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接生（1 / 1）
楚地的洪水已经退去。一条条河流静谧地流动。
我们很快找到了罗迦被封印的地方，也就是前几日安青守在那傻傻等待的河流交汇口。经过了五千年的积淀，想必这厚厚的河沙早就把罗迦的封印所掩盖。现在的罗迦，应该还独自在那漆黑的河底吧。
五千年，有着完整回忆的罗迦，是如何度过的？
我们来到了河底，把安青，轻轻地放在了河沙之中。我们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把安青放了进去，然后用河沙盖了起来。
“这封印，是永远不可能解开的。“大师兄的话，虽是残忍，却是事实。仙魔大战死伤无数，仙界是断不可能把罗迦放出来的。我们几个跪下身子，在安青的小小坟头前祭拜三下。
就在我们刚要起身的时候，整个河床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脚底的河沙开始翻滚，安青的肉身一下子。又从我们挖好的坟冢之中被河沙卷了出来。我一个眼疾手快，急忙抓住她的身体。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脚底的河床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脚底的河沙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我一个站立不稳，那急速下坠的河沙带着我就要冲下深渊！
“小心！“离若扯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了一边。我拍拍胸口，向下看去，深不见底，一片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河沙才停止了流动，河床也停止了运动。我们这才看清，那深渊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我们去看看。”我提议，众人点头，御剑直下。那光亮越来越靠近，越来越亮。原来，这河底有一个青石砖砌成的小屋，屋子里点着灯，那光亮就是从屋子的窗户中透出来的。
“吱呀……”我伸手推开了门，发出了一声声响。我们走进去，屋里陈设简单，简直就可以说没有什么家具。迎面就看到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而他的头顶，飘着一团幽幽火焰。火红的苗儿滋啦滋啦作响。
“罗迦？”我好奇地喊了一声，男子没有动静。离若走上前，用手叹了叹气息，然后摇了摇头。“天帝当初不杀他，不就是为了囚禁他，然后封印他的力量么？他怎么可能死去？”惠娘也似乎不相信，走上前探了探，却是忽然抽了回了手，皱起了眉头。
“他放弃了阿修罗护法的力量。“我看看那头顶飘着的幽幽火焰。“天帝的封印没有解除。罗迦将自己的元神毁灭，那力量还被封在封印里，但是罗迦的肉身，却得以解脱了。”我看了看手中闭着双眼的小小嬴鱼，“他之所以没有在五千年前就这么做，想必是想用自己还能操控的仅有一点灵力，维持那封住安青记忆的封印吧。”
安青，你的罗迦来陪你了。
我轻轻地，把安青放在了罗迦的胸口。那小小的嬴鱼，躺在这个红发男子的胸口，一脸的满足。
罗迦和安青的身体上忽然出现了火苗，那火苗和罗迦的头发一样红，绚烂地绽放在二人的胸口，然后蔓延到额头，双手，四肢。我仿佛看见罗迦和安青的嘴角，都挂上了微笑。
这样一出动人的爱情，就在火如莲花中慢慢消逝……
也许，他们二人都可以一直停留在那个梦里。
一次次遇见，一次次别离。
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黑黑的铁链。
阿修罗护法的力量还在封印之中闪闪发光。
一路回冷西，大家说都没有说话。
刚到松渊派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喧哗。松渊的大门敞开，几个弟子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林兮！“我一眼瞅见了满头大汗的林兮，”怎么回事？“
“有两位夫人要临盆了。可现在，哪还有稳婆。乡亲们……就把夫人抬到松渊来了！我们不跟你说了，赶紧御剑去别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请到稳婆！“林兮说着，“嗖”地一下就没了身影。
“我们去看看。”我拉着惠娘的手，就往里走。虽说没吃过猪肉，但也看过猪跑啊。当年，我可是见过表姐生孩子的！
“哎呀呀，你们回来了！正好正好，你们俩姑娘家，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段掌门在正厅急得团团转，一看我们，立刻就把我和惠娘推进了内堂。
内堂的床上躺着两个女子，她们的肚子高高的隆起，痛苦的□□声不绝于耳。陪在她们两人身边的，是两个老妈子，一把抹着泪，一边安慰着两个女子。
我赶紧上前，看看两个女子的下身，不好，羊水都已经破了。
“你们还在这愣着干嘛，赶紧烧热水，热水啊！对了，还有蜡烛和剪刀！”我冲着老妈子和站在门外的松渊弟子喊道。大家一听，这才手忙脚乱去准备热水。我撸起了袖子，“惠娘，我来给这位夫人接生，你去给那一个！”
“什么？！”惠娘一听，大惊失色，“我……我不会啊……”
“她们羊水都破了，再不接生就两尸四命了！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掀起了孕妇的衣服的下摆，另外一只手放在孕妇的肚子上，“用力，用力，跟着我呼吸，一二，一二，一二！”我学着当时稳婆替表姐接生时候的样子。惠娘看着我，也颤颤巍巍地学着，按着产妇的肚子，给她打气。
“热水，热水来了！”老婆子端来的热水和毛巾，我用热水擦拭孕妇的身体，孕妇的脸皱成了一团。痛苦的嘶喊声撕心裂肺。“把这个剪刀放到蜡烛上烧热！”我对旁边的老婆子说道。
“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惠娘惊慌地喊道，我赶紧跑过去，“你去那位夫人那里，继续和刚才一样。”惠娘一听，赶紧离开。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小脑瓜，我按住夫人的肚子，“使劲，再使劲！”
