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善奂(1 / 1)
“师祖,快救大师兄啊!”我看着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师祖,焦急地喊道。
“他命不久矣。”师祖摸了摸胡子。
“师祖,你不看看怎么知道。他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小十七,这是他的劫数。我改不了。”师祖摇摇头。
“果然如此。”大师兄躺在竹榻之上,笑着摇摇头,“师祖,看来我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大师兄,你说什么?”惠娘听了大师兄的话,难过地坐在床边,抹着眼泪,“你怎生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生死有命,务须难过。”大师兄拍了拍惠娘的肩膀。
“什么生死有命?!不就是为了小十七,这伤心难过竟然能要你的命?!要是这样,我不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你的眼中从来只有小十七,你可曾,可曾注意到我!”惠娘激动地说着,眼泪水往下落。
“惠娘,你……”大师兄吃惊地看着惠娘。
“是!我是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我送你的香囊手帕,你可有仔细看过?!你看着小十七和离若难过,你又可曾注意过,我也很难过,我也很心痛!”
“惠娘……”大师兄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脸上苦笑。
“我的时日无多了。”大师兄看了看惠娘通红的双眼,转头又看向了我,“小十七,我问你的问题,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一愣,大师兄当日问我,“世世自裁,不得善终,可就是我拒绝他的原因?”他知道了答案?他如何知晓我这都弄不清楚的答案。
“小十七,转世数十载,我们究竟谁欠谁多一点,是分不清了。我们一笔勾销了吧。”大师兄的微笑,映在我的眼睛里,我的双眼微微刺痛。“好。”我点头。
“如今,我还欠两个人的情。一个是婉儿,一个是你。”大师兄看着惠娘,“我要补偿婉儿。惠娘,你的情,我却不知道要如何还了。”
“你不用还。”惠娘听了,更是难过,低下了头,“让我陪着你就好。”
“好。”大师兄点点头。惠娘把头轻轻靠在了大师兄的肩膀。
我看着眼前的二人,鼻子也是一酸。
大师兄,欠了两个人的情。
而我,世世自裁的我,却究竟做了多少错事,欠了多少人情?
自裁,
原来并不是解脱。
“师祖,刚才月微娘娘所说的一切,我一句也听不懂。我究竟是谁?”
师祖看着我,微微一笑,“你为何不问他?”他手指的,却是离若。
“小十七不过是犯了天条的小仙,以前得罪过月微娘娘。”离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小十七,这个男子,对你情深意重。任何时候,你都莫要忘了,这世上,有爱你护你,值得你留恋的人。”师祖看着我,语重心长。
“我知道。”我点头,“阎王爷当日见我自裁,很是生气,说不能完成师伯的嘱托。他说的师伯,就是您吧?”
师祖点头,“你戾气重,性格偏激,世世情劫,你都挥刀自裁。你可知道,你这一刀,伤了多少人的心,逃避了多少责任?”
“小十七知错。今后必当好好珍惜。”师祖看着我,笑了。
“南无一,我虽没有办法救你。但是可以暂且延长你的生命。”师祖说着,抓起了大师兄的手腕。灵光微动,师祖的灵气缓缓输入大师兄的体内。
“多谢师祖。”大师兄微微颔首。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师祖拍拍大师兄的肩膀。
一行人御剑而行,原路返回。
“离若。”
“恩?”离若放慢了速度,我与他,并肩而立。
“对不起。”我想了半天,却是不知道究竟说什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三个字。
“干吗说这个。”离若笑了,“你又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了。”
“我……”
“我不在乎。”离若看着前方大师兄和惠娘的身影,嘴角一撇。
“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真是太贪心了,你都已经答应与我成亲了,我还在这里斤斤计较什么。”离若伸手,轻轻拂过我掠过脸颊的青丝,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上千年,上万年。时间久了,回忆就会永远成了回忆。我不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离若……”我抬头,看着离若清澈的眼睛,心头宽慰。
离若,
你总是包容我的一切,
