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也控制不了谁（1 / 1）
明石城昏暗的小阁楼里杂乱的堆放着被遗弃的物品，尘埃厚实的积淀在四周，像是一层肮脏的裹尸布。一个粉衣少年光着脚踩在那些尘土之上，一双粉色的眸子在阁楼里扫视，纤长美丽的手在那些陈旧的物品里翻找着什么。移动笨重的博古架时飘落下来的尘埃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玷污了他如仙的容颜。
少年始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声响，绣满樱花图案的衣袍上已经脏乱不堪。
“该死！到底哪里才是地下宫殿的入口啊！”他将阁楼翻了个遍，似乎没有找到他所要的，沮丧的低声咒骂起来，“奈落这个老狐狸，究竟把入口藏在哪里了？！”
几个月前，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在这宏伟的明石城底，还有一个连妖王也不知道的存在——奈落的地下宫殿！那里或许藏着奈落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里或许藏着让他最为渴切的东西——他的心脏！
作为奈落的分身，他的心脏被奈落控制着。或者说奈落控制着所有分身的心脏！那是奈落这个狡诈男人要挟他们这些分身的最有力的筹码！他们的命都握在奈落的手里！
少年不死心的四处翻找着，查探着，但都是枉然！这地下宫殿的入口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每一次的出现都似乎有着一定的规律。他暗中不停的查找着，但从来都是差那么一点点！
几经周折，无功而返，少年颓然倒在阁楼满是尘埃的地板上，绝望的望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他的命运注定是要一世为奴吗！？不！不！绝不！！
少年悲伤的闭上眼睛，一切都沉入了黑暗......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啊！他们把所有的生灵都分为三六九等，无论是妖还是人。居于最高层的能够充分享受着物质和精神的供应。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了。最低层次的那部分，往往他们接受的物质只能够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上层的是主，下层的是奴。而他就是奴。纵然不是最底层的奴，但始终生活在主子的奴役之下！
阁楼外渐渐响起脚步的细碎声音，少年倏然睁开眸子，抖落一身的尘埃，起身步出阁楼。
“右相大人，妖王陛下有请！”一个娇俏可爱的侍女恭敬的侯在门外。
少年看了一眼态度卑微的侍女，柔美的眼里露出嘲讽之色：“嘉佑子，不用称呼我大人不大人的，叫我琉樱丸就是了。我和你一样，不过是这明石城里的一个奴才。”
“大人！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奴婢怎么能和大人相提并论呢！？”侍女惶恐下拜，将身体匍匐在地。
“起来吧！嘉佑子，你看见的只是我表面的风光和荣宠，我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你看不到的，你永远也看不到的......”少年微微叹息，越过侍女，像是一个孤单无助的幽灵一般往那金碧辉煌中走去。
侍女起身，疑惑的看着那个悲凉的背影，心微微的疼了一下。她的右相大人平日里玩世不恭、风流潇洒，却总是在某些时候流露出那样无助凄凉的神色。她有些不明白，到底那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宝相宫的金色大门缓缓开启了，少年低垂眼眸，飘然入室。
“陛下！”少年盈盈下拜，妖娆的身段比女子更加好看。失落的神色掩藏得干干净净，俊俏的面容上是春风一般的神采。论变脸，那是遗传自奈落的绝活！而他，更加的青出于蓝！
“琉樱丸，好些日子不见，都在忙什么？”妖王从浴池里起身，慵懒的披上黑色睡袍，像是一只午睡过后的黑豹，优雅的踱到少年的跟前，扶他起身。
对于这个少年，妖王似乎是有意栽培他的。很多事情都让他这个右相去办，而奈落这个左相反倒被搁置。奈落的权利在妖王的授意和琉樱丸的大肆瓜分之下，已经被架空。表面上以‘左’为尊，左相比之右相更加尊贵，事实上，奈落只剩下一个左相的躯壳，事事受琉樱丸的辖制，根本无法动弹。
“最近没忙什么，就是忙着小姐的百日生辰。”少年粉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诡光，很快没入他那一脸的媚笑。这个妖王不简单，看似有意无意的问话，其实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到底又有怎样的算计。自己这些日子来对奈落的地下宫殿查找得急了些，莫非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自己好不容易查到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妖王。不然，自己的心脏搞不好出了狼窝就进了虎口！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更何况这妖王远比奈落更加可怕！他的第六感一向对危险的东西敏感，宁可得罪奈落也不能得罪妖王！