“这边的头也出来了！”惠娘自己带着哭腔喊道，“学着我的样子，惠娘！”我冲她喊道。这丫头，平日勇猛非常的，这个时候怎地吓成这样！
“啊！”产妇的使劲一用力，只听见一声轻微地滑动，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呱呱落地。我赶紧拿着热水洗去了她身上污秽，接过老妈子递过烧的火红的剪刀，咔擦一下把脐带剪断了，迅速打了个结。“是个闺女！”老妈子对着夫人说道，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然后昏了过去。那小女孩有着黑黑的胎发，她看着我，瘪着嘴，“哇……”的一下哭了。
“出来了出来了！”惠娘那边又是一阵惊呼，我抹抹额头的汗水，急忙起身。“怎么是个妖怪！”站在惠娘一侧的老妈子捂着嘴说道。
“休要胡说！”我一把推开了老妈子，这个婴儿是个男孩，浑身粘着血水，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那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之上，和血水混在一起，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可怖。我没想那么多，拿过热水和剪刀，和刚才一样，迅速把婴儿和母亲的下身给处理了。
两个婴儿的哭声在房间里回响，我和惠娘对视一下，笑了。
总算，母子平安了。
“什么……妖怪？！”那产下红发男婴的夫人勉强伸出了手，看向了我。“不是妖怪，不过头发的颜色不一般罢了。”我抱起那已经用襁褓包起来的婴儿，给她的母亲看，她的母亲，却是看了一眼，也昏了过去。
我和惠娘一个人抱着女娃娃，一个人抱着男娃娃。两个小娃娃看见了对方，忽然都停止了哭泣，两张小脸都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男娃娃才大着胆子伸出了小小的手，想要碰那女娃娃的脸蛋儿。
“咯咯……”两个小娃娃一起笑了。
“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相媳妇了啊！”我没好气地用手指轻轻戳戳那红头发小鬼的小脸。他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思，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惠娘怀中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多谢多谢啊，小十七姑娘，你真是十项全能啊！打的了妖怪，收的了灵兽，接生的了孩子！我代替冷西的所有乡亲们，谢谢你啊！”段掌门瞪着俩闪亮亮的眼睛，一脸感激地握着我的手。我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那两位夫人，还得劳烦好好照顾。”我舒了一口气，这俩夫人，一生完孩子就双双晕了过去，只怕得好生休养。
“那是一定一定！”段掌门连连点头。
“那两位夫人，掌门可认识？”惠娘也走了出来，看的出来，她也累的不行。
“认识其中的一位。就是那生下女娃娃的，是我们冷西有名的闻家夫人。他的丈夫是楚地赫赫有名的布商，家境殷实。这闻夫人平日又乐善好施，有一颗菩萨心肠，这冷西，几乎人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只可惜啊，好人不长命。闻老爷，前一阵子出城做生意，结果就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只怕遭遇不测了啊。如今，只留下了这遗腹子，竟然是个闺女。哎，这闻家的香火……”难怪，刚才那夫人，一听说是个女孩，就立刻晕了过去。
“那另外一位……？”
“那位夫人我也不认识，但是听随行的老妈子说，是闻夫人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义结金兰的姐妹，是来投奔她的，老妈子称呼她为……”段掌门抬头想了一会，“对了，山蝶夫人！”
“掌门，掌门！”门外一个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个……山蝶夫人……她，她要……咬舌自尽……“弟子上气不接下气，说的结结巴巴。
“什么？！“众人一听，大惊失色，夺门而出，就朝那后堂奔去。
“呜呜呜呜……呜呜……“刚进后堂，就听见那一个女子虚弱的支吾声。我们循声望去，躺在床上的夫人脸色苍白，嘴巴和双手都被白布捆住，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似乎想扯去这勒住嘴巴的白布，那白布上还有鲜红的血渍。
“怎么，把人给绑了？！”掌门皱了皱眉头，“她，她刚才要咬舌自尽，幸好被老婆婆发现了。我们，就先把她绑住了……”
看着床上的女子费力地扭动着身子，我走过去，女子停下了挣扎，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你为何要自尽。难道，你要让你的孩子即刻就变成孤儿吗？！”我侧头看看老妈子手中抱着的红发男婴，小娃娃也好奇地看着我们，并不明白我们这一大帮人围着他的母亲做什么。
女子听了我的话，却是一眼都没有看那孩子，把头一偏，眼角的泪水滑落。
“我说这位夫人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自寻短见啊！这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坎啊？！”段掌门一副老生常谈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在她的床边坐下，轻轻梳理了一下她已经弄乱的头发，轻轻地说，
“相信我，死，并不能让你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