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深宫（1 / 1）
“小十七，你……可还好？”我顶着俩馒头一样的双眼，清早一出房门，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三人。
“没事。”我淡淡一笑，离若说的没有错。
再多伤心往事，也不过赋于一曲鸳鸯扇。
再多悲欢离合，也不过深埋低矮两坟头。
“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昨个儿哭了一天，你看着眼睛都肿了。”惠娘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满的关心。
“没事的，都过去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以后不会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站在惠娘身后的大师兄。他的眼中一丝探究，一丝不解，几分关切。
“请问，这可是清风客栈？是否有一位小十七姑娘住在此处？”楼下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是，是！这位客官，可有何事？”小二殷勤地端茶倒水，这人，一看就是个官爷。
“我就是小十七，请问有何事？”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客栈正厅中坐着一个头戴官帽，身着暗云流彩长衫的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一个个也是身着锦衣。
“这位就是小十七姑娘吧。”男子看见我，起身一拜。“我是奉了我家娘娘的命，来请姑娘宫中一聚。”
“娘娘？你可是……”
“小的是凝妃娘娘宫中的领事太监，唤我小春子就行。”小春子一笑，“姑娘，请跟我走吧，轿子都在外面备好了。”
“好。”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大师兄他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等会！”大师兄忽然喊住我，装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既然去不了，让那支荷花跟着你，好歹有个照应。”说完，大师兄就转身上了楼梯，不一会儿下来，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荷花。
“她要是少了根头发，我拆了你！”大师兄把荷花放到我的手中，低低地说道。
“哎哟哟，姑娘，你的情郎，这还恋恋不舍的送花呢。”小春子捻着兰花指，掩面笑掉。我却是脸一红，收下了荷花，放入了珍珠袋子中。
轿子一颠一颠，我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姐姐这让我进宫，莫非是源溯石有着落了？
皇城的宫门高大雄伟。朱红色的城墙犹如红日，守城的将士铁甲软胄，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我轻轻地掀开帘子，想看看这宫中的摸样。这宫中雕栏玉砌，鳞次栉比，每一座行宫都各有特点，有的金碧辉煌，有的玲珑精致，有的独具匠心。玉树葱葱，百花开放，任何一个角落，都被打点的一丝不苟。
这皇宫，美则美矣，却是美人冢，断肠崖。
“春公公，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打哪回啊？”轿子忽然停住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柔美动听，却带着一丝威严不可侵犯的高傲。
“凝心宫春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忽听见四周太监跪地的声音。我一惊，皇后娘娘，那我是不是也得出去叩首？
“后宫之内，除了皇上和嫔妃，一率不得坐轿。你这轿子中，莫非载着哪位娘娘？”皇后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我已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民女小十七，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来，这不出去是不行了。我掀了帘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俯首拜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抬起头让我瞧瞧。”娘娘的话从头顶传来。我抬起了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身穿一件捻金银丝鸾凤绣纹群，肩上斜披一件织锦皮毛披肩，那领口处和袖口旁，绣着几颗闪闪发亮的珍珠，那雪白的珠子映衬着她青春细腻的肌肤，再配上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雍容华贵的气质，却是不凡。
“长得，还真不赖。”娘娘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她手上戴了长长的金玉指甲，刮在我的脸上微微有些疼。
