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17章 路尽隐香处(1 / 1)
胤禩与胤禟相继离开房内,我委托胤禩将玫瑰雨露散带给胤祯,这药对活血很有疗效。侧躺在雕花檀香木的床上,细想着为什么那日唯独只有胤禛不语,他这些年,果然是越发的韬光养晦。
“福晋!”
看着茜瑾急急忙忙的抚着门沿,耳畔的吊坠不停地荡着秋千,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想定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茜瑾三步并作两步走,“福晋,康王府遣人来说,说是王爷病危了!”心里“咯噔”一声,阿玛?柳眉紧拧,上次见到阿玛时他的身子骨就已不是很好,只是,怎事隔没多久就又病危了?我连忙掀开床被,穿上花盆底珠串宫鞋,命茜瑾绾发,汀兰给我换上一件团花绿衣浅红色裙,裙的面上绣少许折枝花数朵,云肩垂淡粉色流苏,摇曳不停,略施胭脂。出府门,管家早已备好了轿子,轿身一倾,茜瑾掀起轿帘,汀兰抚着我进了轿子。
直至康王府,才发现对这里竟是如此的陌生。原来我来过这的次数屈指可数,走到了里屋,已是一片哭声。床榻上躺着骨瘦如柴的人,正是我在这的阿玛,郭络罗·明尚。在床沿慢慢地跪下,眼里噙着泪水,紧握住阿玛的手,“阿玛,女儿来了!”阿玛此时已是有气无力,他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另一只手吃力地抚上我的额头,动作缓慢地捋了捋我额间垂下的碎发,“其实....你们的事...阿玛都...知道,阿玛..也爱过...你和你额娘一样...对爱...都太...执着!”阿玛断断续续艰难地说完这一段话,已是气息犹存。
双手紧握住阿玛的手,泪水从两旁滑过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洒落在地上。“阿玛!”看着阿玛,这几年,他相较于康熙三十七年时老了许多。十年,如今他的两鬓间已半夹着一些白发,即将走至生命的尽头。在我回京之后,阿玛急忙将我归入郭洛罗家的族谱中。出嫁时,阿玛找来绣工,亲自为我和苇兰缝制嫁衣。回想这一切,我自己,又为阿玛付出了多少?如今,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你如今...能来看阿玛...阿玛..已经满足了,我也要...去陪...茗玥了,她...等了我太久...整整等了我....二十年,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她...还认得出来么?”阿玛用尽最后的力气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我拼命的点头,“会的!阿玛,额娘一定会认出来你的!”我紧紧抓住阿玛的手,生怕他从我身边就这样离去。可阿玛的手指刚触及到我的脸颊,就无力地慢慢垂下来,眼睛慢慢地阖上,面容却挂着一丝安详的笑容。房间里顿时哭声恸哭。“阿玛!”看着阿玛的生命如最后的烛火被风吹熄一般,此刻,我似乎已真正成为这个时空的人,成为了永生不变的郭络罗氏·涵琴。
翌日。
康王府上上下下皆挂满了白绫。我身穿寿衣,跪在阿玛的灵柩前。他走的如此安详,没有任何的遗愿。我旁边的人不停地烧着纸钱,在那烟雾弥漫的空气里,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阿玛慈和的笑容。胤禩扶住我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对上他深沉的眸子,满满的爱意似乎顷刻间就要流泻出来。扬唇轻轻一笑,柔荑轻轻揉着太阳穴旁。
十年。经历的事有太多太多,生老病死,离愁别恨。我也累了,我的亲人朋友,也寥寥无几了。突然羡慕起阿玛,他离开了这个尘世纷扰的世界,和额娘在地府间长相厮守。
阿玛生前的友人很多,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每来一个人,每一个人祭拜万,都要朝来人欠身行礼。一抬眼眸,睫毛轻颤,竟发现康熙身着便服也在灵堂之中。“明尚,二十年前茗玥走了,二十年后你也走了,和你在一起,朕才真正觉得,朕不是皇帝,我们是朋友,亦是敌人。”康熙对着阿玛的灵位自言自语,显然没留意到站在一旁的我和胤禩,可他的话却一字不差的落入我耳中。康熙祭拜了一会儿,在灵柩上留下一块玉佩,旋即离去。看向一旁的胤禩,他紧抿着嘴唇,眉头紧拧。想起康熙刚刚所说的一番话,胤禩与胤禛,是敌人,可却不是朋友。
处理完一切,牵起胤禩温暖的手,不知觉的走到了桃花谷。现已入秋,桃花飘零,我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纷纷然然,落英缤纷。“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一旁的胤禩静静地望着我,嘴角噙着和煦的笑容,听着我念完那句诗。白衣翩然的他,桃花落在他的肩上,一尘不染。
十月初四。
“老八,朕问你,太子位,你的妻子,孰轻孰重?”胤禩跪于按下,康熙批阅着奏折,并未抬眼,可手中的笔却停顿了下来,声音在乾清宫里显得异常悠远。
胤禩不语。
许久,康熙抬头,将手中停顿的笔搁置在笔架上,起身踱步于胤禩身旁。“如果将来你承继皇位,涵琴是绝不能为国母,胤禩啊,德妃的侄女乌雅氏,又有何比不上你的那位嫡福晋?”
“儿臣此生不负郭洛罗氏·涵琴,且只钟情她一人!”康熙缄默,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胤禩朝服上的补子。轻轻叹一口,负手背对于胤禩,丢给胤禩一道圣旨,“拿去吧!”胤禩双手拾起圣旨,展开细细地看,额上一个“川”字深深地显现出来。“胤禩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是以胤禩迄今未生子,实为....妒妇?!”圣旨应声滚落于地,胤禩不可置信地抬首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皇阿玛,不是这样的,涵琴她,不是妒妇!”
“罢了罢了,跪安吧!”康熙不由胤禩分说,只抬手轻轻一挥,胤禩只好手持圣旨,无奈地跪安。
禩贝勒府。
“八阿哥胤禩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欺瞒圣上,蒙蔽圣聪,且自幼性奸心妄,邀结苏努为党羽,令革去贝勒,降为闲散宗室,张明德轻罪极为可恶,著凌迟处死,行刑时令此事有干连诸人俱往视之,钦此!八福晋,接旨吧,咱家还要去九阿哥府上!”我跌坐在一旁,眼神渐渐迷离,起了朦胧的雾气。胤禩为了保胤祯、胤禟等人,把罪过往自己一人身上揽,却换来一句“自幼性奸心妄”,反被革去贝勒的行头,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呵!我双手接过那道圣旨,恨不得立刻将其撕毁。历史,果真丝毫不差。那么,我这腹中的孩子,亦是活不成的,还不如趁早了解,长痛不如短痛。
冰凉的青砖地上混杂着我的泪水。九龙夺嫡,为什么受苦的总是胤禩?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寒冷,也是这样的不公平。
历史,为什么我们总是斗不过它?