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第09章 妾心古井水（1 / 1）

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他顺势扯入怀中，他的下颔抵住我的左肩，指间隔着我脊背上泛凉的衣料上摩挲着，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抑在我的心头喘不过气，“琴儿，你答应我，莫要反悔。”

心头一凉，我本以为会是雍正亲自颁布旨意，不想会是他自请休书，“胤禩，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曾经的誓言，那些过去，你都忘记了吗？”

胤禩浑身一颤，缓缓松开我，面上俱是痛苦之色，勾起指腹小心翼翼地为我拭去面颊上冰冷的泪珠，“我没有忘，皇上现要将我们党羽一网打尽，唯今，也只有这法子才能保你平安。”

“我不要！”猛地埋入他的怀间，深深地吸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际，“什么劳什子法子，什么御札，什么平安，我通通都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有万山阻挡，我都万死不辞！胤禩，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人在这世上，我好怕！”

“琴儿，”胤禩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拉开我，轻声呢喃道，“为何茗惠都看得开，你却看不开呢？”

“茗惠？”一听这俩字，心里俱是满满的疑惑，重新审视他的眼神，紧紧篡住他的衣袖，“你把茗惠怎么了？！”

胤禩避开我质问的眼神，“我把她过继给十六弟了，她现在是庄恪亲王允禄的长女了。”

“什么？！你将我们的茗惠过继给他人了？！”顿觉如五雷轰顶一般，失足跌坐在青砖石板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他靴面上一针一线绣的云纹，胤禩在我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揽过我的肩，靠在他的怀里。

茗惠，额娘终究不能护你个周全，真不知当时将你带过来，是对抑或是错？

“她人呢？”抬起朦胧的泪眼，倚在胤禩的怀里，嗅着那若隐若现的龙涎香，“已经走了。”

我看着胤禩，无语凝噎。

你只知晓这样能保我们平安，什么罪过只愿自己一人来承担，可知，纵彼如此，心狠如斯的雍正可会放过我们？将茗惠过继予庄恪亲王，且不说入了旗籍、宗谱，让雍正知道了，怕是会带进宫中，以期和亲之用。

站起酥麻的双腿，抬手抹干脸上的泪痕，径自越过身边蹲着的胤禩，眼眸沉了一沉，闷声道，“我去收拾东西。”说罢，默默地跨过门槛，向房里走去。

“福晋，您真的要走吗？”茜瑾手捧着做工精致的白裳旗袍，迟迟不肯放进包袱里，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凝视着领口上绣的海棠花，似乎想起某个清晨，胤禩绕指柔般的替我系着领口的盘口，手中一柄玉簪稍不留神滑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碎成了两截，一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罢罢，你快些拾掇吧。”

转来转去，原来我才是真正的郭络罗氏、八福晋，最后那个被挫骨扬灰的人。

走到正厅，最后留恋望一眼居住了几年的屋子，有许许多多点点滴滴的回忆，陌然转身，一滴泪悄然掉落。

可是胤禩终究算错了，没过几天雍正就把我安置到郊外的一所小屋，换了人手，新来的唤作云裳，每天伺候我，给我念着关于胤禩的消息，实为变相的软禁。

雍正四年一月初七日，囚禁胤禩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

雍正四年二月十八日，先时皇三子弘时因事得罪，交与胤禩为子，本日雍正谕：“弘时为人，断不可留于宫廷，是以令为胤禩之子，今胤禩缘罪撤去黄带，玉牒内已除名，弘时岂不可撤黄带？著即撤其黄带，交于胤裪，令其约束养赡。”

雍正四年三月初四日，命其改名，本月十二日，胤禩自改其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

而对于我，雍正迟迟还未下令，只是严加看守，有些值得玩味。坐在院内，墙外的柳枝垂了许多枝桠于院中，信手拈来一条柳枝，抬眼望向高墙外，思索着是否在另一边，胤禩也再观赏蓝天白云。

身后传来厚重的“吱呀”声，知是有人来，却懒于回过身去，“郭络罗氏接旨！”尖细的嗓音透在有些斑驳的岁月中，柳枝索然落地，缓缓的直起身子，一提起裙摆，跪在来人面前，直了直腰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后思之谕及，念其先朝侍奉于宫中，心有善念，特赐收伊入后宫，择日，请圣上册封之，钦此！”

静静的听完这份简短的圣旨，大致的意思，我明白了。心中不禁讥讽道，终究是怕天下人责之，搬出了太后。

“郭络罗氏接旨。”双手接过幡布龙纹明黄圣旨，缓缓的磕了个头，“请吧。”

云裳上前欲扶我起来，被我不动声色地给推开了，仔细瞧着这阵势，四个太监，四个宫女，后面停着一顶轿子，“若是我说不去呢。”

高无庸躬身作揖陪笑道：“娘娘可别逗奴才。”

“娘娘？”轻轻的一拢袖，冷笑道，“怎么就成娘娘了？”高无庸面上闪过一丝哂色，一时语塞，踱步走至轿前，就没有宫女上前打起轿帘，我停在轿门前，背过身子问道，“皇上可还有其他口谕？”

高无庸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皇上倒没传口谕，只是怡亲王要奴才捎个信，说是娘娘若不肯入宫，唯恐八爷就性命堪忧。”

好狠的招数，用胤禩来威胁我，身形顿了顿，上了轿子。轿子四平八稳的抬着，倚着轿身，为何从那儿出来，又进去了？阖上沉重的眼睑，抚额叹息，脑海里又浮现出胤禩的音容样貌，似乎他还在前方深情地注视着我一般，捂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胤禩，都怪我，明明知道历史却无力改变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都怪我。

你一定要等我，生不能在一起，便只有学《孔雀东南飞》，共赴黄泉！

“娘娘，宸雎宫到了。”话音一落，就有宫女上前来掀轿帘，轿身微倾，抬手抹净脸上的泪痕，出了轿子。宸雎宫，是已故海兰珠生前所居的宫殿。微风拂起髻边的流苏在耳边摇曳，有些痒意。宫殿里焕然一新，似是被重新翻置过。柳妤的话一语成谶，我终究成为了雍正的后妃。

“奴婢伺候娘娘梳洗。”转首循声打量过去，依旧是云裳，手捧着华丽的宫装，修长的手指划过衣上的纹领，停在了衣上整齐放着的朝阳九凤挂珠钗，眼眸中的寒意挥之不去，捋顺头上的银色流苏嘲讽道：“册封的旨意还未下来，就绾上九凤制的珠钗，是不是逾越了？”

云裳眉眼聚敛，欠了身子，“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内务府赶制的。”

单手拿过托盘中的宫装，紫红色的云纹绣有大朵的芍药花，每朵盛开得都恰到好处，圆领、广袖，俱是在手中抖了一抖，半眯起一双丹凤眼，敛起面上扎眼的一抹冷笑。那华丽精致的宫装便滑落在我的脚边，云裳连忙跪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奴婢该死！”

嫌恶的踢开脚边的衣服，转身走进内室，幽然地丢下一句话，“告诉皇上，我不喜欢苏绣。”包括这宫里，我俱是不喜欢。

胤禛，这诺大的后宫，锁得住我的人，却锁不住我的心，你是皇帝，九五至尊，可我对你，早已没有当年那份淡泊的情谊，唯之神下这淡红血色的微漠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