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看不见我（1 / 1）
须弥山之颠，是善见城最为气势磅礴的无涯宫。朱红镶金的巨大宫门之外正对着一处鬼斧神工劈就的万丈悬崖。那悬崖向外延伸出一个凌空的犄角，犄角之上便是令整个日不落帝国谈之色变的处刑台。
无涯宫，取自‘苦海无涯’之意，乍听之下似有指引众生‘回头是岸’的慈悲。可笑的是，这貌似大度仁慈的宫殿却是整个神之帝国处罚罪人的刑宫。那正对着宫门，高高耸立，洁白的耀眼的两根圆形石柱，正是扎根在断崖上的处刑台。
通往无涯宫处刑台的石阶沿着须弥山蜿蜒而上，是一刀一斧在山体上凿刻而成。一级一级，沾满了殷红的血泪。那石阶旁盛开着鲜红的曼珠沙华，来不及被朝阳蒸发的露珠点缀在它艳丽的花瓣上，如同情人绝望而温柔的泪水，带着离别的缠绵悱恻。
火红的朝霞漫漫退开天际，圆盘一样恢弘的太阳露了出来，白晃晃的日光照耀在山颠孤独的宫殿之上。弥漫在无涯宫里的萧索而凄凉的管风琴声渐渐达到了高潮，从原本情人间的哀怨缠绵浅吟低唱提升了一个音阶，指音轻颤，一个华丽的转音，将乐曲导入一片狂躁的飓风之中。
暴风骤雨一般冰冷而悲怆的音符顺着管风琴交错纵横的风管直冲殿宇，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出，肆意咆哮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里。甚至透过禁闭的宫门，深深的扎在每一个倾听者的心上。
云斋捂着胸口，静静的站在宫门外。一浪高过一浪的音潮席卷着他瘦小枯萎的躯干，微垂的眼里幽深无絮。那音潮似海，涤荡着他的心，一遍又一遍。海水咸苦，淹渍上心头的感觉痛而辛辣。
良久，潮涨潮退，尾音疲累收住，如破空之箭，凄厉无比。然毕竟是强弩之末，戛然而止。
云斋理了理身上的朝服，也顺带理了理心中的乱絮，推门而入。偌大的刑宫空空荡荡，内殿之中一架巨大的管风琴沿墙而设，冲天的黄铜风管攀附在墙壁之上，鬼魅可怖。
“陛下！”云斋朝那管风琴前孤身独坐的白衣男子行礼，“时辰到了。”
白衣男子缓缓起身，回头看着地上的云斋，蓝色眼瞳竟是一片茫然。他瑟然一笑，苍白的面容上露出凄凉之色。
“她，还是看不见我。”白衣男子喃喃自语道，“无论我做什么，她的眼里永远也没有我呢。”说着，竟讪讪的笑了起来。
“陛下……”云斋不知如何回答，嘁然长叹，“何苦糟蹋自己！”
白衣男子拂起自己金子一般的长发，说：“你不明白的，我若活着，不为其他，只为等她，等她回来。”
“她已经不是她了！”云斋苦笑。
“不，她还会是她。”男子拂发微笑，有些失神，“她说我的发是太阳的颜色。”
“她也说，迦勒慕纱的发是月亮的颜色。”云斋皱眉，自古多情空余恨。他的陛下似乎自作多情了。
男子没有理会云斋的话，自顾自的梳理起他那一头耀眼的长发，见她之前，他总是细心的梳理好自己的头发，他对自己说：“她喜欢他的发。”
云斋看着他揪心的模样，很多次想冲上去对他说：‘她喜欢的只是你的发，只是你那一头漂亮的发！’但是，每次见他那认真执着的模样就狠不下心来。
“云斋，你知道吗？我等今天等得心都快死了。我总是告戒自己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偷偷的忍耐着，默默的在远处看着她一样。只要我忍耐着，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玉梳在他手中一下一下，细心的梳理着齐腰的长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呢，可是，为什么，她的眼里还是没有我……”玉梳停了下来，纠结在梳子上的发有些凌乱。
“她不记得我了，没有关系，我会让她记得的。她对我的善意置之不理，那么我就让自己对她恶一点好了。可是，不管我对她好还是坏，她的眼里始终没有我啊！”他解开发结，放下梳子，水蓝色的眸子有些迷茫。
“是她逼我对那些男人下杀手的。是她逼我的。”他迷茫的眼里露出狠厉来，苍白的面上俊颜森然，有些骇人。
云斋低头不语，他曾以为陛下的心结在这么多年后也该解开了，但还是没有。不但没有，反而结得更加紧了，如今已经成了死结。
“我说过，我会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我要让她回到以前那段快乐的时光。如今我做到了，统一了圣古大陆。没有战乱，只有和平。云斋，我要给她最完美的世界，让她的眼里没有痛苦，没有别人，只有我，只有快乐。”男子忽然笑了，双眼望着远处，似乎沉浸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
“但是，在那之前……”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目光灼然的看着云斋，“她，必须死！”
云斋心里一颤，竟觉得手脚冰凉。他的陛下做了一个让他自己万劫不复的决定。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男子霍然起身，仰天长啸，“没有死，哪来的生！！？？？”
他白色的衣袍越过云斋匍匐的身影，张扬起一阵疾劲罡风，撕开巨大的宫门，如猎豹一般冲向处刑台。
这一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一刻，他谋划了亿万年！这一刻，是他和她新的开始！
我已为你等候太久，我已为你倾尽心力，你可知我心意！？此生我不能拥有你，但来世，我早在那冥川之上为你守侯。我的肉体还在这个世界徘徊，但我的灵魂早就跟随着你在另一个世界了，你可发现？就让你我就此死去！去另一个世界里重生吧！！！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微笑着的唇边绽开了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那通往处刑台的路在他脚下蜿蜒出一条鲜红的血路。那血路之上，悠然盛开出一朵朵妖冶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