“神祗的生辰吗？你可真上心啊。”妖王看着少年微微一笑，但眼睛里的寒冷挥之不去，“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给神祗过百日生辰了？擅自做主可不好啊。”
“陛下息怒！”少年神色微变，跪倒在地。这次，他的确是擅自做主了。不为别的，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接近那个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个将他当玩物一样戏弄的女子。
“谁给你的权力！？”妖王俯身，邪邪的看着跪着的少年，声音像是冰凌一样刺过少年的耳膜。让他笼罩在华丽衣袍下的身体瑟瑟发抖。妖王，是天生的王者！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便能让人臣服。
少年没有回答，没有谁赋予他这样的权力。权力......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他可以杀人如麻，他可以夺人珍宝，他可以毁人幸福......这些......算不算权力？！
妖王看着少年，似看透了他眼中的心绪，转身走到金丝榻边，慵懒的靠在榻上，问少年：“你知道权力是什么吗？”
少年哑然，无法回答。脑中思绪万千却无法理出一个答案。许久，问：“杀人算不算一种权力？”
妖王冷冷一笑，摇头道：“权力绝不是杀几个人就能体现的。”
“权力也绝不是说一纸空文就能让你荣辱升迁的某一个职位；权力更不是某种让你实现自己想要的人生价值的行为快感。权力的实质，是看你在多大的程度上影响和控制他人乃至整个世界的精神信念。”妖王缓缓说道，看着少年的眼闪烁着黑曜石一般的光芒。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度令少年深深震撼！
就是在这个时候，少年切肤之痛的感受到他的命运之所以悲惨，原因只有一个——没有权力！如果有了权力，那么现在跪着的就不会是他！如果有了权力，那么坐在金丝榻上怀抱着神祗的应该是他！
少年睁大了他那双绝美的粉色眼睛，定定的看着妖王。他仿似醍醐灌顶一般从混沌里醒来！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奠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不择手段的，疯狂的去追逐权力！然后用它来得到自己想要却不敢要的东西！
妖王细细的看着少年，俊美的眉毛微微皱起，就在刚才，这个少年起了微妙的变化。以往，他总是能看透他那点小聪明，但就在刚才，这个少年变得不再清晰，甚至有一种虚怀若谷的感觉！他的城府竟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深沉！
“下去吧！神祗的生辰我自会处理！”妖王对自己的发现深感不悦，不耐烦的打发少年下去。
“是！”少年起身，看了一眼金丝榻上一直安静的沉睡着的孩子，粉色的眸子越发深不见底。
看着少年离去时的眼神，妖王对着慢慢合上的宫门说道：“有些东西是你想要却永远也得不到的。”
宫门外，少年俊美的身形微微一抖，低头呢喃道：‘要想能够真正、完全、彻底的控制一个人，没有比爱情更好的东西了！有谁见过能真正摆脱爱情的人！？妖王，你也是！什么是权力？爱既是权力！而让你俯首称臣的就是神祗！你所谓的权力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长长的通道里跳动的烛火贡献着光明，光明却被少年践踏在脚下。他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因为回头看到的只是黑暗。
那黑暗里，一个略带嘲讽的嬉笑声不远不近的跟随着少年的脚步。
“神乐，你是来嘲讽我的吗？”少年停下脚步，妩媚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这笑容像极了奈落。
“不敢！只不过刚看了场好戏，有些意犹未尽罢了。”黑暗里露出一双暗红的眸子，一个冶丽的女子踏风而来，落在少年的跟前。
“好戏？你以为你不过是个事不关己的观众？有你粉墨登场的时候！”少年冷笑一声，越过女子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呵~~琉樱丸，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卖弄文字了。”神乐跟上少年，不远不近的走着，“想开些吧，谁让你自作主张呢？神祗小姐的事可是妖王最在意的，你该学学我，碰什么也别碰和神祗小姐有关的。”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少年停下脚步，看着神乐。这个女人，出了名的卑鄙。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今天找上自己绝不简单。
“哎呦！我的美男子！你可真是薄情啊！我们之间......可不简单哦......”神乐靠近少年，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面颊，娇媚撒娇道，“我的心可是向着你的，我的小情郎。别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刚才的话冷冰冰的，真是伤我的心啊！”