“看来，这凝妃也耐不住了，呵呵。自己抓不住皇上的心，倒从宫外弄来个这么可人的小妮子。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娘娘说着，却是忽然用力一划，那镶着珠宝的锐利指甲在我的脖颈一过，我只觉脖颈一凉，用手一摸，却是已渗出血来。
“你……”我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气。就是玉莘那个女人，也不能伤我半分！
“皇后娘娘贵为国母，这大清早的，怎生有空在这御花园中管教凝儿的妹妹呢？”忽然，我听见了姐姐的声音。抬头一看，姐姐正从花园的另外一个入口走入。身后跟着太监宫女。想必，是有人通知了她来给我解围了。
“妹妹？！”皇后的声音略有吃惊。
“哎呀，小十七，你的脖子？！”姐姐看见了我的脖颈一片红，吓得赶紧跑了过来。
“皇后娘娘，若只是寻常宫女，自然听候您的处置。可小十七，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妹，羌国的公主，便也不是这等待遇吧。”皇后一听，脸色一变，却还是自作镇定地说道，
“怎么这羌国的公主到来，我确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怎么说，也是邻国友邦，需要好好招待不是？”
“我这妹妹，自小被送去深山修行问道。此番，便是专程以修真人士的身份来看我。她本不喜欢繁文缛节，便没有惊动娘娘。没有想到……”姐姐看了看我脖子上细细长长的划痕，心痛不已。
一入宫门深四海，这宫中的明争暗斗，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我不想给姐姐带来麻烦，忍着气，垂着眼睛对娘娘说道，
“这不是皇后娘娘的过错。小十七初来乍到，不懂宫中的规矩，冲撞了凤驾，是小十七的不是，望娘娘见谅。”听我这么一说，皇后的脸色稍加缓和了些，这个台阶，正中她下怀。
“免了吧，你们既然姐妹相见，也不容易。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贴己话了。”皇后说完，手一摆，领着一排宫女太监走了。
“恭送皇后娘娘。”
“小十七……没事……”姐姐这话还没有说完，却是一个站立不稳，头晕目眩。
“姐姐！”“娘娘！“众人赶紧扶住姐姐。
“我没事，回宫。”姐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也软的和一滩泥一样。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姐姐扶回了寝宫中。
“你们下去吧……“姐姐摆了摆手。
“娘娘，是否让小春子给宣个太医来看看？”“不用，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让外人进来就是。”
“诺。”一排人退了出去。
等门一关上，我一把抓过了姐姐的手，就把灵识伸入了她的体内。
“小十七，你……”姐姐想要抽回我的手，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扭的过修为比她高一截的我！昨夜姐姐说不过附在了这公主的身上一个月不到，报完恩就立刻走人。可如今，她的灵气微弱，真气几乎全无，过不了多久，只怕这肉身就要变回一具死尸，姐姐也要灵力枯竭而亡了！昨夜的我也真是单纯，竟然相信了老大的话，也没有亲自验证一下。
“老大！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附在这公主的身上多久了？！”我收回了灵识，生气地对着姐姐说道。昨晚，她必定骗了我这个亲妹妹。
“我……”姐姐闪烁其词。“先把你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姐姐岔开了话题，我这才想起脖子上的伤口，便随便拿着宫中的纱布，包了包。
“姐姐，你到底附在这公主身上多久了？！你再不说，只怕我就得抬着你的尸首回池越仙境了！你好糊涂啊！”我处理好伤口，不屈不挠地问道。姐姐见我真的生气了，拉着我的手，“我说，我说，已经……十个月零两天了。“
“什么？！！！”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都快一年了！”别说姐姐是个连人形都没有修成的小妖，就是我，只怕也撑不到一年。姐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你疯了！你这是玩火自焚！”
“别生气，小十七。我……我报完恩就走。”
“报恩？！你这都报恩抱了多久了，那皇帝，什么时候才能坐稳江山？只怕他的龙椅还没有坐热，你就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了！你看你在这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今天那一个女人就那么难招架，你平日在这宫里要受多少欺负，你这是何苦啊！”
“过完后天，我就可以走了。”姐姐抬头，看着我。“后天，等除掉了最后一块绊脚石。常洛哥哥就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姐姐淡淡的一笑，但那眼神，却是悲伤与难过。
“真的？”我半信半疑。我心疼姐姐，在池越仙境那无忧无虑的地方长大的姐姐是多么的单纯无邪，如今却要在这深宫之中与那些俗世女人虚与委蛇。
“恩。”姐姐重重地点点头。
“别说这个了，我把源溯石拿来了。但是，古怪得很。”姐姐说着，从内屋中拿出了一个匣子，我接过来打开。本以为这石头，是上古的神物，必定生的惊天地，泣鬼神，结果一看，却和那寻常河边的鹅卵石没有个区别。我伸出手，正要拿出它来，“小心！”姐姐一声惊呼，却已经晚了，那石头忽然变的通红，滚烫滚烫，“哎呀！”我手一松，手指却已经被烫出了一个泡。