你总是不计较我的一切。
遇君如此,
夫复何求。
“小十七。”大师兄的声音传来,“回到池越,我想给婉儿过六岁生辰。”
“生辰?婉儿的生辰?”我在脑中搜索着,婉儿的生辰,应该是八月初八,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呢。
大师兄的眼神飘远,似乎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婉儿七岁生辰前半个月,很多王侯将相,嫔妃佳人都送了她很多礼物。但是,她却还是闷闷不乐。当时我就问她,她最想要什么礼物,父王上刀山,下火海都能给她寻来。”
众人一听,都竖起耳朵。
“婉儿说,她想要回狼荆山上的家。家里有娘,有爹爹,然后一家人坐在桌前,吃娘最拿手的杏仁糕。当时的我,听了难过万分。”大师兄说着,声音略微哽咽。
“狼荆山上的村落,都被你的铁骑踏平了。”我淡淡地说。
眼前红光漫天,嘶喊震耳。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已经喊哑了嗓子,哭红的双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而没有用的自己,却被身边的将士套上了盔甲,推搡着,保护着,杀出重围。
“娘!我怕!”婉儿紧紧地抓着善奂的衣角,脸上已经挂着泪痕。四周翻飞的,是焦黑的灰烬。
“不怕,不怕!”善奂一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一边拍着她的肩膀。
“小公主莫怕。属下拼了性命,也会保公主安全!”身旁的大胡子将军低声说道。我们已经躲到了一处荆棘丛后,长长的丛木,参天的大树,圆拱的土坡,正是藏身良处。善奂看着手中的匕首,那红红的宝石,映着她和婉儿的脸。这匕首,本是一对,是善奂的母后当年的嫁妆之一。当日离别,善奂便送上了这一只匕首,希望能保容慕平安。容慕说过,等到他功成名就,必定会拿着这镶有红宝石的匕首,带着红鸾彩凤轿,百人迎亲伍,把善奂给迎娶过门。
“容慕,我一定会撑到你回来的那一天。”泪水滑到了嘴里,苦苦的。
“娘!”婉儿轻轻抹抹善奂的脸。“乖。”善奂抱住婉儿,示意她噤声。看着婉儿和容慕相像的双眸,善奂心中酸酸的,“容慕,我们的孩子,你都还没有见过。你怎么,还不回来。”
“王上!他们应该是往这边逃了。”
“搜山!斩草除根!”一个男人的命令,夹在在马蹄声中传来。那声音,却是让善奂公主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可能……”她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往外偏了偏头,那俊朗明晰的脸,笔挺的鼻子,还有那微微上翘的眉毛。
容慕,我从不曾想。你会带着尖刀,卷着杀戮而来。
善奂公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将军拖走,怎么从水路逃出了重围。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残酷的现实,容慕就是毓明王,毓明王就是容慕。他的功成名就,就是一统南方,万人朝宗。
“娘……”婉儿的声音把善奂的意识唤了回来。他们藏身在一处山洞之中,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婉儿那与容慕相似的容貌,此刻却是这么的讽刺。
未婚生女,受尽冷眼。父王奚落,母后责骂。
夜深人静的晚上,善奂只能抱着小小的婉儿,拿着那匕首,看着烛火渐渐燃尽,坐到天明。
苦笑。
守了几年,等了几年,希冀了几年,幻想了几年。
却原来,不过是一场痴人梦。
“公主!”将士们跪了一地,“您是王上最后的血脉。请您三思!”
“我是翼族的罪人。”善奂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婉儿,“从不曾为族人做过什么,今日,就用我的鲜血,染红毓明王的前庭吧!”
“好,既然公主要以身殉国。莫将绝不苟且偷生!拿不下毓明王的首级,我们也要斩下他们将士的头颅!”将军说着,一把拔出了剑。众人士气大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小公主?!”将军问。
善奂走到了婉儿的身边,从身上解下了那镶有红宝石的匕首。
“婉儿,看你的造化了。”
“我们走,留她在这里。”善奂朝众将士摆摆手。
“公主,这怎么行。末将命人……”
“不用。”善奂打断了他的话,“把一切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衣卷长袍,银白色的铠甲逐渐远去。还在沉睡的婉儿说着梦话,清晨的日光照进了山洞,红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走出山洞时心中的沉痛,万剑穿心。
三千年已逝,却还仿若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