的冷笑。
此刻,她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她出丑。
一股犟气,自心间漫起,她要打落他脸上的笑容。
李惜月不再跟着绯色舞娘的舞步,娇娆一坐,落在舞娘中央,一腿直伸,另一腿曲起,裙纱随着动作滑落,自脚踝一直到大腿,一条雪白的纤长的诱人地展现于众人眼前,吸引着大厅内一众男子的眼球。她侧身扭腰,白纱拂过白滑如丝的长腿。
吏霍尔眼色转浓,泛起□□,多想成为眼前黑纱女子手中的纺纱。
剑痕未虑及,一向矜持自重的李惜月竟然做出如此大胆撩人的动作,当下避嫌般转头勿视。
原本收敛的黑暗气息再次自轩辕夜身上泛起,并且叫嚣着。
在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一众舞娘挽手谢礼,准备退出大厅。
剑痕的额上早已布满汗珠,站在现在的轩辕夜身后的他,比大战一天一夜还要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