“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石头的？”我想到师祖说过，这石头能辩黑白，分是非。若姐姐拿过来的方法不正当，这石头自然是有敌意的。
“我直接跟常洛哥哥说的，说我喜欢这个石头……”姐姐一低头，脸上却是忽然出现了一抹红晕，“然后，常洛哥哥就给我了……”
“啊？！就这么简单？”
“恩恩。”姐姐点点头，脸上却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看来，凝妃，在皇帝的心中，已经比那源溯石还重要了。
“小石头，我们没有骗你的啊，我是想拿你去救我们的爹爹的。这是大功德一件，是为朱雀星君攒福报的，你愿不愿意啊？”我托起那个盒子，十分十分诚挚的对盒子里面的那块石头说道。石头又变红了一下，似乎并不同意。
两个时辰过去了……
“小石头，你要怎样才肯救我们的爹爹啊？你看……我们这……”我已经好说得说口都要说干了，这块石头真是茅坑里来的，又臭又硬。一开始还红几下，最后干脆不理我了。任凭我说的天花乱坠，卖萌耍帅装可怜的伎俩都使用了个遍，它还是无动于衷。
“小十七，怎么，还是没有用么？”姐姐递过来一杯上井乌龙，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了春公公拉长的声音。姐姐赶紧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起了身子。我急忙把手中的盒子抛入了内屋，念了个诀，放入了柜门之中。
“凝儿，我听宫里的人说你的妹妹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听着一惊，这宫里，果然人多口杂，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
“皇上万岁，万岁……”姐姐说着，就要俯身行礼。“好啦，好啦，这里没人，凝妃怎么又来这一套了。什么皇上啊，常洛哥哥。”说着，皇帝用手指捏了捏姐姐的鼻子，宠溺地说着。
姐姐笑了，在皇上的怀中咯咯的笑了。
看着姐姐的眼神，我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理智，都倔不过一个“情”字。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姐姐是玩火自焚的主。
飞蛾明明知道那是死亡，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朝那光明飞去。
那光明，不过就是你的眼，你的笑，你的话语，你的身影。
“咦，这位，想必就是你的妹妹吧。”皇帝终于注意到了我，笑盈盈地对我说道。“民女小十七，见过皇上。”我俯身拜了拜。
“怎么说民女呢，凝妃是公主，你当然也是个公主啊。凝儿，你这妹妹，真是有趣。”
“她呀，从小就被父王送去深山修行了。所以，不喜欢这俗世的称号。”
“哦？”皇上看向了我，“怎么我以前在羌国的时候，没有听说过？”
“父王的子女那么多，她送走的时候你都还没有来我们羌国呢。”
“也是，你那父王，是出了名的多情种啊。”皇帝笑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今个儿午膳就在你这用吧。”
“好的！”姐姐一听，喜上眉梢，“小春子，传膳……”
“小十七，这河西酥羊，可是西北的一道名菜，你尝尝。”姐姐递过来一块肥肥的羊腿。
“姐，我只能吃素的……”我一脸苦笑。刚才从这皇帝一踏进门槛，姐姐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身上了。二人有说有笑，说是给我洗尘接风，可压根就没有问我爱吃什么。这一桌子，只怕是姐姐那常洛哥哥最爱吃的。
“啊，这样啊……”姐姐一脸的尴尬，“小春子，你赶紧让御膳房多做点斋饭来……”
“不用了不用了，这桌子上的素菜够多了。”我拦着姐姐的手，这一桌子，三个人肯定吃不完，我估摸着素菜都能有剩，给大师兄他们打包尝尝。
“凝儿，这都怪朕，只顾着拉着你聊天，竟然把小十七是修仙之人的事，给忘了。”皇帝也一脸的愧疚，“不打紧，不打紧，这里的素菜都够了。”说完我就一筷子夹了一根翡翠白玉（作者旁白：其实就是大白菜）。
“你爱吃这个？跟凝儿的口味一样，果然是姐妹啊。”皇帝看着那翡翠白玉，忽然笑了，看了看姐姐“凝儿，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我们去戈壁，那个时候整整一个月都吃不上蔬菜。你当时就说，你要是能回来，第一就要吃这个翡翠白玉。”
“记得。不过，天天吃羊肉也不错啊。小十七，你不知道，我可是，跟着皇帝御驾亲征的第一个女人！”姐姐骄傲地对我说道。
“是，凝儿最勇敢了！”皇帝撇过头，伸手给姐姐夹了一块羊肉。“你这个姐姐啊，当时竟然偷偷混在军队里出了皇城。当朕在军帐中看见她时，这是又气又怕啊！“皇帝说着，摇摇头。
“哦，你怕什么？我可是羌国的公主，本来就是马背上的民族，什么战场没见过？”
“朕怕……没法护你周全啊。”
“切，你怕自己没本事，打了败仗！哈哈哈！”“凝儿，你胆子也忒大了！看朕不教训你！“皇帝伸手打了一下姐姐的头，姐姐调皮地躲开了。
看着他们俩人嘻嘻哈哈的样子，听着他们的回忆。
原来，我错了这么多精彩的故事。
他们一起经历君王更替，
一起看那戈壁上黄沙滚滚，
一起听那金戈铁马战鼓擂擂，
一起熬过那朝堂深宫的狂风暴雨，
在那人生最璀璨最烂漫的年纪，一起看风云变幻，潮涨潮落。
我忽然想起了离若昨夜的话
“同甘苦，共患难，便是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