“你的心！？”少年笑了起来，“你有心吗？一个自己都身不由己的人来跟我说什么心不心的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说白了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神乐娇媚的神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她一把推开少年，厌恶的退开老远：“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恶！何必撕破脸呢？弄得大家都没趣！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把话都说清楚了，省得我要一直绕弯子，说着费劲！”
“有话快说！”少年斜睨了一眼神乐，“我不会白白为你效劳，你也别指望我会无条件的帮你！”
“右相大人果然是今非昔比啊！”神乐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鲜艳的唇边含着算计，“我要你做一件事。当然是有回报的。”
“哦？那就看你所谓的回报能不能让我动心了。”少年从来不拒绝对自己有利可图的事情。比之奈落，他似乎更加贪婪。
“回报很吸引人，你可以获得西国的暗中支持哦！”神乐讪笑着，“你不是一直想要摆脱奈落的控制吗？这可是个机会！”
“听上去很诱人啊！”少年微微点头，粉色的眸子微敛，似在权衡利弊。
“这可是个获得自由身的好机会，你若错过了就没有了。机会一闪即逝。”神乐不忘煽风点火。琉樱丸对自由的渴望并不在她之下！她不信他能扛得住自由的诱惑！
“那么我要用什么来交换自由呢！？这自由恐怕很昂贵吧？”少年也不是傻子，哪有好事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他身上？！更何况神乐可不是善茬。
“用你对妖王的忠心来交换自由。”神乐正色道。
“忠心？那是什么东西？我对妖王从来没有那东西。”少年嘲讽的笑着，“倒是可以用背叛来交换。”
“很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神乐拍手道，“你我还算一拍即合呢！”
“一拍即合？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少年靠近神乐，轻佻得勾起她的下巴，“怎么，要我怎样背叛妖王？”
“呵呵~~~很简单。将神祗小姐偷出来给我就成。”神乐媚笑着在少年脸上吹气。
“什么！？”少年一僵，推开神乐，怒道，“不行！这哪里只是背叛那么简单！用自己的命来换自由，我可不是白痴！”
“呆子！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是你干的！？亏你在奈落身边这么多年，贪婪和野心倒是学了个十足十，算计和谋略怎么就没学到他的十分之一呢！？你不会嫁祸给别人啊！？”神乐气得变了脸色，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呀！就是个奴才命！”
“闭嘴！你这娼妇！”神乐的话刺到了少年的隐伤，他气急败坏的指着神乐骂道，“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受人控制的货色！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神乐气得面色铁青，“你有本事就把小姐偷出来！我心服口服！”实在不行，只能用激将法了。
“好！我可以把小姐弄出来，但是你要把她给谁？！杀生丸？”少年气不过，答应了下来。
“那是自然。难道，西国的庇佑是白给的？”神乐不屑的看着少年，一个好看的提线木偶罢了。怎么是她的对手？
“小姐生辰那日，你在这里等我！”少年捋了捋自己飘逸的长发飘然离去，没入黑暗之中。在他融入黑暗的那一刻，他那粉色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的诡笑。从来，装嫩，装草包，装冲动是他的拿手好戏。神乐还自以为利用了他！就她那样的蠢货，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杀生丸吗？他早就知道这个西国的统治者来了，甚至明白他的意图以及他和神乐之间的交易。他们都太小看他琉樱丸了！他该是那个最深藏不漏的人，一路走来，水涨船高。总有一天会站在权力的顶峰！现在，他该好好的准备一下。戏，从来是越精彩越好！
你可能觉得你自己可以控制自己，
但你实际上只能控制你自己的手不伸进别人的钱袋里；
你的脚不迈进地狱的大门；
你的眼睛不会摄人心魄。
你根本控制不了你的肝脏分泌多少酶；
你的胰脏分泌多少胰岛素。
你更控制不了你的心跳、你的血压；
以及你大脑里的潜意识。
这个韬光养晦的少年，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年，这个狡诈危险的少年永远也不会明白。
——这个世界上，谁也控制不了谁。权力吗？......多么有趣的虚幻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